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五章 采個血吧
肖蘭終于確定他對她也有同樣的情感。
他關切的話語，眼底的難過，還有他的手足無措，她都看懂了。
但是那又怎樣呢？
他是演員，硬件出色，又肯努力，總有一天一舉成名，受萬千粉絲擁戴。
而她畢業(yè)后，不論去哪，都會繼續(xù)做實驗、搞科研，奔波往返于家和實驗室之間。
他們原本就不是一個世界的人，就算在一起，又能走多遠呢？
這一走兩三個月，等他再回來的時候，可能早已遺忘，也可能時過境遷，他的想法全都改變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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肖蘭的生活恢復到以前的樣子，不是在實驗室，就是在去實驗室的路上。
小伙伴們都很照顧她，一些重的器械和材料都不讓她沾手。
肖蘭終于確定了新的研究課題，她開始真正忙碌起來，閱讀文獻、設計實驗，稍閑下來還要寫進度報告。
周一上午照舊是每周例會，也是同門師兄弟姐妹一周一度的齊聚。
這周肖蘭終于收到了好消息，她的論文要發(fā)表了，幾個月的辛苦得到了回報，大家紛紛向她道賀，肖蘭一一謝過。
秦院士調侃她這是“苦盡甘來”，骨折恢復了，就迎來了論文發(fā)表的好消息。
秦院士是她的博導大老板，老板喜歡學生們叫他“老師”，沒別的理由，就是作為一個園丁，“老師”這個最原始的稱呼聽著舒坦。
肖蘭哈哈大笑，直道“這苦真是不要也罷?！?p> 談起骨折的辛酸經歷，她可有一肚子的話，“老師啊，你是不知道，那個支具前四周是不能摘的，天再熱也得悶著，沒幾天，這胳膊就悶臭了，支具里面還墊了一層白色的棉質袖套，到后面都變成灰的了?！?p> 秦院士聽得愣怔，忙問：“4周都不能摘啊，那不是攢了好多泥兒？”
肖蘭點頭：“可不是嘛，等能摘下來洗了，還不敢使勁搓，我洗了三天才干凈！”
他忍俊不禁：“真是苦了你了！”
笑罷還是提醒她：“傷筋動骨一百天，你這還不到兩個月呢，多注意啊。平時要搬東西啥的，讓小北和俊瑞他們幫忙?！?p> 肖蘭答應：“哎，我知道了?！?p> 老師合上面前的資料，將鋼筆端正地擺在上面。
肖蘭也不是第一天當秦院的學生了，她知道老師這是要開始跟她談正事了。
秦院士清清嗓子，說道：“肖蘭，從我這兒畢業(yè)后，你有什么打算？”
肖蘭不假思索：“我想繼續(xù)做研究，在腫瘤大分子藥物研發(fā)這條路上繼續(xù)走下去。能走多遠…就走多遠?！?p> 老師點點頭：“上個月，我和方院士他們受邀赴M國TRV研究所進行訪問，TRV是行業(yè)頂尖的研究所了，他們掌握著最前沿的科技，擁有全球最頂尖的人才。這次訪問我們有很大的收獲，他們還給出了兩個免申請的博后名額?！?p> 老師說到此停了下來，見肖蘭聽得認真，繼續(xù)說：
“你知道TRV的博后經歷代表著什么，他們之前雖然沒有明文規(guī)定，但實際上是根本不聘用來自東方的工作人員的。這是個難得的機會，咱們可以見識見識行業(yè)top的科研理念，親身參與進去?！?p> 老師沒有直說他的意向人選，但肖蘭明白他的意思。
她開始思索起來。
要是在兩個月前，她根本都不必思索。如今，好像有了些難以割舍的牽掛。
肖蘭輕輕搖了搖頭，摒棄掉那些亂七八糟的想法，抬頭看著老師說：“老師，去TRV的機會很寶貴，我一定會全力以赴爭取的！不過，我剛剛才開了新的課題，有始有終，還是想先完成它?！?p> 老師贊許地點點頭：“咱們讀生物的孩子不容易，大部分都轉行了。剩下的，還有能力堅持科研這條路的，不多。
肖蘭，你是個有天賦的孩子，面試那天我就看出來了，我當時心里就想，這是個好苗子，到了我手里，我可得好好栽培，悉心澆灌。有一天長成參天大樹，結了果實了，也有我一份功勞??！”
肖蘭受寵若驚，老師一直對她要求嚴格，這樣推心置腹地聊天還是頭一遭。
自己的努力得到認可，她心里很高興，老師對她寄予厚望，又讓她覺得壓力倍增。
秦院士遞給她一份塑封函，她接過細讀。
是TRV博后崗的Offer，上面寫著她的名字“Lan Xiao”，簽字時間是上個月，正是老師出國交流期間。
原來老師當時就已經定了她了，他甚至都沒有把“她可能會拒絕”放在考慮之列。他知道她不會拒絕，作為老師，他足夠了解自己的學生。
而肖蘭...
她剛才聽到可能要去TRV的消息時，內心深處竟然還有一絲酸楚。
她清晰地知道這酸楚是因為什么，那都不能稱之為“愛情”，不過是成年男女之間的“曖昧”罷了。
她頓覺羞愧。
只聽老師溫言提醒：“入職時間是明年8月，等你做完手頭的課題，就要開始著手準備了。加油！”
她低頭看，在最底端找到一行字：
“Please join us before Aug. 20， 2017.”
眼眶濕潤，她鄭重點頭道：“我會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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剛開始的時候，肖蘭時不時地總能收到李嶼年的微信，有時候是一張圖片，有時候問詢她的三餐。
他還發(fā)過一個挽劍花的視頻，身姿挺拔，動作行云流水，頗有大俠風范。
肖蘭有意冷淡處理，經常第二天才回復，通常只有一兩個字，有時候甚至回復一個微笑表情。
后來，很少再收到他的微信了。
他應該是感受到了她的態(tài)度。
銀杏葉開始掉落的時候，肖蘭再一次收到了李嶼年的微信。
是一張照片，照片里古樹參天，薄霧彌漫，帝都的樹葉已經泛黃，照片里卻是綠色盎然，生機勃勃。
隔一會兒，那邊又發(fā)來一段文字：“幾百號人辛辛苦苦爬上山，結果山里起霧，根本拍不成，哈哈…不過，幸好有美景可看，也算不白來！^^”
肖蘭看著句尾的顏文字，想象李嶼年笑想來的樣子。
印象里，他的笑容是陽光的、干凈的，看不見虛假或者疲累。
許久不見，肖蘭快要記不清了。
就當普通朋友那么相處吧，雖然最終會變成一個躺在好友列表里的人，永遠不會點開對話框。
肖蘭久久沒有回復，直到他又發(fā)來一條微信：“你的手好些了嗎？天氣漸涼，要注意保暖。”
關心的話總是讓人心里溫暖，這次她立刻回復：“一切都好，謝謝關心。”
客氣又疏離。
那邊沉默了很久，肖蘭盯著對話框，直到手機自動黑屏，她才驚醒一樣放下。
手機才剛挨著桌子，屏幕亮起來，李嶼年又回復了。
她拿起來看。“我們已經正式開拍三個星期了，估計再有四個星期，差不多就殺青了。你的鑰匙還在我這兒，等我回去，咱們約個時間，我把鑰匙還給你吧?！?p> 肖蘭說不清自己現(xiàn)在的感覺，她知道要決心要割舍，就應該不讓任何希望的種子有生根發(fā)芽的機會。
拒絕的話總是難以說出口。
幸好不用面對面，在手機上敲字還是容易多了。
她快速打出一行字來：“不必了，鑰匙你處理就好?！?p> 按下發(fā)送鍵，肖蘭立刻將手機丟到桌子上，多拿一秒都覺得心里發(fā)堵。
她起身拿起水杯，走到陽臺上。
起風了，銀杏葉紛紛揚揚從樹梢墜落，地面細細密密鋪了一層，金色的地毯一樣，華美絢麗，踩上去沙沙作響。
李嶼年終于沒有再回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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這天，許久不見的陳老師來到實驗室，坐在肖蘭對面敘舊。
其實也沒有什么舊可敘。
她大三的時候，陳正觀是她生物學實驗課的“代課講師”。那個時候他是本院的博士生，這種基礎課程，教授一般都會讓自己帶的博士或者碩士研究生代上。
陳老師現(xiàn)在已經不是代課講師了，人家是正經八百的副教授。說起來她和陳副教授并沒有太多交集。
肖蘭態(tài)度敷衍，陳正觀也自覺無趣，起身告辭離開。
走出大門后，他又折返回來，定定地站在她面前，欲言又止。
肖蘭只好問：“怎么了，有什么事嗎？”
“那個，是老嚴，聽說他要回來了。你們倆…還有聯(lián)系嗎？”
肖蘭仔細想了一會兒，才反應過來陳正觀說的老嚴，是嚴向今。
嚴向今要回來了？
跟她有什么關系呢？
也要來跟她“敘舊”嗎？？？
那真是大可不必。
她的觀念里，前男友連陌生人都不如，她怎么可能還跟他有聯(lián)系呢？
再說，當時也是多種客觀因素堆加，兩人也勉強算是和平友好分的手，說好不再互相叨擾的，這才幾年吶，就派老友到她面前當面提他。
打量她不知道是他讓陳正觀來的嗎？
不氣不氣。
肖蘭告訴自己，不值得生氣。
她抬頭看著陳正觀，扯出一個假笑：“陳老師，過去的人就不必再提了?！?p> 陳正觀吃了個閉門羹。“明白了，今天…打擾了，我這就告辭，回見！”
說完快步離開。
肖蘭將這件事很快拋到腦后，畢竟每天要思考的問題那么多，誰還能把不相干的人放心上呢。
新課題遲遲沒有進展，實驗數據一直在一個奇怪的圈子里打轉，怎么調整參數都不對。
然而還真能有更悲催的事情。
這天早上，肖蘭突然覺得嗓子癢，她只當是天氣干燥的原因，沒有在意。
下午在實驗室，她覺得越坐越冷，一切東西都變得冰冰涼涼起來，連木質桌椅都冷得像冰塊一樣。
她腦袋鉛一樣沉，一陣戰(zhàn)栗從指間彌漫全身，終于意識到自己是感冒了。
俊瑞一進實驗室就看見肖蘭臉色潮紅地收拾東西，他放下手中的書。
“怎么了師姐？發(fā)燒了？”
肖蘭嗓子痛，艱難地“嗯”一聲。
俊瑞聞言，從柜子里取出一個小箱子來，“我正好要去找臨床的小伙伴，師姐，干脆采個末梢血吧，讓他們稍帶手驗一下！”
也不等肖蘭拒絕，他迅速戴好口罩，準備好采血器、采血管，又戴上手套，做好手消后，用鑷子夾出消毒棉球。
肖蘭認命地伸出左手無名指，看著俊瑞給自己消毒，放上采血器，“咔嚓”一聲，指腹冒出一滴圓潤的血珠來。
俊瑞將末梢血收集到采血管，對肖蘭說：“師姐，結果一出來，我就發(fā)微信告訴你哈。他們估計得高興瘋，平時都是互相扎手指的?！?p> 肖蘭苦笑道：“扎都扎了，你多采幾管吧，回頭讓他們請我喝奶茶?！?p> 俊瑞頓時喜上眉梢，高興地說：“師姐真是救苦救難的真女神啊，我估計他們要給您塑個像，天天供奶茶！”
采完血，俊瑞送肖蘭下樓，叮囑道：“師姐路上小心，一會兒結果出來了，我立馬微信你！”
肖蘭回頭招招手，示意他停步，轉身向樓道走去。
一會兒去小區(qū)對面那家粥鋪買點粥吧，肖蘭計劃著。
她其實并沒有食欲，不過，既然感冒了，還是要對自己好點，買碗粥回去，喝完睡上一覺，希望明天能好點。