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門子躬著腰簡直彎成了一只蝦米,還比那小童高出許多,悄然伸腿下了兩個臺階,兩人目光這才平視。
“韋道長此時就在老地方,等著小爺你回來呢!”
童子點點頭,對那門子說道,“我先去收拾收拾再去拜見師父,免得污了他老人家的法眼。
你關(guān)了門,帶他們?nèi)煾改睦镌倩貋硎刂?。到時候,就是天王老子來了,也不許進來!”
“是!尊小爺法旨。”
童子老氣橫秋,背著手徑直去了。
門外緩緩走進一隊人,脖子手上套著繩索,一個一個連在一起,跟囚犯似的垂頭進了宅子。
足足有十二個人。
隨著這些人進來的,還有三十幾個持刀拿劍的勁裝漢子。
斷因緣悄悄在屋頂上瞧見前面那幾個囚犯的模樣,胸口猛的一跳,心臟幾乎從嗓子眼里蹦了出來。
一股子殺意幾乎控制不住的從身體中要彌漫出來。
好在他控制住了。
前面幾人,分明就是白天從牛宅逃走的那幾個商販,身后一塊綁著的都是今天逃走的人。
跟著山松影離開的燕不歸三人不在里面,斷因緣的心頓時放了下來。
韋道長的住處他已知曉,抓這些人回來的目的也很簡單。
魂妖煉制材料。
但昨夜牛車上拉著的年輕書生呢?
他瞇著眼看著道童離去的方向,悄悄尾隨了過去。
浴桶中的水已經(jīng)倒?jié)M,兩名女侍一名捧著澡巾豬苓,一名幫道童褪了衣服,又將他抱起要放入水中。
那水的溫度似乎有點高,道童的腳剛碰觸到水面,就“啊”了一聲,上臂緊緊抱著侍女的脖頸,腿肚子蜷了起來。
“你們想燙死我嗎?”道童怒罵道,又一巴掌狠狠的甩在抱他的侍女臉上。
他人小力薄,一巴掌下去,侍女的臉泛起微微的紅色。
好像覺得不夠解恨,他跳下地,示意那侍女彎腰低頭,又蹦起來使勁扇了幾個耳光。
侍女不閃也不躲,好像他打的是別人耳光,但那張白皙的臉立刻就紅腫了起來,。
“去,多加點涼水!”
他沖兩名侍女喊道,“這次溫度若是還不合適,就剜了你們眼睛。滾~”
小小的人竟如此狠辣,昨夜那一口氣下跪磕頭說好聽話的小孩宛若別人家的孩子,可望而不可求!
侍女出門后,他就光溜溜的坐在一旁的凳子上,從衣服里掏出一袋用油布包起來的小口袋,打了開來,從里面拿出一顆人的眼珠子放在眼前把玩著。
“多漂亮??!以后,就是我的了!”
他把那東西放在胸口,好似一件寶貝,再也不肯和它分開。
斷因緣怒極。
輕輕的推開門,走了進去,來到那道童面前,俯視著他。
“水來了?還挺快的。趕緊倒進去,誤了師父的事,拿你兩是問?!?p> 童子閉著眼感受手中的滑膩,半晌,沒聽見動靜,心里面就泛起嘀咕。
睜開眼時,卻是昨晚見到的那位貴人的長隨。
臉色一時大變,手中的玩意在他驚慌間掉到地上,剛想扯開嗓子喊人。
就看到一柄帶著森寒劍氣的長劍已抵在自己喉頭。
慘白著臉,那道童擠出一絲笑容,又眨巴著眼睛做可愛狀,望著斷因緣道,“大哥哥,你干什么,干嘛拿劍對著我?我還是個孩子?!?p> “我問你答,答錯了有禮物!”
斷因緣沒有理會他的話,厭惡的皺了皺鼻子問道,“昨晚牛車上的公子呢?”
“什么公子?”
“啪”的一聲脆響,那柄劍的劍身在道童臉上就狠狠抽了一下,左臉上立刻腫起。
道童年紀畢竟還小,不如大人那般皮糙肉厚,那吃的了這種苦頭,眼淚登時就嘩嘩的流了出來。
他長得也很可愛,粉嫩的皮膚,一對活潑的眼睛,圓潤像涂了胭脂一般的嘴唇,令人憐愛。
猛然間受了痛擊之后,那眼睛立刻變得怨毒,眨眼間又變回可憐兮兮的模樣。
“叔叔,我冷,能不能先穿上衣服?!?p> “可以!”
臉上還紅腫著,他卻咧嘴一笑,甜甜道,“謝謝!”
從凳子上跳下來,開始緩緩的穿衣,待束了腰袋,穿上鞋子,道童態(tài)度恭敬的彎腰、拱手,嘴里面還念叨著,“謝叔~...給我死!”
抬臂拱手時,一道烏光如閃電般射向斷因緣的右眼。
事情發(fā)生在一瞬間。
兩人相距不過半丈,這個距離使用暗器,又毫無堤防,本必中無疑。
道童獰笑著怨毒的表情落在斷因緣的眼中,畫面幾乎在此刻定格,一寸長的袖箭尖端冒著綠油油的光芒,顯然已抹上了劇毒。
袖箭緩緩飛向斷因緣右眼,他右眼的瞳孔幾乎收縮成一個點,瞄了眼面前停在空中的袖箭,又瞥了眼露出勝利笑容的道童。
伸出左手食指和無名指,已夾住那袖箭的尾部。
“給我死!”
帶著怨恨的話從道童嘴里冒了出來,下一刻,他就像見了鬼似的看著面前的男人左手間夾著自己射出的袖箭,隨手扔在地上。
眼前寒光一閃,就看到天旋地轉(zhuǎn),遠處一具穿著小孩裝束的身子脖頸處,腦袋沒了,正往外滋血。
對面,是一名背劍的白衣男子,緊接著,面前的世界逐漸黑暗,眼皮緩緩合上。
“機會只有一次,可惜,你答錯了!”
...
韋道長的大院里密密麻麻站滿了人。
除了他身后那二十幾名抓人回來的勁裝大漢,此時已換上了繡著山川河岳的各色道袍。
臺階下方的人群里管家、樂師、舞女、侍女和那些過路客,一個個神情呆滯,木然的站著。
一處擺著香案的祭壇已經(jīng)建好,案上擺著三足香爐,里面插著檀香,紅色的光點里正裊裊的冒著青煙,
一旁放著一柄七星寶劍、一只拘魂鈴,案旁插著一面丈半長,猩紅色的招魂幡。
其他符紙、雄雞血、銅錢、大米、黑豆等一應(yīng)物件擺的整整齊齊。
身著赭黃太極圖案的韋道長頭戴五老冠,深黃色絲絳束帶緊扎腰間,右側(cè)墜著青玉陰陽魚,右手從桌上拿起七星寶劍,左手拎著拘魂鈴,面色肅然,一雙散著湛然深邃的眼睛向外射出犀利的光線。
他面向前方也不回頭,沖身后中大漢高叫一聲,“眾星君何在?”
身后的眾人手持紅絲滾邊杏黃旗,一起大喝道,“在!”
“各星君速速歸位?!?p> “諾!”
在整齊劃一,響徹山間的應(yīng)諾聲中,二十八名身著道袍的漢子板著臉,虔誠的走下臺階,在院子四周站定,縱身上了院墻和屋檐,目光如視豬狗,森然的望著下方的一百多人。
一切就緒,韋道長的心情也隨之緊張,此事若成,他便掌握魂妖,從此手中捏著強大的力量。
在教中說話的分量,也會更有影響力。
心虛落定,他長吁了口氣,望著滿天星斗,目光鎖定北極紫薇星。
掐指一算,還差半刻,便在祭壇后的蒲團上盤膝坐下,閉目養(yǎng)氣。
忽然,遠處傳來一聲女人的呼聲,“韋道長且慢,奴婢有話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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