305 書屋故人

　　這一日，孟小魚覺得精神氣好些，便下了床，帶著蘭黛和嵐楚出了宮，去了書巫書屋。

　　蘭黛站在書屋門口，抬頭看著“書巫書屋”的牌匾，問道：“干娘，這便是你的書肆和書坊？”

　　“呃——算是吧?！泵闲◆~訥訥說著，又想起了上官凌云。

　　上官凌云當(dāng)年在房契上寫的是孟小魚的名字，劫了她后又曾想偷偷放她走，最后抱著她跳下城樓，死后尸體被剁成了碎片，不知靈魂可能在地下安息？

　　他說過“人生什么為進(jìn)退，千古如何算輸贏？”那么他這一生，真的就算是輸了嗎？

　　“綠采，”她對跟在身后的宮女說道，“去買些香燭紙錢，我想去祭拜一下在戰(zhàn)爭中死去的軍士們。”

　　綠采應(yīng)聲而去。

　　孟小魚剛剛踏入書屋的門，書肆小二阿簡便大聲喊道：“東家！掌柜的，東家來了?！?p>　　孟小魚笑瞇瞇地走了進(jìn)去。

　　魯士翰領(lǐng)了眾人，在她面前齊齊跪拜，同時(shí)喊道：“小人拜見東家！”

　　孟小魚被他們這架勢嚇了一跳，怔了半晌，慌忙說道：“各位莫要跟我見外，快快請起?！?p>　　書肆里有不少來買書的客人，聽到這邊的動靜，紛紛圍了上來，一陣竊竊私語過后，齊刷刷地跪了下去：“小人見過孟姑娘?！?p>　　孟小魚未曾料到自己會被人捧到了云端，嚇得趕緊讓隨行的宮女太監(jiān)們將人扶起來，嘴上說著：“各位太客氣了?？炜煺埰?，請起。我孟小魚哪受得起如此大禮?！?p>　　她說完，趕緊腳底抹油，一溜煙進(jìn)了內(nèi)廳。

　　書肆和書坊的雇工們都跟了過來，個(gè)個(gè)都顯得既拘謹(jǐn)又興奮。只有廚房幫工阿原，一直故意站到人群后，就怕孟小魚會多看他一眼。

　　阿原當(dāng)年被上官凌云安排潛伏在書巫書屋，主要就是為了窺探孟小魚的行蹤?？扇缃裨缫褧r(shí)過境遷，上官凌云也死了，他便如《無間道》中的華德安一般，只剩下了一重身份，心中卻未免還是心虛，唯恐之前的身份被人發(fā)現(xiàn)。

　　“小人不知東家今日駕臨，未做準(zhǔn)備。不知東家有何吩咐否？”魯士翰說起話來顯得恭謹(jǐn)而疏離。

　　孟小魚暗暗一嘆，說道：“我不過是來看望一下大家罷了。大家不必拘謹(jǐn)，如從前那般便好。”

　　“東家可需看賬簿？”魯士翰問道。

　　孟小魚想了想，指著蘭黛說道：“也好。這小丫頭前不久剛學(xué)會了記賬，勞煩陸掌故將賬簿交給她瞧瞧。”

　　魯士翰微微一愣，旋即出去拿了賬本回來，恭謹(jǐn)?shù)亟坏教m黛手上。

　　蘭黛倒是很高興，拿著賬本像模像樣地看了起來，嵐楚也跟過去湊熱鬧。

　　魯士翰恭順地站在那里，顯得有些拘謹(jǐn)。

　　孟小魚笑問道：“魯掌柜，書肆生意如何？”

　　“托東家的福，書肆生意這些日子極為火爆。百姓們聽說東家原來就是孟小魚，也是寫書的書巫先生，都想著來此處看看。東家以前寫的書總是會被一搶而空，如今書坊印書都印不過來了?！?p>　　“哦？如今我竟是如此出名了？”孟小魚有些哭笑不得。

　　她雖不喜女子大門不邁二門不出的，可也從不喜歡成為一個(gè)人人皆知的名人。

　　“東家之才干早已聞名遐邇，如今尚赫百姓無人不知東家之名。東家又是當(dāng)今皇上心尖上的人，想要不出名怕也無能為力?！?p>　　孟小魚再次哭笑不得，無奈一嘆，看了一眼站在一邊同樣恭順而立的顧學(xué)采，笑道：“活字印刷確實(shí)有些慢。顧學(xué)采，等會兒我讓人帶你去城外的一個(gè)農(nóng)莊，那處的油墨印刷術(shù)已經(jīng)很熟練了。這書坊也有些小了，農(nóng)莊原本就有處是專做書坊之用的，以后印書之事可交給農(nóng)莊書坊，你的人便都去那邊吧。此處便全部挪給書肆用。”

　　“東家，”顧學(xué)采問道，“您說的油墨印刷，可是這兩年用來印刷報(bào)紙之術(shù)？”

　　“正是。”

　　“那敢情好。小人早有那想法，想將那報(bào)紙印刷術(shù)學(xué)來，可總是求而無門。小人后來聽聞這報(bào)紙印刷之術(shù)本就是東家想出來的。小人又想去宮中找找東家，可又覺得太過魯莽，辱了東家名聲。”

　　孟小魚示意跟在后面的太監(jiān)將她帶來的鴿子拿過來，對顧學(xué)采說道：“這幾只鴿子便放在此處給你們養(yǎng)著。記住不可喂得太好，否則它們貪戀此處之舒適，便不愿回皇宮了。以后你有何事找我，便寫了信綁鴿子腿上，它會將信帶過來給我?！?p>　　鴿子是蘭黛和嵐楚養(yǎng)的，但孟小魚對他們很放心，只要有她的信，他們定會拿給她。

　　顧學(xué)采眉開眼笑地接過鴿子：“小人也聽說過鴿子傳信之事，之前還懷疑傳言有誤，原來真有其事?！?p>　　孟小魚又讓絳珠拿出書稿：“這是《封神演義》剩下的章節(jié)，你安排人慢慢印出來吧?！?p>　　顧學(xué)采畢恭畢敬地接過書稿：“多謝東家還記掛著這書。小的聽聞東家身體抱恙，還請東家保重身體，莫要再為書肆操心。如今書肆有了東家的名頭罩著，都城內(nèi)外的讀書人都上趕著給我們送書稿來。”

　　孟小魚點(diǎn)點(diǎn)頭：“如此我便放心了。前些日子都城被圍困數(shù)月，我身在城外無法照顧到大家，心中深感不安。如今看大家都好好的，我也放心了?！?p>　　她說著話時(shí)，就像是處理臨終事務(wù)一般。如今她的身體一日不如一日，說不定哪天就去了，總得把生前事務(wù)能處理的都處理了。

　　“東家，”魯士翰猶豫了一下，還是說了出來，“都城被圍困的那幾月，太子殿下……呃——上官凌云倒是不時(shí)派人送來些糧食。我等都是托了東家的福，才能安穩(wěn)度過戰(zhàn)亂?！?p>　　上官凌云？是啊，上官凌云。

　　孟小魚頓時(shí)百感交集，忍不住念道：“滾滾長江東逝水，浪花淘盡英雄。是非成敗轉(zhuǎn)成空。青山依舊在，幾度夕陽紅?！?p>　　“好詞，好詞！”魯士翰和顧學(xué)采同時(shí)贊道。

　　顧學(xué)采又問：“東家，這長江是在何處？”

　　“無處可尋，又無處不在。你便當(dāng)它是一條歷史的長河吧。魯掌柜，既然生意見好，大家的工錢便都漲五成吧?！?p>　　“小人謝過東家！”眾人又齊聲喊道。

　　孟小魚又暗暗一嘆。如今他們都認(rèn)為她高高在上，反而讓她覺得疏離。

　　她眼睛一掃，見綠采抱著一堆的香燭紙錢等候在旁，便有點(diǎn)想要離開，轉(zhuǎn)頭問道：“黛兒，賬本可看好了？看完了你回宮后便跟我講講你的看法？這書巫書屋，干娘留了給你做嫁妝，你遲早得學(xué)會管。”

　　書巫書屋是上官凌云給她買下的。他害了宇寧王一家，她將這里轉(zhuǎn)贈給宇寧王的后人，也算是幫他贖罪。

　　“干娘，”嵐楚嘟起小嘴，湊到孟小魚跟前，“你把這給姐姐了，可曾想給我留點(diǎn)什么？”

　　“你嗎？”孟小魚看著嵐楚肉嘟嘟的小臉，忍不住又捏了一把，“你是男子漢，長大了自己掙錢去。干娘留給你一身本事就好?！?p>　　“姐姐也受干娘教養(yǎng)，長大后定然也能像干娘一般自己掙錢。干娘將這里留給姐姐，卻什么也不留給楚兒，楚兒覺得不公平。”

　　“喲，這么小就會爭東西了？”

　　孟小魚想了想，農(nóng)莊寫的是哥哥的名字，她也不能留給嵐楚。如果真要講究物質(zhì)上的公平，她還真沒什么可以留給他的，便只好抬出大道理來壓他：“兄弟姐妹之間要互相禮讓幫襯，你如此小便開始計(jì)較這種得失可不好。如若都像你這般愛爭搶東西，那長大了不就會惹得兄弟姐妹反目成仇？”

　　嵐楚嘟著嘴不說話，顯然不太吃她這一套。

　　“那便將宇寧的管府賞給你如何？”

　　孟小魚正為難之際，忽然聽到管愈的聲音，轉(zhuǎn)頭一看，只見管愈穿著一身便服，笑意盈盈地走了進(jìn)來。

　　眾人正在驚詫之際，管愈已經(jīng)走近嵐楚，摸了摸他的頭，說道：“待你成年，朕便封你為宇寧王，將宇寧封給你?！?p>　　孟小魚趕緊拉了拉嵐楚的衣角，示意他謝恩。

　　嵐楚是個(gè)懂眼色的娃，趕緊跪下：“楚兒謝過皇上叔叔！”

　　“小人拜見皇上！”嵐楚話音未落，眾人齊刷刷地跪下，伏地而拜。

　　孟小魚也朝著管愈微微一福：“小魚兒見過皇上。”

　　“免禮?！惫苡聪虮娙?，又笑瞇瞇地扶起孟小魚，“聽聞你今日覺著好些了？”

　　孟小魚點(diǎn)點(diǎn)頭：“皇上怎的來了？可把我的人都嚇壞了?！?p>　　“大家各忙各的去吧?！?p>　　管愈遣散了眾人，又問孟小魚：“那你的事可辦完了？”

　　“此處的事倒辦得差不多了，可我還想去祭奠一下戰(zhàn)爭中死去的軍士們?！?p>　　“你的身子可還吃得消？”

　　孟小魚雖然覺得確實(shí)有些累，卻還是點(diǎn)點(diǎn)頭。

　　管愈摸了摸她的頭，毫不掩飾自己的寵溺：“就知道宮中那小塊地方關(guān)不住你。那我陪你去吧?！?p>　　“如今尚赫百廢待興，皇上日理萬機(jī)，不必陪我去。”孟小魚指了指身后跟著的大堆宮女太監(jiān)，“皇上不必?fù)?dān)心，跟著我的人多著呢?！?p>　　管愈將頭湊近她，低聲說道：“可我想陪你去。”

　　孟小魚訕訕一笑，沒再說什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