阿舒爾顯然沒預(yù)料到這一擊會輕易得手。平日里訓(xùn)練的時候,這家伙滑得像一條蛇,每次都把他溜得團團轉(zhuǎn)。
東嘴唇發(fā)白,他不敢懈怠,趁著阿舒爾愣神的時間,匆忙后退。他心念電轉(zhuǎn),盤算著自己如何能在前后夾擊中取勝。
身后的空氣鞭子沒有給他任何喘息的時間,趁他不備又纏住了他的左腳。他感覺自己就像被藤蔓纏住了,左腳在地上扎了根。
阿舒爾乘勝追擊。他握緊拳頭,直接打向東的下巴。東躲閃不及,他側(cè)過身,臉頰還是結(jié)結(jié)實實吃下了這一拳。一瞬間已經(jīng)滿嘴都是血。
“不要手下留情。”東狠狠地說,他知道阿舒爾沒有盡全力,如果是平時,這一拳一定可以將他的下巴打得粉碎。
“圖拉真!”奧拉驚叫,“沒想到你這樣卑鄙?!?p> “卑鄙的不是我,是神明的意志?!眻D拉真冷哼,“是神選擇了我,可不是我選擇了他們。你不知道,從小我就以為自己是個怪物,所有人都離我遠遠的,他們畏懼我。沒有人愿意和我玩。”
“后來我才明白,他們害怕的不是我,他們害怕的是權(quán)力,是王權(quán)。王權(quán)就是要讓所有人都懼怕?!眻D拉真抬起奧拉的下巴,看著她驚恐的眼神。
他舉起手,云層間又有風(fēng)流下。致密的陰云被撕出幾道新的豁口,陽光汩汩流出。
他輕笑著,看著角斗場中的東,臉色倏忽變了。
這個東方的少年,還沒有屈服!
東揮動短劍在腳下劈刺,他用盡全身的力量躲開阿舒爾的攻擊,并試圖掙脫空氣的束縛。他就像一個陀螺,在夸張地轉(zhuǎn)動身子。
阿舒爾的短劍已經(jīng)刺向自己的胸口,他已不再留有余地。
角斗士就應(yīng)該用鮮血灌溉大地,只有這樣他們的名字才會被帝國的公民口口相傳。比起茍活,這才是角斗士的榮耀!
東在那一瞬間掙脫了空氣的束縛。腳上千鈞的力量不在,他感覺如魚得水。短劍相接的一刻,明亮的火花爍動著,如同風(fēng)中搖曳的燭火。
他沒有停下,在格擋住阿舒爾的時候,又側(cè)過身化劈為刺。阿舒爾撲了個空,肩上已是一涼。短劍刺入了他的肩膀。
“這才像你。”阿舒爾笑著說。
“這可不像你?!睎|看著眼前高大的男人說。
他們此后的一招一式都朝向?qū)Ψ降囊?。觀眾沸騰了,這才是一場真正的角斗,招招見血。
他們身上已經(jīng)滿是傷痕。東的臉上被擦出一個口子,左腿在流血。而阿舒爾也好不到哪去,他的肩膀被削下一塊肉,腹肋之間已經(jīng)翻白。
鮮血被風(fēng)干,轉(zhuǎn)瞬之間又被噴涌而出的新血浸透。粗麻布和傷口黏連,變得硬邦邦的。
“一招定勝負。”阿舒爾說。
“嗯?!?p> 阿舒爾的身形極快,他高大的身體如同鷹鷲一般向東撲來。而東正緊盯著他,沒有動作。
短劍刺破東的肩膀,而東的短劍已經(jīng)抵上了阿舒爾的心臟。
勝負已分。
觀眾們尖叫著,這是他們有史以來看過最精彩的決斗。雙方勢均力敵,又各有所長。他們雖是師出一處,但沒有任何保留。
“我輸了?!卑⑹鏍栴H為不甘心,但他已經(jīng)無計可施。
東舉起短劍向觀眾示意。
他毫不懷疑,他們貢獻了最精彩的表演,這表演能讓阿舒爾活命。他環(huán)顧四周,期待著觀眾的手勢。
觀眾們揮動著手帕,紛紛豎起了大拇指,這代表著寬恕。人們甚至忘記了這是一場葬禮。
東嘴角輕抬,即使是圖拉真也不能違背民意。這是帝國的基石,是不可動搖的東西。
圖拉真已經(jīng)站起身。他居高臨下俯視著東,張開雙臂示意民眾安靜。
“奧拉,你睜開眼睛看好,誰才是萬物的主宰?!眻D拉真輕聲說。
他豎起大拇指,還沒等民眾歡呼,扭轉(zhuǎn)胳膊,將大拇指朝下。
這代表懲罰,代表東必須將失敗的角斗士殺死。
東愣住了,觀眾們也沒料到這羅馬來的財政官居然逆天而行!他們嘴里咒罵著,聲討著這個暴戾的紫袍男人。
阿舒爾難以置信地望著圖拉真,又復(fù)雜地看向東。
“動手吧?!彼穆曇艉苄。拔逸斄??!?p> 東感覺手上的短劍沉重?zé)o比。
他想起了自己被買下的時候,阿舒爾已經(jīng)是小有名氣的角斗士。他們一起撐過了嚴酷的訓(xùn)練,阿舒爾對自己多有照拂,也多虧了他的戰(zhàn)斗技巧,自己才能在一次一次戰(zhàn)斗中存活。對他來說,阿舒爾已經(jīng)是亦師亦友的存在了。
但現(xiàn)在自己只能將他處死。
“你會遭報應(yīng)的?!眾W拉狠狠地瞪著圖拉真。
“動手啊,你在等什么!”阿舒爾大喊。
對于圖拉真那樣的貴族,他的行為最多遭到公民的討厭,畢竟沒人會在意區(qū)區(qū)一個角斗士的死活。等到第二天,太陽照常升起。
但對于角斗士,他們?nèi)绻唤邮苤魅说呐袥Q,這意味著叛亂,他們的名字將永遠被人唾棄。
正當東還在猶豫不決的時候,阿舒爾已經(jīng)用盡全身的力量,用心口迎上劍尖。
劍刃穿透人體的觸感傳來,東感受過很多次,但這次感覺無比的難受和惡心。
血從阿舒爾的心口噴射而出,濺了東一臉。
東就這么眼睜睜看著他了結(jié)自己的生命。
阿舒爾的身體軟趴趴的,就像一灘爛泥倒了下去。
東看見阿舒爾死前的眼神,那眼睛空洞,無奈,并快速的渙散。他殺死過很多角斗士,從來沒有觀察過他們臨死前的眼神。
同樣是人,都流著紅色的血,憑什么有的人就可以高高在上,作威作福?
他憤怒了。熱血沖上頭頂,感覺腦門突突地跳。劍尖還在滴血,他咬緊牙關(guān)。
面對觀眾的聲討,圖拉真不以為意。他再次張開雙臂,示意全場安靜。
眾目睽睽之下,他竟然自幾丈高的看臺上一躍而下。
天空再度放晴,陽光將云層扎得千瘡百孔,灑在他的紫袍上。
圖拉真正在摩拳擦掌。
觀眾們沒有人料到會發(fā)生這種事。角斗士的主人居然親自下場,與角斗士決一死戰(zhàn)?這就和馴獸師和獅子私奔一樣荒誕。
但一切就這樣發(fā)生了。
“小心!”奧盧斯喊道。不知道是喊向圖拉真還是東。
奧拉的手攥得緊緊的,她不知道接下來會發(fā)生什么。
東的胸口起伏著,他抹去短劍上的鮮血,定睛看著圖拉真。這個男人一臉輕蔑,他的面容端莊而凝重,帶有不怒自威的氣質(zhì)。
東握緊了短劍。他感覺到一股氣流自圖拉真身上涌出,正向自己急襲而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