陸北站在山腳下，看了一眼搬山門的牌坊。
知道從今往后，這里再蹭不到什么香火了。
心中浮起一絲悲涼，話說跟中指峰的弟子們已經(jīng)有了些情誼，如今這一走，不知何年再見。
想到那些弟子每天殷切關(guān)注的目光，有事沒事問上一句“要不要回家歇歇”之類的關(guān)心話語，嘆出一口氣，向著云頂山最高的中指峰做出了同樣造型，轉(zhuǎn)身往山中走去。
身后只有九月涼風(fēng)，吹動滿地落葉。
沒錯，被請出來了。
當(dāng)時他正站在搬山門祖師像旁，閉目凝神，感受著香火的溫存。
一張眼，便看到個白胡子老爺爺，滿臉怒氣，一把金絲大環(huán)刀扛著肩頭，胸肌發(fā)達，不斷鼓起落下。
“嚯，老人家身體素質(zhì)這么好！”陸北拍了拍，想寒暄兩句。
結(jié)果老頭子不講理，直接下了逐客令，而且以后也不讓他來，來了也不讓進正院，其他四個側(cè)鋒也是如此，當(dāng)場讓弟子把命令傳遞到整個搬山門。
還讓他自己去山里溜達去。
有點失落，看到了人性的復(fù)雜。
人心善變啊。
在附近山中弄了一些柴火，背在身上，往歸仙山而去。
一路反思，認為自己戰(zhàn)略沒毛病，就是戰(zhàn)術(shù)有點瑕疵，薅羊毛不能可著一只薅，要做到雨露均沾。
停下腳步，極目遠眺，當(dāng)歸城周圍上百個修行野山頭，拋除那些混的差的，可拜訪數(shù)量沒五十也有三十。
他笑了笑，感覺修行之路又充滿希望。
很快回到歸仙觀，發(fā)現(xiàn)師姐臉色不好，說話氣鼓鼓的。
最近蹭香火上癮，忽略了山門生活，半年來一直都是白天準(zhǔn)時去搬山門，回來時候順便弄些柴火和野味。
可這些也只能解決肚子問題，日子里用錢地方不少，比如小師妹的黃瓜，這個季節(jié)只有城里才有，比如師姐的衣服，又小了。
時間尚早，放下柴火，便出去巡山，希望能找到點靈草賣錢。
山頭不大，搜起來很快，繞了一圈下來，沒什么收獲。
站在一塊石頭上，休息。
平時這時候都站在搬山門正殿，習(xí)慣站著。
只是沒有香火入體，讓他心里空落，情緒不高。
“絲絲……”
隱約有微弱聲音。
使用擴音術(shù)，先確認方位，然后給空氣扒開一條縫隙，聽得更加清楚。
聲音是從右側(cè)十丈位置傳來。
陸北一點腳，身子瞬間來到聲音根源處，低頭一瞧，竟是一顆有了靈智的人參。
五個叉上面各有五片綠葉，中間昂揚起一根細莖，上面一簇紅花嬌艷，周圍土壤在輕微震動。
陸北覺得有趣，蹲下來看著。
半柱香光景，土里人參拱出了地面，出來個頭，又過半柱香，半個身子拱出。
陸北等不及了，張開五指便去握人參莖葉。
心里想著：“運氣不差，開了靈智的人參，賣一兩金沒問題……風(fēng)水輪流轉(zhuǎn)，歸仙山開始有靈物誕生，是個好兆頭?！?p> 人參開啟靈智不容易，植物成妖之路，困難程度遠遠大過動物，也因此，開啟了靈智的植物，價格會高很多，尤其這種還處在萌芽狀態(tài)的。
小人參做夢都想不到，寒暑交替二百年，靈智開啟一年半，剛一出土，沒等在林間撒歡一場，便進了別人口袋，成了待價而沽的商品。
……
它，人參，山里成長。
起初身子埋在地下，開啟靈智那天，就有了一個夢想：“我要動?！?p> 起初十分無聊。
最常見的生物，是顧涌來顧涌去的蚯蚓。
跟它們說話非常鬧心。
“嗨，哥們，外面天氣好嗎？”對著蚯蚓頭說。
“不知道。”蚯蚓臀部回答。
等能感知地面時候，也很單調(diào)，周邊花兒開了敗，敗了開。
小草頑強生長，它們經(jīng)常被素食動物殘忍地扯爛身體，咀嚼吃掉，偶爾有一些不害臊的動物在身邊大小便，這讓它極為反感。
尤其一些不知道從哪里跑來，略微有點靈智的動物，這些過客，非常沒有素質(zhì)。
“你以后撒水時候，離我遠點，我愛干凈?！?p> “不，你需要養(yǎng)分?！?p> 說完就來點干貨。
那些不堪回首的往事已經(jīng)過去了，新生活就在眼前。
今天，
是個值得紀(jì)念的日子，出了這個土，我將不是我。
二百年的堅持，換來行動能力，再過幾百年能化形之后，先占了這個山頭，然后逐步清除人族修士，打敗妖主，成為這個世界最強大的妖，各位，等著顫抖吧……
有夢想是好事，哪怕想的很過分。
呼吸了第一口新鮮空氣后，莫名振奮，很想說點什么。
大概是剛有點成就的妖，就像一個學(xué)渣，填報志愿時候，隨便寫了一個名牌大學(xué)，然后等著復(fù)讀，結(jié)果突然收到名牌大學(xué)錄取通知書，就忍不住想對蒼天說點啥。
心境應(yīng)該是如此吧。
第一次不需要用葉子感知世界，它激動地伸出兩條須子充當(dāng)手臂，仰頭喊道：“我要這天，再遮不住……天怎么黑了，唉唉唉，誰薅我頭發(fā)……”
……
陸北揪出人參，先用一道符貼在上，定住軀體，然后扔進腰間布袋。
來到石階，往山下走去。
進城。
當(dāng)歸城很富裕，不然周邊也不會有那么多修行山頭。
也正因如此，無數(shù)年過去，也沒出現(xiàn)一個靈地。
就如同兩口子，日子過的很滋潤，一激動生了九個娃，然后家中資源就那么多，不夠分。
門派多了，少不了勾心斗角，今天你偷我?guī)卓脴?，明天我挖你幾根草，輿論?zhàn)常年打，時不時還約架。
陸北在知名勾欄鸞鳴樓前站了一會，揉揉耳朵，去往尋寶街。
尋寶街離金刀司不遠，是朝廷設(shè)置的街道，起初只是刀劍一條街，后來發(fā)展成修士專門交易的地方。
這里有很多倒賣，或直銷修行物品的店鋪，靈草專賣，靈石收購，符紙批發(fā)，修士當(dāng)鋪，驅(qū)妖雜物等，全品類店鋪不多。
路邊攤子也不少，算命的，賣書的，支攤收徒的……里面不乏狡猾騙子，需要修士有足夠?qū)I(yè)素養(yǎng)，以及對材料的豐富知識，才能避免上當(dāng)。
江湖水多，不是每一碗都能泡茶。
陸北走在尋寶街，徑直來到一家掛著‘修行之家’的幌子下，走了進去。
“陸仙長來了。”見到陸北進門，看起來七八十歲的店主迎出來，腿腳利索，說話很好聽。
熟客。
每次下山交易，都在這里。
“今天這個有靈智，人參，活的，值幾兩金？”陸北開門見山，取下腰間布袋，把山參放在桌子上。
因為貼著符紙緣故，人參無法動彈，逃跑是不可能的事。
“呦，陸仙長好運氣啊，”老店主小心翼翼拿起人參，來回端詳檢驗，右手伸出二指，指尖泛著白光，在人參腦袋處一點：“果真好東西?！?p> 取出一個長盒子，里面鋪上紅布，將人參放進去蓋好蓋子。
最后給了二兩金。
對于這個價格陸北很滿意，自己心里價位是一兩金。
這個世界不缺少有靈氣的東西，不可能憑借一點精魄靈草發(fā)家致富。
上次那個狼妖精魄加上干巴靈草，只賣了四十六個銅子。
老店主精明，但實事求是，該多給的不留，能少給的不貪，講一個公平誠信。
這也是陸北愿意在這里交易的原因，沒那么多彎彎繞繞，一個給貨，一個給錢，完活。
揣好金子，打算去市場，買些日常物品。
跟老店主道過別，走到街尾。
看到有家鋪子門邊墻角放著小香爐，年輕店主捧著三炷香走出來。
雖然不知道他要拜什么，陸北還是湊合過，站在香爐附近。
閉上了眼睛。
腦海中盤龍香飄出一縷細不可查的煙氣。
“能蹭一點是一點……”
不積跬步無以至千里，蹭香火也是這個道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