赫連淳拿著畫像，仔細(xì)地端詳著，眼里有些于飛看不懂的情緒，“那是我的長姐，赫連清。”他說道。
“赫連清？”于飛對這個陌生的名字感到困惑，世人皆知上東國的赫連兄弟，但卻不知道他們還有一個長姐。
他解釋道，“我的兄長跟長姐是一對雙生兒。那是很多年前的事了，那時候我還小。只知道長姐愛上一個異鄉(xiāng)人，跟著那男子私奔去了。父親大人怒不可遏，把她逐出族譜，并讓我跟兄長立下重誓，此生不許再追查長姐的下落?！?p> 于飛聽了好生詫異，不想赫連家的千金性子竟然是如此地剛烈，而他們的父親，又是這般絕情。
赫連淳收起畫軸，神色有些異樣，心事重重地走開了。于飛尾隨著他，他卻道讓他一個人靜靜。
這是他第一對她說那么重的話?？粗x去的背影，她突然覺得有些陌生。
適逢上巳節(jié)，水濱祓禊之后，東王率領(lǐng)赫連宗族到祖陵拜祭。
以禋祀祀昊天上帝，以實柴祀日月星辰，以槱燎祀山河大地，以饋食享先王。
檀香裊裊，神樂縈繞。赫連宗族們頷首而列，戴著青銅面具的東王于祭臺之上，行灌鬯之禮后，率眾人頌祭詩。
莊重的祭祀儀式結(jié)束后，宗族們各自退下。赫連淳正欲離去，赫連浦卻叫住了他，“淳，你隨為兄來?！?p> 赫連浦帶著赫連淳走進祭壇下長長的甬道。甬道由巨石筑成，由兩旁的蓮花長明燈照亮著，燭火映照下是赫連歷代當(dāng)家的壁畫。
赫連淳目不轉(zhuǎn)睛著墻上的壁畫，他們雖容貌各異，但無一另外的是，年輕的臉龐上皆寫滿了一樣的滄桑。
走在前面的赫連浦在他們父親壁畫前面的空白處停了下來。他注視著那片空白，有些惆悵地說，“總有一天，當(dāng)我去世的時候，我的容貌也將被畫在這陰暗的墻壁上?！?p> 對于這番感嘆，赫連淳卻沒有共鳴。不同赫連浦，死對年輕的他來說是何其遙遠，遙遠到他覺得永遠都不會來臨。他抬頭，正對上祖父赫連翊的壁畫。與其他當(dāng)家不同的是，赫連翊的肖像還牽著一個女人。赫連淳仔細(xì)地看著那女人，她的眉目竟有些似曾相識。
“這就是我們的祖母嗎？”
赫連浦走了過來，“是呀。據(jù)說當(dāng)年為了祖母，爺爺甘愿背負(fù)天下罵名，休了發(fā)妻呼延氏，如今又與她同葬于此，可見他用情至深?！?p> 赫連淳看著祖父的畫像，不禁入了神。
兩人往前又走了百余步，被一條壯闊的地下河攔住去路。
“河對面就是赫連的先人們長眠的圣地。活著的時候，我們不能踏足。當(dāng)我們?nèi)ナ篮螅驮岬年犖樽叩竭@里，把棺槨放在這岸邊的小船，地宮的守墓人就會把棺槨渡到岸邊?！?p> “守墓人？”赫連淳看了看那漆黑一片的對岸，很難想象有人能在陰冷的地方生活。
“爺爺葬禮的時候，我見過他們，身材佝僂瘦小，像一只只老鼠。父親說，他們生下來就沒見過陽光，所以在一片漆黑中能行走自如?！?p> 兩人面對著對岸深深地鞠了一躬，開始往回走。
“淳自小就是讓人操心的孩子呢！明明成年多時身體卻一直都是小孩子的模樣，真是把我們急壞了。直到那一年，我還記得那一年，雪下得特別大，白雪皚皚，冰封千里。你自己跑了出去，回來的時候已經(jīng)成功變到成人的模樣。我問你發(fā)生了什么事，你死活不愿意說。”
臞童是赫連一族特有的一種怪病，尤其在宗家中常發(fā)，赫連的每一代族長都得過這個病。發(fā)病的人會一直保持著小孩的模樣。
大多數(shù)的臞童未及成年便去世，極少數(shù)成功蛻變后才會擁有成人的身體，并在之后的歲月一直保持著成人那年的樣貌，直到死亡。
想到當(dāng)年的事，赫連淳臉上有些泛紅，他怎好告訴兄長自己是因為一個女人才擁有成人的身體的。
赫連浦聽他不語，話鋒一轉(zhuǎn)，輕描淡括地問道，“聽說你從北周帶回來一個女子是吧？”
赫連淳還在回憶中，被這么一問，吃了一驚，“是的?！?p> “你長大了，身邊有個女人也正常。只是從前我賞你你都不要，今個兒卻帶了個女子歸來，為兄真的好奇，到底是怎么樣的女子才能讓你傾心?！?p> “她是我在北周路上遇到的一個牧羊女，不過是比尋常女子艷麗幾分。兄長若是想見，改日我?guī)齺硐蚰埌?。只是她沒有讀過書，言語間若是沖撞了兄長，還望見諒?！?p> 赫連浦停了下來，回頭看向赫連淳，眼里似乎有些異色。過了半響，他才說，“見面大可不必，你覺得稱心便好。只是你寵她便寵她，萬不能張揚。你可知呼延炎火的三弟與你年紀(jì)相若，名聲與你也不相伯仲，最近在談婚論嫁?！?p> “阿燁嗎？不知道他看上了哪家的姑娘?！?p> “哪家的姑娘呢？我也很好奇。”赫連浦拍了拍赫連淳的肩膀，笑道，“琴兒見你回來，特意給你設(shè)了宴，你回去好好收拾一下，不要在眾賓客前失了臉面?！?p> 赫連淳點了點頭。
上東國沒有皇帝，歷史上是赫連，左丘，呼延和南宮四大家族交替統(tǒng)治。赫連家勢大，已經(jīng)連續(xù)統(tǒng)治三代，在這第三代，呼延家族崛起，欲有問鼎之意，上東國局勢風(fēng)起云涌，瞬息萬變。
東王府的晚宴上，紫京的貴族皆齊聚一堂，觥籌交錯，熱鬧非凡。東王以不勝酒力為由，早早離席，留赫連淳獨自應(yīng)對眾賓客。
東王夫人南宮琴挽著一個妙齡女孩的手來到赫連淳面前。
女孩身姿窈窕，面若芙蓉，身著流云彩錦，鬢上珠翠熠熠，一出現(xiàn)便引眾人側(cè)目。與芳名遠揚的東王夫人站在一次也毫不遜色。
南宮琴朱唇微啟，對那女孩說道，“丹兒，這是這我的小叔赫連淳。他長年駐守西北，這里的人大多都不認(rèn)識。我得去接待遠道而來的賓客，實在分身乏術(shù)。好妹妹，不如你代我為淳兒引見一下各位大人？”
左丘丹羞怯地點了點頭，南宮琴便滿意地走開了。
面對著赫連淳，左丘丹靦腆得不敢抬頭。赫連淳倒是不怕生，主動說起了話來。
“丹小姐初次來到紫京，赫連風(fēng)土人情與左丘相差許多，可還習(xí)慣？”
他溫柔近人的語調(diào)讓左丘丹稍稍放開拘謹(jǐn)，她笑道，“小女多年前就曾到過紫京，一直對紫京的繁華十分向往，今日到訪，算是還了多年夙愿?！?p> “原來如此，是淳無知，竟不知丹小姐曾到過紫京。”
“那時淳大人行冠禮，上東國上下皆前來祝賀，賓客眾多，自是無法一一記住。”
“哦？原是那時。現(xiàn)下我倒記起，那時候丹小姐的琴聲，珠落玉盤，隔簾聽來，如聞仙樂?！?p> “萬萬不敢當(dāng)，淳大人過譽了。”
兩個人打開了話匝子，就不再拘束地暢談起來。言語間，二人才發(fā)現(xiàn)彼此興趣十分相投，說什么都仿佛有靈犀。
此時，在天鵝堡的于飛正在床上看書等著赫連淳。雖然她會看上東的文字，但畢竟不是第一語言，看起來有些煩悶。但為了跟赫連淳有多些話題，她還是耐著性子學(xué)習(xí)上東的文化習(xí)俗。
等著等著，于飛不由地眼皮重了起來?；杌杳悦灾?，一個熟悉的身影爬上了床，一雙大手摸上了她的腳踝。她以為是他回來了，高興地睜開眼，卻見到一個陌生的臉龐，她驚得大叫。
那男人眼疾手快，把她按在身下。她掙扎呼喊，偌大的城堡，仆人上百，此刻竟無一人出現(xiàn)。
“你別費力氣了，不會有人救你的。我是赫連浦，淳的哥哥?！彼蛄恐Φ?，“從前不知，如今見了，難怪他如此鐘情于你。不如這樣，你來東王府當(dāng)我的女人，淳可以給你的一切，我都可以給你。”
于飛滿臉懼色，直搖頭，“我不要。我只要玉。”
他臉色凝重起來，“你沒有選擇的權(quán)力。今夜無論你愿不愿意，明日都是一樣的結(jié)果。你若不掙扎，還不至于受傷?！?p> 于飛急了，“你若這么做，玉這輩子都不會原諒你的?！?p> “我也想知道，在他心中，是你比較重要，還是我們赫連的千秋比較重要?！?p> 他的手在她身上游走，她淚流滿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