讓小女兒發(fā)現(xiàn)了,蕓娘很愧然。
沈明倫則很尷尬,因?yàn)樾⊙绢^正死死盯著自己…手里的雞蛋。
“慧心,那是你十三哥的,他頭上還有傷呢!”慧嵐急忙救場。
慧心懂事地點(diǎn)點(diǎn)頭:“那我忍著,讓給十三哥吃?!?p> 慧心雖然說得硬氣,卻盯著雞蛋直咽口水。
沈明倫既心疼又好笑,便順手將雞蛋遞給了慧心…
慧心眨著眼睛猶豫了一下,還是抵不住雞蛋的誘惑,便在墻上輕輕砸了個小口,然后貪婪地開始吸吮…
“生的?”沈明倫愕然問道。
蕓娘泫然欲泣。
慧嵐卻憤然道:“母親打傷了你,吩咐九哥、十一哥將你送回,可他們臨走時…又清空了干柴、引火,還砸了家里的爐灶?!?p> 沈明倫點(diǎn)點(diǎn)頭。
慧嵐口中的母親,當(dāng)然就是嫡母孫氏,蕓娘雖是生母,卻只能稱呼姨娘。
九哥就是大哥沈明文,十一哥就是二哥沈明瑞,都是按照宗族排名喊的,沈明倫自己就排行十三。
八姐和十七妹,當(dāng)然也是宗族排名,實(shí)際上就是自己的大姐和小妹。
難怪,在如此寒冷的雪夜,一家四口會擠在一起苦熬。
沈明倫的臉色,不由就冷了下來,這沈家兄弟不讓乃母,行事也過于狠毒了。
只是…現(xiàn)在惹不起??!
不說沈家,不說孝義,他們背后…還有孫承宗的孫家。
而現(xiàn)在最關(guān)鍵的,是母子四人先得活下去。
于是,沈明倫忍著頭疼,猛然坐了起來。
“初哥,你起來做什么?”蕓娘驚呼道。
“去撿干柴生火!”
“不行!”蕓娘驚呼,“你頭上還有傷呢?”
“姨娘…”沈明倫苦笑道,“再不生火,會凍死人的?!?p> 慧嵐哽咽勸道:“子初,你傷勢未愈,昏睡半宿又水米未進(jìn),哪還有力氣去弄干柴?”
“初哥,就聽你八姐的吧,你若有什么好歹,讓我們娘仨…可怎么活?。俊?p> 見蕓娘又淚落如雨,沈明倫只好苦笑:“姨娘,您瞧瞧八姐和慧心…再不烤火暖暖身子,她倆必然大病一場?!?p> 蕓娘含淚一瞧,慧嵐臉色煞白身體瑟瑟,而慧心正哆哆嗦嗦吸溜著蛋液…
手心手背都是肉,蕓娘不由有些為難。
沈明倫卻替她做了選擇,十分干脆起身下地。
見阻止不了兒子,蕓娘便只得穿衣下地,一路嘮叨著送到了門口。
“天黑路滑,小心腳下…”
“雪后更冷,萬不可硬撐…”
“隔壁李嬸說,西南五里便是樹林,林子盡頭挨著一條小河,可千萬別失腳…”
……
聽著蕓娘的絮叨,沈明倫除了苦笑,倒是沒有抵觸。
上輩子都快三十了,怎會不知當(dāng)娘的囑咐,是永遠(yuǎn)沒有句號的?
所以,沈明倫一邊點(diǎn)頭,一邊直接開門…
寒風(fēng)呼嘯而入,沈明倫就是一陣酸爽。
他真想就此放棄,可誰讓自己是…三個女人指望的男人?
揮手告別蕓娘、慧嵐,沈明倫便出了家門。
順著西莊的土路,沿途看到一家家院子里堆滿了干草和柴火,沈明倫就起了貪心。
可到底沒敢動手,因?yàn)樵鹤永锼坪酢加泄贰?p> 走出西莊,看到西南方向有一大片黑影,沈明倫不由松了口氣。
聽蕓娘說有五里,當(dāng)時還暗暗叫苦,現(xiàn)在才想起來,大明一里是三百步,五里也不過一公里多點(diǎn)。
迎著凜冽的寒風(fēng),踩著沒腳的積雪,沈明倫終于進(jìn)了樹林。
只是邊緣附近,枯枝早被采得干凈,雖有枯死的老樹,可自己又沒有斧頭。
借著月光,沈明倫只得往深處走,一直到了另一頭的河邊,才看見厚厚的積雪中,探出了無數(shù)的枯枝。
沒有大塊干柴,那只能用數(shù)量湊,想想一路來得艱辛,沈明倫便開始摸索…
選了十幾根較粗的枯干,又用枯藤緊緊綁扎,很快便做一個簡陋的雪橇。
沈明倫一邊撿拾一邊捆扎,雪橇上很快便堆起了成捆的枯枝。
突然,沈明倫止住了聲息…
離他不遠(yuǎn)處,兩只雪白的野兔,正支棱著耳朵扒拉著積雪下的枯草。
果然是過冬的野兔,早在秋天就吃得肥碩。
想起慧心吸溜雞蛋的可憐模樣,沈明倫不由滿心憐惜,若能讓蕓娘母女來頓燒烤,那一定是她們突遭磨難之后的最大藉慰。
沈明倫的眼睛,瞬間開始清亮。
借著月光觀察積雪,很快便發(fā)現(xiàn)了野兔一路而來的腳印,沈明倫緩緩后退,向著野兔來的方向走去。
壓彎彈力十足的樹干,將枯藤綁上活扣放在腳印處,等最后一個機(jī)關(guān)做好,沈明倫長出了口氣…
野兔打完牙祭,也是要回家的,只希望…它們今晚能倒霉。
沈明倫遠(yuǎn)離野兔,一邊繼續(xù)撿拾一邊聽著動靜…
終于,一個機(jī)關(guān)彈起,一片積雪飛濺,沈明倫立即跑了過去。
到了晃動的小樹邊,沈明倫不由大喜。
一只野兔已被吊起,另一只卻剛剛掙脫后腿的束縛,掉在積雪上扭頭就跑,沈明倫急忙追了過去…
野兔的后腿似乎被拉傷,雖然左右亂竄卻跑得不快,眼見就要被自己追上,沈明倫便縱身壓了上去。
積雪塌陷,雪花暴起,這里竟遮掩著河畔的凹陷。
一路下滑,一路碰撞,直到滑行了老遠(yuǎn),沈明倫才趴在了冰凍的河面上。
嘴唇碰裂,鼻子流血,從頭到腳都疼得厲害,沈明倫卻幸福的笑了…
因?yàn)樽约旱纳硐?,正壓著一團(tuán)溫暖的毛絨。
咚咚咚!
當(dāng)驕傲的敲門聲響起,蕓娘、慧嵐搶著開門,便看見鼻青臉腫、一身狼狽的沈明倫…
胸前纏著枯藤,枯藤連著身后的雪橇,雪橇上裝滿了枯枝,枯枝上壓滿了河石,石頭上躺著兩只…死透了的倒霉兔。
而沈明倫得意的笑容,就綻放在血跡斑斑的臉上。
“初哥啊…”蕓娘一把攬過沈明倫。
慧嵐含淚上前,心疼地去擦沈明倫口鼻的血跡。
而慧心則躥出門外,正圍著倒霉兔拍手歡笑。
在枯葉中放入松脂,在木條凹陷處放入木屑,沈明倫開始拉動木枝和腰帶做成的弓弦。
“十三哥,這樣…能生火?”
“當(dāng)然!”沈明倫得意地笑道。
上輩子看了無數(shù)遍《荒野求生》,自己還組織過上百次野營,自然知道…弓弦式鉆木取火。
當(dāng)然也只是知道,不知拉了幾百次之后,直到慧心都失去了興趣,木屑終于冒出了白煙。
將火星倒在枯葉上,沈明倫舉到了慧心眼前:“輕輕吹氣?!?p> 呼…
呼…
手中的一團(tuán)枯葉,很快就竄出了火苗,沈明倫急忙放在石頭圈里,并加入一根根細(xì)枝…
火苗卷起,逐漸漫延,迅速升騰,終于熊熊燃燒。
炙熱猛烈的篝火,瞬間驅(qū)散了黑暗和冰冷,將四面土墻染上一片躍動的火紅。
“初哥,家里沒刀?!?p> 沈明倫沖蕓娘一笑,拾起一顆河石便砸向了另一顆…
蹲下挑揀了一片碎石,沈明倫沖著三人得意地一比劃,便提著倒霉兔興沖沖出了門。
……
蕓娘吃得落淚,慧嵐吃得哽咽,慧心吃得小臉油膩,沈明倫卻吃得幸福。
幸福來之不易,卻又十分簡單…
是寒夜里的一團(tuán)篝火!
是饑餓后的兩只倒霉兔!
是女人幸福中…滴落的眼淚。
圍坐在篝火邊,蕓娘的秀容一片火紅:“初哥,以后怎么辦?”
沈明倫不由默然…
是啊,以后怎么辦?
倒霉兔不會天天都有,而明日的幸福卻…還很遙遠(yuǎn)。