寒夫人笑了笑道:“杜少俠就是會說話,不過我家小彤在昨天聽門下弟子說到有人一劍殺了一刀佛便一直好奇到底是什么樣的少年英豪,估計今天鬧這么一出,就是出于好奇吧?”
寒夫人這話一面為自己女兒辯解,一面又是在奉承杜雪棠,可謂是滴水不漏。任何人也挑不出毛病來,杜雪棠當然也明白寒夫人這話中的意思。只是點了點頭,沒再多說什么。
之后又是一番推杯換盞,杜雪棠與司馬群兩人都喝了不少,等到酒足飯飽之后,司馬群才試探性地開口問道:“杜少俠一劍格殺一刀佛,這等壯舉可當?shù)蒙弦宦曈⑿鄱?!不知杜少俠今后打算在何處落腳???”
杜雪棠淺笑道:“再下也剛?cè)虢贿^一年時間,目前也是居無定所,只能四海漂泊而已?!?p> 這番話一出,頓時勾起了司馬群的興趣。畢竟這樣一個英雄少年,不管是誰,都想要收入麾下。如今杜雪棠還沒有加入任何一方的勢力,正是將其收下的大好機會。
司馬群大喜過望道:“杜少俠年輕有為,不若就留在我這萬馬堂中,只要杜少俠愿意留下,我愿以副堂主相待!”
這樣的條件不可謂不豐厚,萬馬堂是關(guān)外最大的勢力,能成為萬馬堂的副堂主。也可謂是江湖上舉足輕重的人了。
可這樣的一個位置,杜雪棠卻并不感興趣。萬馬堂的副堂主?他不稀罕!整個萬馬堂都應(yīng)該是他的,區(qū)區(qū)一個副堂主又怎么可能入得了他的眼?
“司馬堂主說笑了,再下年紀尚輕又怎么能擔任副堂主這樣的高位?如果堂主真要留再下在萬馬堂中做事的話,不若……”
杜雪棠的話只說了一半,而后便拿起酒杯自斟自飲了起來,臉上的笑容也變得有些玩味。
司馬群卻被杜雪棠的話勾起了興趣,所謂副堂主之位,也不過只是用來試探杜雪棠而已。當然,他想要試探的不止是杜雪棠愿不愿意留在萬馬堂,更想要試探杜雪棠到底有多大的野心,而他最想要試探的,則是杜雪棠的身份。
十多年前的某些事情他記得清清楚楚,當初他只是萬馬堂的二當家,大當家的叫做杜天,而杜天有一個兒子,名字正是叫做杜雪棠。
如今眼前這個杜雪棠的年紀和當年萬馬堂失蹤的少主幾乎完全對得上。這才是司馬群特意讓人請杜雪棠來萬馬堂的原因。而在剛才的觀察之中,他也發(fā)現(xiàn),杜雪棠的容貌也和當初杜天的妻子白夫人多少有幾分相似之處。
這不得不讓司馬群起了疑惑,如果說眼前之人真的就是當初杜天的兒子,如今他回到萬馬堂中又到底是為了什么呢?
是為了奪回萬馬堂?還是為了報仇?又或者,兩樣都有?司馬群不得而知,不過眼前這名年輕人,的確讓他起了疑心。
畢竟當年的那件事,自己也有參與,甚至于,他在那件事當中,還出了極大的力。不然,他如今也不會成為顯赫一時的萬馬堂的堂主。
“除非什么?杜少俠但說無妨!”司馬群的雙目微瞇,一雙眼珠子卻始終盯著杜雪棠。他在等著杜雪棠的答案。
杜雪棠放下酒杯,淡淡地說道:“除非,司馬叔叔愿意把整個萬馬堂都還給我!”
還給他?杜雪棠的確是這么說的。他也的確有這個資格說出這樣的話來,畢竟萬馬堂正是他父親杜天一手建立,不管如今的司馬群如何經(jīng)營,這萬馬堂也終歸是他杜家的。
“還給你?不知杜少俠此話何意?”司馬群的右手慢慢伸向了椅子旁邊的寶刀,很顯然如果杜雪棠說不清楚,那迎接他的便是司馬群手中的那柄重刀了!
不過杜雪棠卻并未表現(xiàn)得有所驚慌,而是站起身走到大殿之中淡淡道:“不錯!還給我!”
“萬馬堂乃是當年我爹杜天一手建立,十二年前的一個雪夜里,不知道為何,萬馬堂中闖入一群刺客,我爹娘也死在了那個雪夜。而我僥幸逃得性命,在那之后,我便流落江湖,所幸遇到了我?guī)煾冈敢馐樟簦魑覄Ψ??!?p> 杜雪棠慢慢說著當初的經(jīng)歷,也挑明了自己的身份。
“只是我一直很納悶兒的是,當初我以為萬馬堂遭此一劫,必然就此衰敗??善瑳]過多久我便聽說萬馬堂有了新的堂主,而且在那之后的這么多年里,萬馬堂的聲勢一年強過一年。不知道,司馬叔叔對此該作何解釋呢?”
杜雪棠的聲音不算太大,但說出的內(nèi)容卻著實震驚。畢竟當年的事情極為隱秘,整個江湖上都沒有多少人知道,萬馬堂中究竟發(fā)生了什么,只知道萬馬堂內(nèi)一夜之間便換了主人,可萬馬堂的生意照做,錢照賺。
對于杜天夫婦的死,司馬群一直都說是得了病不治而亡的。可江湖上明眼人都看得出來,這話明顯破綻百出。杜天一身武功已入化境,若是尋常高手便是來上七八人也近不了他的身。這等武功高強的人,又怎么可能輕易病倒?
而且還是和自己的妻子一齊生病,這怎么說都是不合理的。
杜雪棠說完話后,雙眼直視著司馬群,司馬群微瞇著的雙眼之中也有了神采。難道說,當年的杜雪棠真的逃脫了性命?在那么大的一個雪夜之中,一個六歲的孩子,不管怎么樣都是沒有活路的。
可現(xiàn)在杜雪棠就這么活生生地站在他的面前,由不得他不相信。不過杜雪棠雖然年齡和樣貌都對得上,但這些也終歸不能證明他就是當年杜天的兒子。
“杜少俠是說,你就是當年我大哥的兒子?不知又和憑證?”司馬群一把推開身邊的寒夫人,然后提著刀一步步走到了杜雪棠的面前。兩人面對著面,一股強大的氣勢朝著杜雪棠壓了下來,司馬群畢竟是名震塞外的強者。
這樣的強者站在杜雪棠的面前,所散發(fā)出來的氣息,絕對不是一般人能夠承受得住的。但杜雪棠卻并不懼怕,畢竟司馬群再強也不見得強得過他師父。
“憑證么?”杜雪棠笑了笑道:“不知這個,可不可以證明?”
說罷,杜雪棠扯開自己的衣服,露出了自己堅實的胸膛。而在他的胸前,一匹駿馬栩栩如生。江湖之上,紋身者眾。有紋青龍白虎的,也有雄獅狼頭的。可紋駿馬的,卻幾乎沒有!
而像杜雪棠胸前的那匹駿馬的,這天下間也只有一人。那便是萬馬堂的第一任堂主,杜天。杜家的男人每一個的胸前都會紋一匹駿馬,而紋身所用的顏料也與中原尋常所用的完全不同。
尋常江湖人紋身所用的大多是尋常墨水,而杜家人的紋身所用的顏料則是用新鮮鴿血配以杜家獨門的秘藥制成。紋在身上后,平日里不見圖案,只有在飲酒之后身體燥熱或身死之時身上的圖案才會顯現(xiàn)出來。
而且,與尋常紋身只有青紅二色不同,杜家紋身,顏色更多,紋路更真。幼時紋上身的圖案,便是過了十年八年之后,也不見變形,不會變淡。
這也是杜雪棠胸前的紋身為何一直不曾消退的緣故。而這樣的紋身,普天之下除了杜家的人之外,再無任何一人懂得。
當年杜雪棠胸前的紋身便是由他父親杜天親自給他紋上的,而在紋身之時,司馬群也在場。所以對這個圖案他也是認識的。
司馬群看著杜雪棠胸前的那個紋身,眼中的殺氣漸漸消退,取而代之的是不可思議。他實在是不敢相信,失蹤十二年的杜雪棠如今竟然能再出現(xiàn)在自己的面前。
這樣的事情不管放到誰的身上都是難以置信的,可杜雪棠胸前的紋身便是鐵證,這是誰都不能質(zhì)疑的。可杜雪棠的回來,對司馬群而言卻并非是什么好事。
畢竟當初杜天的死,他司馬群是無論如何都脫不了干系的??啥叛┨漠吘故嵌盘斓膬鹤?,也是萬馬堂中名正言順的主人。司馬群便是再怎么不情愿,他也沒辦法拒絕杜雪棠的要求。
“原來真的是你!之前我聽說一個叫雪棠的少年一劍殺了一刀佛時我便隱隱覺得你可能會是我大哥的兒子,這才特意命人把你帶過來,一來是想見見這英雄少年,二來便是想要進一步確認你的身份。沒想到你還真是!”司馬群將手中寶刀朝后一扔,雙手搭在杜雪棠的肩膀上,興奮地說著。
眼中的喜悅連同淚水一齊溢出,他今天可真是太高興了!
“果然和我想的一樣,這一劍格殺一刀佛的英雄少年,便正是我大哥的兒子!我大哥夫婦二人如果在天有靈的話,相信也會為你而高興的!”司馬群激動地說著,搭在杜雪棠肩頭的雙手不由得用力搖晃了幾下。
可杜雪棠的臉上卻并沒有任何的變化,他的眼中更多的是冷漠。他的身份雖然已經(jīng)說清楚了,可有的事情,司馬群卻并沒有說明白。
畢竟當年的那件事至今都沒個說法,杜雪棠既然已經(jīng)回來,那自然是要問司馬群要一個答案的。
“司馬叔叔,您先別著急高興。當年的事情,我雖是親身經(jīng)歷者,但我那時候畢竟只是一個孩子,那一晚到底發(fā)生了什么,還請您務(wù)必告知于我!”杜雪棠的眼神平淡,可就是這么平淡的眼神,在司馬群看來卻透著無盡的殺氣。
這樣的殺氣,司馬群一生之中只在兩個人的眼中見過,一個是杜天,另一個便是眼前的杜雪棠。如果說之前看到杜雪棠胸前的紋身之后,司馬群還有一絲的懷疑,可當他看到杜雪棠此時的眼神之后,他心中那僅有的懷疑也就此打消。
看到杜雪棠的眼神之后,司馬群也明白了過來。杜雪棠這次回來,不僅要收回萬馬堂,更是要查清楚當年的真相。
司馬群尷尬地將雙手慢慢收回,將杜雪棠的衣服簡單整理了一下,然后深吸了一口氣才慢慢開口說道:“當年,大哥杜天帶著我來到關(guān)外,兩人一手建立了萬馬堂。而在大哥的帶領(lǐng)下萬馬堂的生意也是蒸蒸日上??删驮谑昵暗哪莻€夜晚,一伙人趁著雪夜摸進了萬馬堂中,當時我正在休息。而大哥則正在屋中練功?!?p> “那伙人成功潛入萬馬堂中之后,少部分人分散開,四處縱火制造混亂。萬馬堂中馬匹材料無數(shù),想要制造出混亂還是很容易的。而我也是在那個時候才有所察覺,便火速拿著兵器趕了出去?!?p> 司馬群說道此處的時候,語氣也變得沉重了不少。當年的那場大火,差點兒將萬馬堂燒成一片白地。便是地面上鋪的石磚也有不少承受不住烈火的高溫,紛紛崩裂。
雖然事隔多年,但即使現(xiàn)在回想起來,司馬群仍不免有些心驚,緩緩地舒了一口氣之后,司馬群又繼續(xù)講述了起來。
“我拿著這把刀先是將在外面制造混亂的那少部分人盡數(shù)格殺之后,卻并沒有發(fā)現(xiàn)大哥,當時我才反應(yīng)過來他那邊應(yīng)該是遇到麻煩了。于是我便提著刀趕過去尋找杜大哥,等我趕到的時候卻發(fā)現(xiàn),杜大哥正站在他住的院子外面,右手握刀,而刀身則插在一個黑衣蒙面的殺手胸口,另外一只手則是捏著另一名殺手的咽喉。”
“兩名殺手都已經(jīng)斷氣,而那兩名殺手的兵器也插進了我大哥的身體。我急忙趕到大哥面前,將那兩名殺手的尸體移開,而杜大哥也已到了油盡燈枯的地步。見到我趕到,他只吩咐了讓我?guī)退麑さ侥愫湍隳?,話還未說完人便先咽了氣?!?p> 司馬群中的淚水已不知在何時慢慢流了下來,這其中有幾分是真,幾分是假便完全由杜雪棠自己判斷了。
“你知道么?你爹臨死的時候都還念著你的?!彼抉R群一邊感慨,一邊流淚,一邊慢慢地說著之后發(fā)生的事情。
“我見你爹已經(jīng)離世,心中雖然不忍,但想著你和你娘生死未知,我便暫時丟下了你爹的遺體,一個人提著刀朝萬馬堂外沖了出去??梢贿B尋了許久,也沒能找到你。只在往北十五里處的一個雪窩里,尋到了你娘和另一名黑衣人的尸體。而你,卻怎么也沒能找到?!?p> 司馬群所說的一切,與杜雪棠的回憶幾乎完全對得上,這不得不讓杜雪棠對司馬群少了些疑心。畢竟當年的事情,杜雪棠所見到的只是其中很少的一部分,很難確定那個晚上到底發(fā)生了什么。
可這終歸只是司馬群的一面之詞,其中到底有多少值得相信的,他實在是有些拿捏不準。畢竟司馬群這人看似個粗人,實則粗中有細。
“所以在那之后,叔叔你就成為了萬馬堂的第二任堂主,至于那天晚上所發(fā)生的一切,您就當做沒有發(fā)生過,從此裝作什么也不知道的樣子,安然地活到了現(xiàn)在?”司馬群所說的固然和他的記憶完全吻合,但這些還完全不足以打消杜雪棠的疑慮。
司馬群嘆了口氣,然后抹了抹臉上的眼淚,正要開口辯解時,一旁的寒夫人卻上前來搶先一步說道:“雪棠!你有所懷疑也是正常的,可當初的那些人能夠動手殺了你父親,難道他們就不能再來一遍把你司馬叔叔也殺了么?”
“為了保住性命,我便讓他裝作什么都不知道,只在暗中調(diào)查你的下落和這一切到底是誰干的,想著等萬馬堂發(fā)展壯大之后,若能找到你便與你一同為你爹娘報仇,若不能找到你,那邊我們自己為你爹娘把這仇給報了?!?p> 韓夫人聲淚俱下,梨花帶雨地說著,司馬群單手將其擁入懷中,不再言語。而杜雪棠的臉上則略顯得有些虧欠地說道:“原來如此,是小侄冤枉叔叔了!還請叔叔不要放在心上?!?p> 杜雪棠朝著司馬群抱拳行了一禮,算是道歉。司馬群則只是擺了擺手道:“無妨,畢竟我這么處理任誰都會覺得有問題,看到如今成為了萬馬堂主的我,有所懷疑也是對的。只是今日是我叔侄兩個重逢的大喜日子,今晚我讓廚子多做幾道菜,到時候我們叔侄倆一定要好好的喝上一杯?!?p> 司馬群一只手摟著寒夫人,一只手又重新搭在了杜雪棠的肩上拍了幾下道:“這樣,雪棠你且先下去休息著,我送夫人回房。如今我們叔侄已經(jīng)相認,以后有大把的時間可以細聊。等晚間時分,我們一家人再和你把酒言歡,把這么多年一直沒說的話,全部說個夠?!?p> 司馬群怕再多講下去會露出破綻,只好先借故讓杜雪棠下去休息,而自己也好趁機和寒夫人好生商量一下,到底該如何處理杜雪棠這么一個突然冒出來的棘手的人。
杜雪棠如今所展示出的武功不弱,而且他敢一人來萬馬堂中挑明自己的身份,那必然是有所倚仗的,如果貿(mào)然對他下手,只怕會得不償失。倒不如先回去和寒夫人從長計議一番,再做打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