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六章死亡之谷（上）
馬兒一路小跑而去，衛(wèi)子道迷茫之間也不知道跑了多遠。跑到了哪里，只覺突然顛簸起來。他半睜著眼睛看去，原來馬不知道什么時候拐進了一個什么地方，四周全是灌木荒草，前后無路，四周無人。他笑了笑，真是一匹聰明的馬，他正想著，馬的蹄子似乎被什么絆了一下，一個趔趄，衛(wèi)子道“啪！”的一聲就從馬背上摔了下去。馬兒很通人性，停在那里等著衛(wèi)子道。衛(wèi)子道踉踉蹌蹌地站了起來，上前用流光劍割斷了馬的韁繩，拿下了馬鞍，在馬屁股上輕輕一拍，喃喃自語，“去吧，去吧，謝謝你帶我來到這么好的地方，你自由了。”馬兒被他一拍屁股，習(xí)慣性的飛奔出去。
衛(wèi)子道長長的松了一口氣，心情也舒展很多。什么仇什么怨，什么不甘什么，似乎都隨著飛奔的馬遠去了。
這是一個山谷，谷中樹木枝梢交錯，樹干上苔蘚密布，四周藤蔓懸掛繞于樹梢，飄在枝下，微風(fēng)吹過，沙沙作響，還伴著一股清幽的花香陣陣飄來?！斑@么好的地方竟然無人，這簡直就是為我準備的天然墓地，上天也算是待我不薄?！毙l(wèi)子道笑著撥開枝葉，向著那花香飄來的地方走去。死，沒有人會迫不及待，何況他是一個如此愛惜生命的人，他似乎忘記了為何而來。
他向前走出不足丈遠，徑直是一條小溪，一條小的不能再小的溪，不足一指深，清澈見底，向著谷內(nèi)流去，而溪旁布滿了鮮花，星星點點，香氣就是由這些星星點點的小碎花而來。在溪旁不遠處有一個界碑。
“死亡之谷！”
“哈哈，”衛(wèi)子道笑了，或許這真的是天意，原來這就是有名的死亡之谷，怪不得風(fēng)景秀麗，卻連條小路都沒有?！昂?，這個地方我喜歡?！?p> 死亡之谷，只有一個進谷的谷口，卻沒有出去的谷口，或者說沒有人知道，因為根本就沒有人通過死亡之谷。在死亡之谷深處，長滿了一種草，一種不平常的草，草名叫喚魂。幻是召喚的喚，魂是靈魂的魂。這種草專門生長在泥潭之上，沼澤之中，越是深的泥潭喚魂草長得越茁壯，而死亡之谷的喚魂草青翠茂密，想必這泥潭必定也是深不見底，因此就連一般的野獸都不會輕易的來此地，這也就難怪毫無聲息了，衛(wèi)子道散漫的向谷的深處走去，就是好似無意中路過此地一般，好像只是一個游山玩水的過客，悠閑而輕快。
越往谷內(nèi)走，路越狹窄，衛(wèi)子道不覺得停了下來。他低頭看了看折斷的枝葉，枝葉斷口新鮮，他疑惑地又向前走了幾步。
“小兄弟！站??！”當他撥開繁茂的荊棘的時候，峰回路轉(zhuǎn)，只見前面沒了繁茂的灌木，喚魂草一望無際。而一位少年正失魂落魄的一步步走向那片草地，衛(wèi)子道情急之下，不覺得運用內(nèi)功，而氣息難聚，身體向前傾摔倒在地。即便如此，那少年好像是聽到了什么，似乎也被這突如其來的聲音嚇了一跳，不禁回頭來看。
的確，這本不該有人的地方有人怎么不會令人奇怪？而當這位少年轉(zhuǎn)過身的時候，衛(wèi)子道就更驚訝了，竟然是他。
那并不是一個少年，而是一個姑娘。她回頭看看，卻不見一人，嘆了口氣，怎么可能有人？誰又會在這里。死亡之谷，只死無生，想必是自己的幻覺而已。如今怎么可能還會有人在乎她的生死？想著她又轉(zhuǎn)過身去，繼續(xù)走向深不見底的沼澤。那是可以忘掉一切煩惱的地方。
“葉小開！你給我站??！”衛(wèi)子道一邊說，一邊爬出了灌木叢。聽見他的喊叫聲，葉小開又轉(zhuǎn)過身來，驚訝的發(fā)現(xiàn)，竟然有一個人從遠處茂密的灌木叢里爬了出來，“你……””
衛(wèi)子道喘息著，用流光劍拄地慢慢的坐了下來。
“衛(wèi)哥哥？”葉小開喃喃的說，怎么會是他？怎么可能是他？是他嗎？葉小開不由得往回走了幾步，好一個狼狽的男人，衣服臟兮兮的，還被樹枝子劃了幾道口子，臉色蒼白發(fā)黑，抬起一只無力的手在召喚著自己，雖然最不像衛(wèi)子道，卻肯定是衛(wèi)子道。葉小開想著疑惑的跑了過去，“衛(wèi)哥哥，怎么會是你？你這是……？”
衛(wèi)子道也擺擺手，“先別問我，你想干什么？”
面對衛(wèi)子道的追問，葉小開沒有說話，她一臉的憂郁，滿眼的悲傷，已經(jīng)詮釋了她所有的一切。衛(wèi)子道道又何嘗不明白，一時間，他竟然找不出一絲勸慰的話。他看了葉小開許久，苦笑道，“我不想你去尋死，而我偏偏又為死而來?！?p> 衛(wèi)子道的話讓葉小開吃了一驚，他，衛(wèi)子道，衛(wèi)王，神一樣的人，怎么會想到尋死？死是只有懦夫才會選擇的路。
“衛(wèi)哥哥？”葉小開很是疑惑，卻不知道從哪問起。
“你不要喊我哥哥了？”看著她衛(wèi)子道似乎突然想起了那個男人，那個曾經(jīng)置自己于死地的男人，那個讓自己充滿羞辱的男人，一時間不由怒從心頭起。
“……”葉小開無話可說，是的，因為平生醉，是因為他在意，所以她愿意放棄所有，無論誰！平生醉……葉小開笑了，簡直是個笑話?？匆娙~小開落寞的眼神，衛(wèi)子道忽然也笑了笑，自己如今怎么如此小氣，隨即道：
“知道為啥不讓你喊我衛(wèi)哥哥了嗎？”
葉小開說：“我不配?！钡檬В热蛔约哼x擇過了就要接受結(jié)果。
“不要傻了，”衛(wèi)子道勉強的笑笑，艱難的說，“你聲音這么甜，被你這樣一喊，我都不想死了?！闭f著，一股黑色的血隨著話語噴了出來。
“你中毒了。”葉小開這才注意到。她急忙跑過來，蹲下身查看?！罢l下的毒？”葉小開看著衛(wèi)子道被折磨的氣息奄奄的樣子不由擔(dān)心的問。
他凄涼的笑笑，“柳媚兒?！比~小開怔了一下，她當然知道，什么都知道，她不敢去看衛(wèi)子道的眼睛，她的一句話，一個眼神都可以損害到一個男人的尊嚴。
“是什么毒？”
衛(wèi)子道搖搖頭，“不知道，但是什么解毒草藥都沒有用?！闭f著，他拍拍葉小開，神情竟然一反悲傷之色，“葉小開，你沒有中毒？你可以活下去的，不要去死，只要可以，就要活下去。”
“活著好累，好痛苦，好沒意思。”葉小開苦笑道，
“你一個小丫頭知道什么？”衛(wèi)子道突然全身蜷縮在了一起。
“你怎么了？”葉小開嚇了一跳，衛(wèi)子道忍著萬千的千的劇痛，搖搖頭，“沒，沒事，你。你。不要……”他用盡力氣把她推到一邊，他不想讓她看到他那因痛苦而扭曲的臉。
葉小開順從的把臉扭到一邊，她不敢更不忍心看，這武林中傳說一樣的人物，竟然淪落至此。
半晌，衛(wèi)子道長出口氣，癱軟在一邊，
而恰恰是衛(wèi)子道痛苦的表情，扭曲的樣子，葉小開突然想到了什么，上前拽住衛(wèi)子道的衣服，“哥哥，我看看?！?p> 衛(wèi)子道急忙擋住他的手，“不要，這毒甚是厲害，不但痛不欲生，而且皮膚潰爛?！比~小開推開位他虛弱的手，上前解開他的衣服，只見胸部的皮膚已經(jīng)多處潰爛，甚至水膿結(jié)合在一起，都粘到了衣服上。
衛(wèi)子道是一個多高傲，多潔凈的人，他用力推開了葉小開的手，把衣服掩上。他不愿意讓她看到自己這個樣子，轉(zhuǎn)身向著泥潭踉踉蹌蹌的走去。
前面就是那片綠油油的草地，茁壯成長的喚魂草被風(fēng)吹動著，發(fā)出沙沙的響聲，似乎是在為看見了獵物而歡呼。他只要走進這個草地，就再也沒有痛苦了，而上天為何對他又那么殘忍？女人！
“哥哥！”葉小開驚呼。
衛(wèi)子道回頭看看這個和自己同命相連的人，或許承受的痛苦并不比他少一分。不，她沒有中毒，她可以活下去?！叭~小開，你必須活下去，如果你承認我是你哥哥，就必須活下去，就算是替哥哥活下去?！闭f著義無反顧的走向沼澤。
“不，不要，”葉小開猛然警醒，飛奔著撲了過去，一把拽住了就要踏進沼澤的衛(wèi)子道?！案绺?，不要，我可以救你?！?p> “你救不了我，只要你好好活著，就算哥哥也在活著。”衛(wèi)子道搖搖頭，就撥開了她的手。連一直跟隨韋先生的蝶舞都沒有找到解藥，葉小開又怎么會救的了他
“哥哥，我知道你中的是什么毒。”
“什么？”
“你中的毒，特別像冰魄。”
“難道是毒性與化石散相似的冰魄嗎？”
葉小開點點頭，“只是柳媚兒如何有這樣的毒藥？”
衛(wèi)子道坦然一笑，“媚兒，你好狠呀?！北侵贫?，無藥可解，想必是彭一飛或林玄從唐門帶回的吧。他失望地搖搖頭，“聽說要解冰魄之度，唯有去唐門，只是我現(xiàn)在估計走到走不到唐門了?！?p> 葉小開笑了，“如果真是冰魄，哥哥就不用擔(dān)心了，我有解藥。
“你不用安慰我，唐門解藥從不外傳，你怎么會有？”
“哥哥，我就是唐門弟子，我是唐門密令使唐小開。因此帶有冰魄之毒和解藥。但是你中毒太深，我也不知道……”葉小開看著他嘆了口氣，接著道“還有就是。在解毒期間，你毒性還會一直發(fā)作，并且會更痛，你一定要堅持住，相信我一定可以救活你?！?p> 人有所失，必有所得，衛(wèi)子道沒有想到在自己絕望的時候會遇到葉小開，更沒有想到葉小開會有冰魄的解藥，他的心中又燃起了生的希望，他不想死，他還有很多事都沒有做。
“小開，我當然相信你，如果你怕我痛苦，就多喊兩句哥哥，那我就不覺得痛了?！币簿褪切l(wèi)子道這時候還能笑得出來。葉小開擦了一下不自覺流下的眼淚，重重的點了點頭。她扶著衛(wèi)子道靠在一棵樹下坐好，從懷中拿出了一個鑲銀邊的白色瓷瓶，從瓷瓶中取出一顆粉色的藥丸了給衛(wèi)子道含在口中，又從樹上取了一片樹葉，在西邊取了一些溪水回來，然后又把藥瓶中拿出來的解藥用手指輕輕一捻，把藥粉溶入水中，然后又小心翼翼的來到位置，到身邊坐下，把盛有藥水的葉子輕輕的放在一邊，回過頭來，伸出雙手要去解衛(wèi)子道的衣服。
衛(wèi)子道忽然明白了她的意思，看來這藥水應(yīng)該是涂抹在身體皮膚傷口的，“我自己來?！碑吘谷~小開如今已經(jīng)是個大姑娘了，就算自己再動不了，也不能有損她的清白。
“哥哥，沒有關(guān)系，醫(yī)不避嫌，何況一個連生死都看透的人，還會在意世俗的眼光嗎？這藥水滴在潰爛的皮膚上會很痛很痛的?！?p> “我不怕痛，放心，我可以?！?p> “哥哥！”
衛(wèi)子道說，“我知道你不在乎，但是我在乎，你喊我一聲哥哥，你的一切都是我最在乎的。”說著，他咬著牙伸手去拿藥水。
葉小開點點頭，背過身去，或許這時候一個男人更需要被尊重，何況衛(wèi)子道不是一個平常的男人。當他涂完。身前傷口的時候已經(jīng)精疲力盡，但是就算再痛，他也沒有喊出一聲。聽到他長出一口氣的時候，葉小開才轉(zhuǎn)過了身，只見他蒼白的臉上已經(jīng)滿是汗珠。
“哥哥，后背的傷口還是我來幫你吧?！毙l(wèi)子道勉強笑笑，他已經(jīng)說不出任何話來了。葉小開慢慢把衣服撩起，幸好后背皮膚只有幾處。破潰的傷口，葉小開輕輕的把藥水涂了上去，其實無論她怎么涂衛(wèi)子道都不會發(fā)出一絲聲音，但是葉小開知道這有多痛。想當初為救阿飛的人，葉小開親自把藥送了過去，而當藥水涂下的時候，一個中毒的死士直接痛的跳了起來，而其余人幾乎都是在捆綁的下完成的，葉小開為他擦擦額頭的汗，讓他在一邊好好休息，而自己卻跑到谷外轉(zhuǎn)了一圈，然后高高興興的回來了，好似完全忘記了剛才傷心欲欲絕的理由。衛(wèi)子道看著走回來時步伐輕盈的葉小開，從心底里歡喜。她本來就應(yīng)該是個很開心的女孩子，只要給她一點點希望，她就會好好生活下去，現(xiàn)在，他不想死也不能死，哪怕葉小開不能治好他，哪怕是比現(xiàn)在更痛苦十倍，他也要堅持下去，不為別的，他要做她的希望，他要支撐起她那顆脆弱的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