345 到達東昌
馬車一路不停地往東而行。這一路上,孟小魚都躺在馬車里,大多時候都在昏睡,偶爾醒來吃藥喝水啃點干糧。十多日后,她們終于到了赫東關。
孟小魚有氣無力地被紫羅沙半扶半拖著下了馬車,又被她架著往前走。
赫東關向來太平,進出關的都是些生意人,故而看守極為松懈。守關的官兵隨便問了兩句便放了她們過去。有一個官兵甚至還過來幫忙攙扶了孟小魚一把,又非常客氣地說了句:“老奶奶小心了!”
孟小魚聞言一驚,看了看官兵,又看向紫羅沙。
紫羅沙卻仍舊一副波瀾不驚的模樣,干笑兩聲跟官兵說道:“我奶奶有些耳背,聽不清小哥說什么。多謝小哥了!”
孟小魚頓時升起一股無名怒火,伸手就去推紫羅沙:“你……”
紫羅沙一把捂住她的嘴,一邊作勢扶著她上船一邊低聲說道:“你不是不想讓尚赫皇帝和明王殿下?lián)膯幔课胰舨粠湍阊b扮一下,你當我真能帶你離開?”
孟小魚被紫羅沙捂著嘴,含混不清地說道:“你把我扮成了個老太婆?”
她猶自氣憤,伸手去摸自己的臉,只感覺臉上被涂滿了不明物體,弄得滿臉疙疙瘩瘩。
紫羅沙又一把拉住她的手,就怕她一氣之下把自己好不容易給她弄上去的妝容給抹掉:“你病得如此重,不把你扮成老太婆豈不遭人懷疑?”
她跟船上的女官要了一個單獨的房間,把孟小魚弄了上去。
此時的孟小魚早已病得不成人樣,迷迷糊糊躺在榻上,時而昏睡時而清醒,等她們終于到達東昌時,她已經(jīng)不省人事了。
孟小魚再次醒來時,燒已經(jīng)退了,躺在一張陌生的榻上。
“姑娘醒了?”年輕的男聲從床頭響起。
孟小魚循聲看去,一個年約十二三歲的少年正笑瞇瞇地看著她。她懷疑自己看錯了,揉了揉眼,定睛再看,那少年卻仍在。
“你是誰?”孟小魚問道。
“奴才叫小柜子,是紫大人派來專門伺候姑娘的?!?p> “小柜子?小貴子?小桂子?”孟小魚喃喃念叨著,“你是哪個柜?”
“???”小柜子兩眼茫然。
“你的名字,小柜子的柜是哪個柜?”
“奴才不知。奴才不識字?!?p> 孟小魚暗暗悲嘆一聲,又問道:“這是哪兒?”
“紫府。”
“紫府?紫羅沙的府邸?”
“正是。紫羅沙是我們少夫人?!?p> “她竟有自己的府邸?”孟小魚蹙眉沉思,然后又悟了。
東昌乃女權國家,紫羅沙又是醫(yī)巫,有自己的府邸不是很正常嗎?
“少夫人自然有自己的府邸,不過少夫人極少回來住?!毙」褡踊氐馈?p> “你說她極少回來住,那是有多少?”
“呃——少則幾個月,多則兩三年才回來一次,至于每次回來住多久,那就說不準了?!?p> “如此少?那她還要這府邸作甚?四海為家倒更適合她?!泵闲◆~忍不住嘟囔。
“大人是醫(yī)者,經(jīng)常出外尋藥,女王陛下還特意封她為‘醫(yī)圣’呢,偏生外人喜叫她‘醫(yī)巫’。她每次回來必得被陛下召去宮中,還得去老太太府上小住,故而即便回來,奴才能見著她的時候也極少。”
“她如此忙碌,你們少爺就不抱怨?”
“少爺?姑娘是指哪位少爺?林少爺?李少爺?還是嚴公子?歐陽公子?”
“這府里怎的住著如此多的少爺公子,還都不同姓?”
“哈哈哈!”小柜子笑得——呃,花枝亂顫。
孟小魚很不地道地用“花枝亂顫”來形容他,因為他此刻的笑容和神態(tài)確實有些娘。
“姑娘,少夫人年輕貌美,醫(yī)術高超,這東昌的達官貴人、王侯將相,哪個不想塞幾個年輕力壯的男子過來?我們少夫人并非好色之徒,可總有些卻之不恭的時候,少夫人不得已收下幾個養(yǎng)在府里?!?p> “養(yǎng)在府里?”孟小魚忽然覺得頭頂又有無數(shù)的蒼蠅在飛。
她知道東昌是女權社會,女子當家,可她還是見識淺薄,從未想過東昌的女子竟可以如尚赫的男子一般在家里養(yǎng)三妻四妾——呃,不對,是三夫四妾。
尚赫為了防止國內(nèi)女子被東昌的女權主義顛覆了女德,歷朝歷代都禁止寫或售賣講述或宣傳東昌女權生活的書。
孟小魚長長一嘆,說道:“知道了??傊切┥贍敼訉ι俜蛉说难孕信e止從不敢有半分怨言,他們?nèi)杖兆悴怀鰬?,等著少夫人回來翻牌子——呃,不對,是等著伺候少夫人?!?p> “正是?!?p> “那少夫人此刻可還在府里?”
“去拜見老夫人了,今日會否回來奴才卻是不知的?!毙」褡右贿呎f一邊站起身來給她倒了杯溫水,又扶她起來,將杯子送到她嘴邊,“姑娘先喝點水,奴才一會兒便去拿些吃的過來?!?p> 孟小魚有些尷尬,第一次被一個未成年的少年如此伺候,這水她還真喝不下去。
“我自己喝吧?!彼焓纸舆^杯子,咕嚕咕嚕將水喝得干干凈凈。
小柜子小心翼翼地伺候她吃了飯,喝了藥,又在浴桶里裝滿了溫水,扶她起來,說是要伺候她沐浴更衣。
孟小魚嚇慌了:“不用你伺候,我自己來就好。”
“姑娘之病尚未好全,體質(zhì)柔弱,少夫人交代了奴才要小心伺候著。姑娘不讓奴才伺候沐浴更衣,萬一暈倒奴才可就要被責罰了?!?p> “你出去!”孟小魚不耐煩地說道,“我沒那么柔弱,不會暈倒?!?p> “奴才是否有照顧不周之處,讓姑娘嫌棄了?”
“你照顧得很好。小柜子,我告訴你,我不是東昌人,我是從尚赫來的,還不習慣男人——呃,不習慣男仆伺候沐浴更衣。你先出去?!?p> 小柜子這才慢慢退了出去,嘴里還嘟囔著:“從尚赫來的?尚赫女子不是不準出家門嗎?怎的跑到東昌來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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孟小魚又躺了兩日,偶爾在房內(nèi)走動走動。
這日晚上,紫羅沙終于回來了,跟她一起的還有一個年近五十的老婦人。
小柜子見到兩人進房,連忙俯首躬身見禮:“奴才見過老夫人,少夫人。”
孟小魚聞言也立刻行禮:“孟小魚見過老夫人,少夫人?!?p> “嗯,起來吧。”老夫人語氣清冷,上下打量著她?!懊闲◆~,雖然東昌與尚赫隔著海,老身卻是聽過不少關于你的事。”
她這算是表揚還是批評?聽說過她不就是一句“久仰大名”就可以表達嗎?偏要說這么長,弄得孟小魚不知如何反應,只好訕訕地傻笑。
老夫人也未多說其它,走過來拉起孟小魚的手就開始診脈,又翻動了一下她的眼皮,看了下舌苔,說道:“瘟癥倒是去了不少,只是這病尚未根治,還需好好調(diào)養(yǎng)。”
孟小魚聞言笑了,討好地說道:“原來老夫人也會醫(yī)術,難怪能將姐姐培養(yǎng)成一代醫(yī)巫。”
老夫人眉頭微蹙,轉頭略帶慍怒地看著紫羅沙:“老身何時多了個女兒?”
孟小魚心下一緊,想著這老夫人的性情也太古怪了。她稱呼紫羅沙為“姐姐”不過是不想顯得生疏而已,有必要動怒嗎?
紫羅沙卻誠惶誠恐地低下頭:“請母親恕罪。孟小魚生長在尚赫那種男人坐鎮(zhèn)江山之地,不懂東昌的禮儀規(guī)矩?!?p> 老夫人臉色這才稍稍緩和,對著孟小魚說道:“好好的一個女兒家,要才有才,要貌有貌,正適合在東昌呆著,何必回到尚赫仰男人鼻息而活?”
孟小魚微微一怔,這老夫人脾性古怪,她也不知該如何作答,干笑兩聲后便干脆沉默不語。
紫羅沙卻又開口問道:“母親可看出了端倪?”
“軟筋草散人氣力,她還偏生中了兩次,各種各樣的解藥和補藥也服用了不少,又遇著了你,方能在染了瘟疫后撿回一條命?!?p> “母親所言女兒也有診出,然瓔果毒汁仍無法為其去根,女兒卻是百思不得其解?!?p> “老身聽聞王宮中養(yǎng)著一條玉龍?”
“用玉龍血?女兒多謝母親提點?!?p> “陛下未必舍得讓你取玉龍血去救一個他國女子?!崩戏蛉缩局?,神情有些復雜,“那柯恒久也必會為難你?!?p> “總得試試方知?!?p> 老夫人微微頷首,又看了看孟小魚,雙眼微瞇:“你這顆朱砂痣……”
孟小魚抬手輕輕撫了撫左邊眉梢的朱砂痣,笑道:“從我記事起它就長這兒了,不痛不癢不長大,倒不礙事?!?p> “嗯,紅得如此純正的朱砂痣倒是極為少見?!?p> 紫羅沙接話道:“母親也發(fā)現(xiàn)她是……”
老夫人擺擺手止住了紫羅沙,說道:“朱砂痣乃體內(nèi)氣血凝聚而成,痣落眉梢為喜上眉梢之兆,主鴻運當頭。姑娘果然是極有造化之人,次次都似命懸一線,次次都能逢兇化吉?!?p> “承老夫人吉言。我孟小魚仍留得命在,還得多謝少夫人宅心仁厚。”
老夫人眼神和語氣都變得溫和:“你這命能不能保住還得看你的造化。”
她說完轉身便朝外走。
“女兒恭送母親。”
“奴才恭送老夫人?!毙」褡右贿呎f一邊拉了拉孟小魚的衣袖,示意她也趕緊行禮。
“孟小魚恭送老夫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