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08回:丁小妹香消玉殞,活菩薩無力回天
上回說傅金陵在慰安所救回的小妹妹,要去上廁所,如玉出去看她,就喊了起來,還說什么小妹妹死了,嚇得傅金陵丟槍就出去,要看個究竟。
傅金陵出去,見如玉已經(jīng)將小妹妹抱到門口來,傅金陵問:“怎么了?”如玉把小妹妹往屋里的沙發(fā)上抱,嘴里念叨著:“我去廁所看到小妹妹手上都是血,她邊上有把匕首,這匕首是你那把嗎?怎么往沙發(fā)上就亂丟?她恐怕是想不開要自盡?!?p> 傅金陵很自責(zé),拉起小妹妹的手來看,手腕上有刀痕,血從手腕上流到手背上,從手背上流到手指縫中,還從手指上滴到地上,一滴,兩滴,三滴……
傅金陵細細觀察小妹妹的手腕刀疤,趕忙喊:“拿紗布來?!蹦昧思啿冀o小妹妹包扎傷口,慶幸說,“還好,幸好年級不大,沒割到手上的要害?!?p> 如玉摸了摸胸,嘆一口氣:“嚇?biāo)牢伊耍@傻孩子?!备到鹆臧褌诎?,說:“我們?nèi)グ踩珔^(qū),去那里找醫(yī)生處理,還有要找李天霞,這事不能耽擱,他早一天出城去,就早一天到戰(zhàn)場上去殺鬼子,這些鬼子太可惡了。”
如玉要去收東西,傅金陵說:“別收了,我們只能這樣過去,帶東西不好帶,拿我的槍,還有我的書來,還有匕首?!比缬裼行┎粷M:“你的什么都要,我的呢?”傅金陵安慰如玉:“對不起,雨花石你可以帶著,留個念想。其他的沒辦法,我們帶東西一到街上就要遭殃,日本人沒有帶東西閑游散逛的,我們得弄得像一點,不然安全區(qū)都到不了?!?p> 說著,小妹妹醒了,她咳了一聲,聲音很微弱,喊了一聲大哥哥,如玉過去扶起小妹妹來,用嗔怪的眼神看著小妹妹:“小傻瓜,下回不準(zhǔn)這樣了,明白嗎?”小妹妹看看傅金陵,又看如玉,不點頭也不搖頭,如玉就主動伸出無名指,說,“來來,拉勾!”
小妹妹伸出手來,再伸出無名指,看著如玉,如玉將手指勾上去,輕輕拉兩下,問:“小妹妹,你叫什么名字?”小妹妹聲音還是很柔弱,但可以聽清楚,說:“我叫丁小?!?p> “丁小,嗯,這名字好聽?!比缬窠又鴨枺骸岸⌒」媚?,你有什么夢想嗎?遇到什么困難都要活下去知道嗎?”丁小就骨碌碌轉(zhuǎn)動眼睛,她說:“我想早點見到媽媽肚子里的我的弟弟……”如玉只得打斷她,怕她傷心:“還有沒有其他夢想?”丁小就說,回憶著什么:“我想當(dāng)花木蘭?!比缬衤犃撕芨袆?,就喊了一句:“小花木蘭?!?p> 丁小笑了笑,這時看到沙發(fā)上的花,就問:“姐姐,這什么花?”如玉說:“這叫忘憂草,只要看到它,什么煩惱都可以忘記的?!?p> 丁小有些半信半疑,就問:“會開花嗎?”如玉說:“會呢?開花可好看了,等明年春天開花,我把它送給你,好不好?”
丁小看著花盆邊上枯萎的花葉花莖,點點頭說了一個字:“好?!?p> 傅金陵過來,說:“我們該走了?!闭f著將一個餅子遞給丁小,說:“來,小花木蘭,吃了餅子就要上戰(zhàn)場嘍!”丁小接了餅子,見大哥哥和大姐姐都沒有,就把餅子掐成了兩半,遞一半給傅金陵:“大哥哥你吃?!备到鹆暾f:“大哥哥不吃,你和姐姐吃?!?p> 丁小見大哥哥不吃,說:“我和姐姐有呢。”說著將其中一塊餅子又給撕成了兩半,遞給姐姐:“姐姐你吃?!?p> 傅金陵看到這一幕,眼眶突然濕潤了,淚眼里看到如玉在擦眼睛,這位貴族小姐平時總不用衣袖去擦眼睛的。這時丁小卻過來,受傷的一只手拿著大的那塊餅,堅持說:“大哥哥你的,你要吃,你要打仗?!?p> 傅金陵只得接過來,說:“謝謝,謝謝花木蘭。”轉(zhuǎn)身眼淚就掉了下來。
他們就開始往安全區(qū)走,見了鬼子都要避開,以免又節(jié)外生枝。見丁小不時咳一聲,傅金陵就跟丁小說:“小妹妹,你盡量別咳,咳的時候用嘴捂嘴,別讓鬼子聽見,不然鬼子過來要糾纏半天?!?p> 說著,就來到一個墻角,有十多個鬼子從不遠的街道上走過來,傅金陵拽她倆,讓她們躲到一堵倒塌了的磚墻后面去,墻后有一垛枯草,傅金陵輕聲叫:“你倆,把頭低下?!?p> 三人躲在那一垛枯草后面,看到十幾個鬼子閑游散逛地過去了,如玉才低聲對丁小姑娘說:“丁小姑娘,你看好了嗎?這里是中華門,堆草巷,前面有個地道,從地道里進去,可以到安全區(qū)去?!?p> 丁小姑娘叫了一聲:“姐姐?!彼麄兿氩坏降氖?,有一個鬼子看到這邊墻角有一堆草,居然有了尿意,就折轉(zhuǎn)身來。其他鬼子就喲西喲西往前走,都明白他們的同伴要干嘛。
傅金陵三人恰好躲在草垛另一邊,身子被塌下來的城墻擋住,從一個墻口可以看到走過來的鬼子,這鬼子就開始解皮帶,嘩啦嘩啦的。
解開了,就開始嘩嘩尿了起來,尿撒在草垛上,沒有絲毫的節(jié)奏感可言,只散發(fā)出一股熱氣,熱氣里透出一股酸氣,他這時還放了屁,屁是連聲屁,接二連三地滾出來,大小不一,氣味更是難聞得要命。
如玉感到鼻子里一陣刺激,就下意識地伸手去捂丁小的嘴和鼻子,她不希望丁小被這氣味刺激,她剛剛還咳嗽,要被這氣味一刺激,可就不得了了。
如玉眼睛不敢離開眼前的鬼子,只能憑感覺將手伸去捂丁小,萬萬想不到的是,丁小被這一捂,就咳了起來,連咳了兩聲。
這一咳,可就不得了,撒尿的鬼子皮帶也扣不好,就大聲喊起來:“花姑娘!”
沒走幾步的鬼子轉(zhuǎn)過來,小跑著,都問:“花姑娘在哪?”傅金陵拉她們,要她們趕快從那一邊墻根過去,打算自己從這個墻根出去引開鬼子。
想不到的是,丁小已經(jīng)從這邊墻口跑出去了,跑的時候沒來得及看傅金陵和如玉,嘴里喊了一句:“大哥哥大姐姐快走!”如玉見狀,喊:“丁小——”話被傅金陵的一只手掌堵在了嘴邊,硬生生給塞了回去。
同時整個人被傅金陵又提又拉又拽地往另一個墻根去,十幾個鬼子見到了有這么一個小姑娘跑出來,真是天上掉了餡餅,高興得手舞足蹈,沒費一點功夫就把丁小圍在了一個圓圈里。
傅金陵見了,要往前沖,這時如玉死老蛇一樣,雙手抱了傅金陵的腰,低聲說:“傅金陵你不能出去,出去必死無疑這么多鬼子?!备到鹆瓴宦犨€是要去,如玉就咬住他的耳朵,一句句說:“傅金陵你給我聽好了,你還要救李天霞,要保護劉殘夢的書,要完成共產(chǎn)黨交給你的任務(wù),你都忘了?”
傅金陵才勉強冷靜下來,眼睜睜看著丁小姑娘被萬惡的鬼子糟蹋。丁小姑娘被鬼子拖到剛剛的草垛上面去,聽見丁小姑娘的咒罵聲,罵小鬼子的娘,以及奶奶,還有祖宗十八代。
好的是,丁小姑娘的慘叫聲也換來了一聲慘叫,傅金陵明白,是丁小姑娘趁機,趁自己還有力氣的時候把糟蹋她的第一個小鬼子狠咬了一口。
第一個小鬼子的慘叫并沒有使后面十幾個鬼子害怕,于是傅金陵看到第二個鬼子也爬到了草堆上,隨后,另一個鬼子的祖宗十八代也被丁小姑娘翻出來了。
第二個鬼子站起來的時候,下身只穿有短褲。
第三個鬼子過來的時候,還沒爬在草垛上就只穿短褲,顯然是已經(jīng)迫不及待,先把褲子脫了。
第四個。
第五個。
第六個。
第七個。
第八個。
第九個。
第十個。
第十一個。
第十二個。
第十三個。
傅金陵數(shù)著,丁小姑娘的聲音,從喊叫,到只能呻吟,到?jīng)]有了聲息。
可是還沒有完,傅金陵從縫里只能看到一個鬼子的背影,聽到有很多刺刀刺在草垛里的聲音:唰唰唰……
當(dāng)然,這些刺刀不只是刺在草堆上這么簡單。
傅金陵靠在殘垣斷壁上,頭頂?shù)奶柌淮萄?,今天的太陽并不是紅的,在傅金陵的眼里,天上的太陽是黑的,像豬肝色。
不小心的話看著是紅色,其實不是紅色,是絳紫色。
傅金陵的腳下面有一叢萱草,被倒下來的城墻壓住了,大多數(shù)葉子已經(jīng)泛黃,只獨有一片萱草葉沒被壓住,就在絳紫色的陽光下泛著青綠。
鬼子已經(jīng)走了,傅金陵和如玉轉(zhuǎn)身出來,看到渾身血肉模糊的丁小姑娘躺在草堆上……
傅金陵和如玉來不及悲傷,往安全區(qū)去,如玉看到傅金陵的眼神里有一股深深的怨恨,她不知道是怨恨她,還是怨恨侵略者。
到安全區(qū),見安全區(qū)的中間空地上,用石灰粉撒成一面旗子的形狀,中間還有一個**的圖形標(biāo)志。很多婦女小孩就坐在石灰畫的旗子中間,仿佛這面旗子就是他們的守護神。
里面鬧哄哄的,傅金陵拉了如玉過去,只到門口,就有幾個日本鬼子的長官站在門邊,其中一個手握指揮刀,將指揮刀立在地上。
傅金陵突然想,裝鬼子要想裝得像,就得有指揮刀。想著時,只見那指揮官嘴里大聲喊著口號,他喊的是:“立正!”下面的人大多一動不動,但還是被揪出幾十個男人來,他們被揪到門口來,幾個士兵跟著出去,沒有人下命令,那些鬼子士兵朝著被揪出的男人就開槍了。
幾十個男人倒在槍聲里,倒在血泊中。
指揮官繼續(xù)喊口令:“向左轉(zhuǎn)!”
“向右轉(zhuǎn)!”
“向后轉(zhuǎn)!”
指揮官喊的時候,下面大多人都站著不動,他們知道了只要一轉(zhuǎn)不管往哪個方向轉(zhuǎn),都是吃不了兜著走的,很多人都明白鬼子這樣喊是想把人群中當(dāng)兵的都揪出來槍斃。
這小鬼子也不傻,干脆不喊命令了,到下面去,見是男人都往前面拉,拉到前面來一個個看,看肩膀有沒有扛槍的印跡,看手掌有沒有握槍磨出的繭子,看頭上是不是帶過軍帽什么的。
但是其實小鬼子根本就沒耐心細心看細心判斷是不是當(dāng)兵的,上來的男人不是手有問題,就是肩有問題,都沒問題不可能,剃了光頭看不出戴沒戴過軍帽,都當(dāng)一律是戴過了軍帽把頭剃光的。
這樣一來,這里只要是男人,今天基本無一幸免,傅金陵想這樣下去,李天霞什么時候被槍斃了都不知道。
傅金陵就只好主動出擊,先跟剛剛喊口令的長官打招呼,說他得知里面有一個重要人物,要立馬捉拿歸案??谡f無憑,他在包里掏,還沒掏出來就說:“這是松井長官的命令……”那指揮官很知趣,擺了擺手,表示不看松井的命令了,其實剛才他在這一番口令一喊逞了很多威風(fēng),這一下要見什么松井的命令,也就表明自己低人一等,他才不想自討沒趣呢。
傅金陵其實就是抓住了他這種心理,剛才看這好幾個長官,也不知道要跟誰打招呼,轉(zhuǎn)念一想,就找喊口令的,要他當(dāng)時還來一句你找誰誰,就更丟他臉面了。
傅金陵這推測果然奏效,他就放開了手腳,先是大喊一聲:“李天霞!你給我聽著!”他是使勁了全身力氣,因為他想接下來的動作讓里面的所有人都看到,他把手里的槍舉過頭頂,左手再上去,動作很慢,很多人都看著他的手和槍了,他還怕有人沒看到,就大聲再喊:“李天霞!你給我聽著?!?p> “你的賈小姐,你的如玉在這里!”說著,他用左手,使勁拉槍栓,緊接著,“李天霞!你再不出來,別怪我槍斃她!”
拉了槍栓,他還不急著放下手來,而是停留了半分鐘,他希望他的動作讓有一人感覺得到,每一秒鐘都是一種折磨。
半分鐘一過,傅金陵拿了槍的右手開始慢慢下移,下移的時候身子慢慢轉(zhuǎn)向如玉,他也還是希望用自己的動作表明,你李天霞不出來,等我轉(zhuǎn)身面對面前的這女人,等我的槍對準(zhǔn)她的腦袋,我就會開槍了!
傅金陵怕動作還不夠讓人緊張,就嘴里喊著:“三!”喊“三”的時候拿槍的手還在他自己頭頂上。
“二!”喊這聲的時候他喊得最大聲,動作幅度也是最大的,拿槍的手基本已經(jīng)放平,就差瞄準(zhǔn)了,這一個動作當(dāng)然是留給喊最后一個字的時候。
喊完了“二”之后,他已經(jīng)開始瞄準(zhǔn),他想用這個動作表明他的決心:李天霞你不要心存僥幸,等到我喊“一”的時候你已經(jīng)來不及了,因為我嘴里的“一”和槍里的子彈是同時出來的!
其實,這次,傅金陵槍里根本就沒子彈,他只不過是虛張聲勢罷了,要是這李天霞真怕死認(rèn)了慫不顧這賈小姐了,那自己這出戲就演不下去了。
他傅金陵還是在賭,賭中國軍人身上還有沒有血性!
“等等!”下面?zhèn)鱽硪粋€聲音,傅金陵聽到的這兩個字,他覺得是有生以來聽到最好聽的話,比“我愛你”這三個字還要動聽。
從人群中間走出來的是個頭上包頭巾的男人,要不仔細看,這人站下面,還以為就是一老年婦女……
“夠逗的??!”傅金陵差點喊出來,這時從門那里進來一個五十多歲的白發(fā)外國老頭,見傅金陵這“鬼子”要帶走的是個男人,就沒說什么,只是狠狠地看著傅金陵,說了四個字:“我的上帝?!?p> 他的意思是在安全區(qū),男人他也保護不了也無力回天,只能喊上帝了。
傅金陵想他就是老早開始籌劃建安全區(qū)的德國西門子公司的拉貝吧,傅金陵對他肅然起敬,就學(xué)著日本人的樣子,向老人鞠了一個躬。
老人對鬼子全是恨,看都不看傅金陵一眼,只是擺手意思你滾吧滾吧。
傅金陵正想喊走,卻見李天霞和如玉已經(jīng)抱到一起,李天霞手摸著如玉的臉頰。
傅金陵心有醋意,但耐住性子說:“走,趕快走?!崩钐煜悸犃耍烷_始邁步子。出了安全區(qū),在一個轉(zhuǎn)角的后面,傅金陵將一套鬼子衣服遞給他,說:“委屈你了?!?p> 李天霞接衣服,接衣服的時候說了一句:“金陵,你大哥傅中華他……殉國了。”傅金陵聽了,感覺眼前一片昏沉,腦袋嗡一聲,如玉見了,過來扶他,問:“傅金陵你沒事吧?”
要知傅金陵有沒有事,請看下回分解。
寫完,妻子跟我說:“弄完了嗎?”我說弄好了,她埋怨道,“對著電腦坐一天,我也是受夠了你。”
我也不滿了:“又要干嘛?有事說。”妻子表情很堅定:“我們分了吧,這樣下去沒意思?!蔽揖桶参科拮樱骸暗任覍懲昃秃昧?,親愛的委屈你啦!”妻子不領(lǐng)情:“那要等到猴年馬月去?!?p> 我不說話了,我跟她結(jié)婚沒有一個人反對,但是我更明白了《紅樓夢》里那兩句唱詞:嘆人間,美中不足今方信??v然是齊眉舉案,到底意難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