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十四章 越國夫人教侄
越國夫人是一片好意。
誥命夫人們卻急火攻心。
你讓他恣睢,你讓他胡說。
待那些文臣士大夫都反對他,官家能讓他當(dāng)太子?
開國皇后的嫡子當(dāng)不成太子趙德昭那個豎子還能當(dāng)?shù)蒙咸樱?p> 到時候,晉王手握大權(quán)豈不是最好的儲君人選?
有兩個婦人急忙道:“這番說辭倒是新奇得緊?!?p> “胡說!”越國夫人厲聲斥責(zé),乃至于拍案怒叱,“德芳年且小,才不過八九歲,哪里知道圣人言?他聽什么邪魔外道說幾句偏頗話兒,怎可當(dāng)?shù)谜??小小年紀(jì),好讀書而不求甚解,何怪之有?你等俱是飽讀的女子,你家郎君也都是聽過子曰詩云的人,敢問你等年少時,可知圣人言何意?今日事,你等不可亂說,若不然,”她長而且大的眼眸抿住,森然道,“官家雖寬厚,晉王府可不是寧可舍得自家孩子吃虧,也不好分教汝等的小家子。到時候,魏王府少不得也得說幾句話,你等可記住了?”
七八個誥命駭然起身,俱拜服口稱“是。”
越國夫人長袖一揮淡漠道:“時候不早了,官家傳來圣諭,我家今夜有家宴,各位請便吧?!?p> 婦人們面面相覷,心中十萬個不忿,面子上恭順至極,俱執(zhí)禮而緩緩歸去,卻有人直奔晉王府。
晉王妃護(hù)著官家的兒子,李夫人莫不成還要嫌自己的兒子得到的少么?
長公主沉默著,她盯著越國夫人的俏臉瞧了許久。
她是認(rèn)真的!
不知怎么的,長公主忽的就有一點淚崩的感覺。
“四哥兒,你跪下?!痹絿蛉松裆謇洌惺肿屭w德芳過來,又吩咐,“姐姐家多得是器械,然,四哥兒乃天子嫡子,我們作難他不得,王繼恩,你去取荊條,須教四哥兒吃一些家法,省得往后又口中雌黃,卻叫外人竟起了小人之心。”
王繼恩低頭不敢應(yīng)聲。
趙德芳見狀,心中有一萬個遲疑,但當(dāng)機(jī)立斷,便在待客廳當(dāng)中跪了,這是在這個時代他作為晚輩必須要做的,若不然那便是忤逆。
只他有話說。
“三嬸娘一片好意,德芳心中愧領(lǐng)。只我有一言,”趙德芳平聲問,“如今天下依舊四分五裂,天子旨意所到處,不過中原地區(qū)。此番平后蜀,定西南,將門誠然有該殺之人,但朝堂之上,文臣愔愔有吠言,此所謂相權(quán)幾所成也。當(dāng)此之時,德芳有一問?!?p> 越國夫人揚眉道:“不錯,你定要問,這天下,是趙宋的天下,還是要成士人的天下,是不是?”
趙德芳答道:“是!”
“你錯了?!痹絿蛉藚柭曈?xùn)誡,道,“大宋開國才幾年?如今一統(tǒng)四海自是國朝第一要緊事。然而,當(dāng)年口稱‘天子者,兵強馬壯而為之’之人還有幾多,你可一一數(shù)過?打天下,靠的自然是這些驕兵悍將,但誰敢保天下平定,南唐國滅,北漢投降,這便是四海承平?那些驕兵悍將,今日是大宋棟梁,明日便可為一國之君,此事你不會不知道?!?p> 長公主徹底無言了。
“可大宋要一統(tǒng)四海就必須依靠這些武人,依靠之,也要駕馭之,如何駕馭?唯有以文臣制衡,方可為一統(tǒng)之用?!痹絿蛉苏Z氣漸漸和緩了許多,從容道,“如今飛鳥未盡,怎可掩藏良弓?因此以文臣制衡,方可力圖始終,既全君臣之誼,也全忠義之情。以此而推知文臣之用,四哥兒,你如今便想著要與他們作對,你如今也有了些胸懷,很懂得體諒旁人,那你自己想,你這般作為,那又該是什么?”
趙德芳沉思了很久,低下頭心悅誠服。
不錯,再好的理想,再科學(xué)的計劃,也須講究“因時制宜,因地制宜”,他心中所想的確比這個時代的人要長遠(yuǎn),甚至長遠(yuǎn)到一千年以后去了。
可這時候還不適合提起這些。
畢竟,大宋還沒有一統(tǒng)天下。
畢竟,五代十國那血淋淋的歷史還清楚的烙印在宋人的心中。
一統(tǒng)四海,解除驕兵悍將的兵權(quán)才是第一等的要緊事。
“君權(quán)與相權(quán)爭斗了上千年,多少仁人烈士至今也未能解決這個問題,你年紀(jì)不過八九歲,所見所想也有限的很,怎么能夠在那么多人面前那般說話?”越國夫人見到趙德芳完全聽進(jìn)去了,這才微微笑著道,“四哥兒,你一定要記住,咱們家的事情原本便復(fù)雜得很,倘若你一時急躁,叫旁人又利用這一點,那便是亂上添亂,你還小,有的是成長的日子,莫要急,”緩了緩她再說一句道,“關(guān)于家國大事,你越是覺著應(yīng)當(dāng)快些辦理的你可越要沉得住氣,你記著,如今愈演愈烈的儲君之選,那不過是趙家自己的爭奪,但若時局大亂,一旦有別人趁機(jī)而起,那可就是別家的天下,由不得你了?!?p> 長公主面色慚愧,她已經(jīng)忘了多久之前和這位秀外慧中的女子談過話聊過天了。
但她能肯定,她從未了解過這個大名鼎鼎的奇女子——也是無論出身容貌乃至如今身份都很引人注目的奇女子。
“這些話,也只有在這里我才能說給你聽,四哥兒,你必須記著,倘若你的這番話引起了太大的爭端,就算是官家也只好舍棄了你,不是官家無情,而是一統(tǒng)四海需要有代價。”越國夫人起身走過去,纖細(xì)的手指輕輕撫摸著趙德芳的后背,再三叮囑道,“四哥兒,你不能成為那個代價,明白了嗎?”
趙德芳再無對她的疑慮。
至少在教導(dǎo)他的問題上,她是盡心竭力甚至超過她的本分的。
“四哥兒的娘親若還在這,她也定然是這么教育他的?!遍L公主起身,吩咐道,“家宴還須小半天,先做些吃的,墊一下肚子,快去。”
這是真接納了越國夫人,若不然她哪里會給她好臉色呢。
“我來吧,大姑姑的確要少吃些羊肉,也應(yīng)該增加點粗糧。”趙德芳被越國夫人扶起來,心中竟有無盡的歡暢,遂卷起衣袖,拍拍手笑道,“有外人在,我便不做這些事,如今都是自家人,那也顧不得這么多了。不過,在此之前……”他倒有些赧然,“還得先打針,這個,這個……”
怎地?
長公主見他目光很奇怪,只往自己后腰看,竟還面紅耳赤,心中不由奇怪。
趙德芳撓頭:“須褪下褲,并下里褌,至這里,”他指著自己的后胯,“這個,男女畢竟有別……”
長公主驀然哈哈大笑,越國夫人臉上先是一紅,而后也莞爾搖起了頭來,伸手輕輕一捉,在趙德芳耳垂上一掐,微笑道:“你才多大點?!?p> 趙德芳一時有口難言。
我真的熟了,都快熟透那種。