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86 審木頭二
孟小魚正怏怏地待在房中,兀自苦惱著如何救木頭二,卡木丹誠元卻在此時突然推門而入。
“我畢竟是個女子,你如此隨便出入甚是無禮?!泵闲◆~沒好氣地怒視著他。
卡木丹誠元卻跟她做了個噤聲手勢,也不跟她說話,轉(zhuǎn)身走到屏風(fēng)后。
那塊屏風(fēng)是孟小魚跟卡木丹誠元要的,隔出來用作沐浴的凈房。
“喂,你跑到那兒去像什么話?”
孟小魚正想追過去把他拉出來,卻見幾人押著木頭二進(jìn)來,將人放下,二話不說便走了。
她頓悟,原來卡木丹誠元這廝還是想聽她和木頭二談話。
木頭二身上裹著厚厚的棉被,被捆綁得結(jié)實(shí),模樣顯得很是狼狽,神情卻帶著幾分桀驁不馴與憤世嫉俗。
孟小魚清了清嗓子,整理了一下思緒,說道:“木頭二,我讓他們帶你進(jìn)來,是想問問你,你和木盈華究竟是何關(guān)系?!?p> 木頭二冷笑一聲,沉默不語。
“你讓我?guī)г捊o她,總得告訴我木朱林是誰。否則她問起我話來,我不知如何回答?!?p> 木頭二陰陽怪氣地問道:“何雨,你究竟是哪國人?”
“尚赫人?!泵闲◆~毫不猶豫地答道,“你呢?”
“我?我?”木頭二發(fā)出一聲比哭還難聽的怪笑,“我大概哪國人都不是。死后若真有魂魄,也只會是一縷孤魂?!?p> “我在都城之時,開過一家書肆。為了方便,我如現(xiàn)在這般著的男裝。”孟小魚緩緩說著,聲音和神態(tài)都顯得有些懶散,像是在說一個故事?!耙蝗眨晃粐煜愕呐觼碣I書,她一眼便看出了我是女子,卻并未將此公之于眾,而是與我坦誠相見。她也告知了我她的可憐身世,為了她的孩子,她委身青樓,于歡場中周旋,為她親人謀得了好差事,卻終身不得與她的孩子相見?!?p> 木頭二:“……”
他的神情復(fù)雜,似驚訝似審視似好奇。
孟小魚懶洋洋地瞟了木頭二一眼,語氣更是云淡風(fēng)輕,似在不經(jīng)意似的講著一樁陳年舊事:“她如今仍在青樓,并非她貪圖安逸,而是她因親人而失去了自由之身。她此生最為驕傲的是她所掛念的親人都各有所成,兒子雖恨她不爭已遠(yuǎn)走高飛,可畢竟已學(xué)有所成,前程無憂。”
木頭二:“……”
他那復(fù)雜的神情逐漸淡去,面露憂郁,雙目濕潤。
孟小魚立刻了然,她猜的沒錯,木頭二果真是木盈華的兒子。
她微微側(cè)身,將手搭在椅子的扶手上,稍稍挪動了一下屁股,懶懶一抬腿,搭了個二郎腿出來。這模樣,像極了玩世不恭的浪蕩子。
“我離開都城時,她送了我一套男兒裝和一匹馬,還被我割傷了手臂。我說過,如若有機(jī)會,她的恩情我定會報答?!?p> 木頭二眸中的淚水終于戰(zhàn)勝了他的倔強(qiáng),奪眶而出:“你這次怕是報答不了。我橫豎都是死,不過是死后被當(dāng)作叛國賊還是護(hù)國英雄之別罷了。”
孟小魚微微蹙眉,雙眸深得見不到底。
木盈華告訴她的關(guān)于她兒子的信息極少,她只知道她兒子自薦去了兵部,然后離開了都城,其它情況一概不知。
木頭二說他死后要么被當(dāng)作叛國賊,要么被當(dāng)作英雄。很明顯,他不說實(shí)話就是英雄,說實(shí)話了就叛國。
可他也許不必死。如果他說實(shí)話,她也許可以說服卡木丹誠元饒他一命。
她神情一凜,換了副正常坐姿,肅然道:“木頭二,你跟我說實(shí)話,誰派你來的,你來此的目的是為何,我定想辦法讓小王爺放了你?!?p> “哼!何雨,想不到你竟如此天真?!蹦绢^二目露鄙夷之色。
“那你說你被吊在城門外,尚赫朝廷會派人來救你嗎?”
“當(dāng)然不會?!?p> “你既是英雄,他們?yōu)楹尾痪???p> 木頭二一聲獰笑:“因?yàn)樗麄儾粫腥苏娴陌盐耶?dāng)作英雄。我死了便死了,就如活著一般,無人知曉。”
“那這英雄之說…….”
“我就是為尚赫捐軀了!”木頭二一字一頓說得十分清晰,一臉的視死如歸,跟在卡木丹誠元面前怕死的模樣判若兩人。
“捐軀?”孟小魚看著木頭二那一副似英勇就義又似獻(xiàn)祭般的模樣,心中頓感悲愴,又有了想仰天長嘯的沖動。
“你若真愿意像根臘腸般的掛在城門口,我也只能由著你。只是你這英雄可得想好了,被掛在那里也并非一時半會兒死得了的。當(dāng)夜深人靜之時,千家萬戶都緊閉門戶進(jìn)入了香甜的夢鄉(xiāng),唯有你尚殘存一絲余氣掛在瑟瑟冷風(fēng)中晃蕩。你放眼四周只有烏漆嘛黑的屋頂,熒熒鬼火遠(yuǎn)遠(yuǎn)地在城外亂葬崗中飄蕩,黑暗中你保不準(zhǔn)還能偶爾聽到幾聲烏鴉凄厲的慘叫……”
孟小魚繪聲繪色地渲染著恐怖氣氛,屏風(fēng)后的卡木丹誠元聽到這雷人的話語,忍不住嘴角直抽。
“切!”木頭二冷不丁地發(fā)出一聲嗤笑?!盀貘f到了冬日都凍得縮在窩里直發(fā)抖,哪里還叫得出來。沒常識!”
躲在屏風(fēng)后的卡木丹誠元不由得再次抽嘴角。
孟小魚聞言一怔,眼珠子骨碌碌一轉(zhuǎn),又換成了一副玩世不恭的語調(diào):“那貓頭鷹。貓頭鷹如何?我聽聞貓頭鷹的叫聲可有講究。貓頭鷹輕易不叫,一叫必然是有人要死了。若它的叫聲似哭聲,那死的便是個男的;若它叫起來像是在笑,那死的必是個女的?!?p> 屏風(fēng)后的卡木丹誠元低聲嘟囔道:“為何死個男的哭,死個女的卻笑?”
這廂卡木丹誠元正想不明白,那廂孟小魚卻問開了:“你說為何死個男的貓頭鷹要哭,死個女的它卻笑?”
木頭二冷哼一聲,本不愿接孟小魚的話,看著她一副戲謔的神情,又氣不過,咬牙切齒地回道:“它兒子死了,等著死個女的去配冥婚。”
“因?yàn)槟械亩际谴浪赖??!泵闲◆~盯著木頭二,一字一頓,忽然斂去了玩世不恭與戲謔之情,仿佛她不是在說一句笑話,而是在斥責(zé)一個無知的晚輩。
卡木丹誠元再也沒能忍住,捂住了笑得要抽筋的嘴。
木頭二看著表情突然變得無比莊嚴(yán)肅穆的孟小魚,頓時啞口無言。他還真沒搞明白,眼前這女子真是尚赫的出品?怕是連東昌那種女權(quán)國家都養(yǎng)不出如此清奇的人來。
孟小魚卻一臉肅然地責(zé)問道:“木頭二,你不相信我能救你?”
“如我這種人,即便有命活著回去,朝廷能容我茍活于世?”木頭二表情怪異地反問。
“如此說來,確實(shí)是尚赫朝廷派你來的?”孟小魚決定亮出底牌,“來找尚赫的傳國玉璽?”
木頭二:“……”
孟小魚微微一嘆:“玉璽不在北翌,你怕是窮其一生也探不到玉璽的下落?!?p> “那我便此生都待在北翌,至少可保得我親人平安?!?p> 孟小魚頓悟,忽然覺得尚赫朝廷太過齷齪:“他們拿你的親人威脅你?真是夠卑鄙!”
簡簡單單兩句話,卻戳中了木頭二的軟肋。他終于卸下了周身的防備,幽幽說道:“只有我死了,他們才能都活著。懂嗎?”
“不懂。他們是指誰?”孟小魚剛說完,心猛地一抽,她想木盈華大概誤會他兒子了。
這木頭二跑來北翌,顯然是為了他的親人。
木頭二神情古怪地看著她:“我雖不齒于認(rèn)她,可我也知她是為了我才淪落風(fēng)塵的。我舅姥爺和舅舅對我都有撫育之恩,我不能忘恩負(fù)義?!?p> “是誰?誰拿他們的生命威脅你?兵部,上官烈鋒還是上官軒轅?”
木頭二一聲似嘲諷似悲嘆的怪笑,眼含淚水帶著祈求看向她:“不要讓他們知道我是如何死的。”
“他們是指誰?你的親人?”
木頭二點(diǎn)點(diǎn)頭。
孟小魚正欲再問,忽然聽到敲門聲。
“誰?”她大聲問道。
“是我,珠兒。”
“何事?“
“皇上派人來請先生和小王爺一起進(jìn)宮一趟。”
孟小魚蹙眉沉思,想不明白為何北翌皇要請他倆過去。
她令人將木頭二抬出去??镜ふ\元隨即從屏風(fēng)后走出來,并未說什么便吩咐人備馬。