過載或從未
久違的星辰大海最終在艦船尾煙的照耀下重新點燃,看著外面稀疏且閃耀的星星,我不知道草率的宴會持續(xù)了多久,也不知道他們?yōu)槭裁匆M盡心思進行這場奢華的殺戮。在此刻,我明白從前璀璨奪目的星辰大海,在這一刻直至永恒的奢侈??上ЫK不似,年少雄心燼星河。
許久未見的小行星地帶是我最后能得以喘息的地方,而那些細小的碎渣與顆粒,與艦船的護盾產生摩擦時和記憶中的螢火蟲十分相似。如同篝火燃燒產生的火星,篝火高溫令人避,也是讓人向往新生與溫暖。如春雨后萬物復蘇,如火淚燃盡萬物?!熬妫∩衩鲯仐壭磐健?!信徒拋棄神明……責罰降臨!”
那氣體一般的東西瞬間出現(xiàn)在我面前,僅僅數(shù)秒鐘的時間,我便暈了過去。再次醒來之時,艦船周圍多出了四艘陌生的艦船。這些艦船的行為極其詭異,不遠處的藍色光點散發(fā)出的光照在了其表面上。我試圖用無線電以及其他可以通訊的設備呼叫四艘艦船,那四艘艦船沒有回應我,而是繼續(xù)以詭異的航線前行。
經過艦船的簡單分析,這是一艘來自數(shù)萬年前的科考艦船。老舊的外表與坑坑洼洼的裝甲,簡直和小行星的表面一模一樣。所以這艘艦船究竟是以什么方式保存到現(xiàn)在的?一般的艦船頂多航行個數(shù)千年就報廢了,而這艘艦船沒有進行過零件更換,也就幾百年的時間就該報廢了。
而我這邊的情況也好不到哪去,我不知在血液里躺了多久,眼鏡、嘴角與衣服都沾上了凝固的血液。胸口的裝置依舊閃爍不定,我命令艦船調轉方向準備執(zhí)行最后的任務,至于這些如同小行星般的艦船就讓其自生自滅吧。艦船逐漸掉頭與其余老舊的艦船的航向相反,而那些的老舊的艦船也開始掉頭。
仿佛他們的航線是與我同步似的,無論我如何設置航向都無法將其擺脫?!案鶕?jù)《通則保護法》第十五項第二分枝……吾乃守護者!必將斬盡一切威脅!”我命令武器瞄準四艘艦船,但自瞄系統(tǒng)的分辨率突然降為零,無法將其瞄準。即使換成手動,武器也被莫名的鎖定指令導致無法轉向。
看來這四艘科考船具有一定的對外限制措施,但即使如此我也沒有放棄甩開他們。艦船的能源和可用資源并不多,一百多公斤的食物、五噸水資源、二十六噸燃料、七十三份一次性緊急單人手術包,零零散散的藥物加起來一共十箱左右。現(xiàn)在燃料緊缺,光航行都不夠用了,何況這批燃料要用來發(fā)電、生成水等。
“父親,你說我們現(xiàn)在應該去哪?”
“我也不知道,我只是知道我身為主治醫(yī)生還有一堆事情要處理。”
“可是你說過我可以成為眼科醫(yī)生的,還有你答應我的事情也沒有做到?!?p> “小孩子那么啰嗦干什么?不就給你分配一個耳科醫(yī)生作為你的同事嗎?”
無線電突然亮了起來,看樣子是接收到了那些科考船的信號。我本想讓他們離開,但他們的話語里里外外都透露著精神病人的氣息。而其語無倫次的話語,讓我更加確信他們是精神病人?,F(xiàn)在更加糟糕的情況是我的躍遷系統(tǒng)遭到了他們的綁定,也就是說他們去哪我就要去哪。
并且我警告他們沒用,只有我聽他們說話的份。武器被控制,躍遷系統(tǒng)被綁定,唯一能做的就是快速復寫一個一個新的系統(tǒng)。就當我完成第一次系統(tǒng)復寫之后,我才發(fā)現(xiàn)這樣沒用,還是一樣被控制。而且更加糟糕的是我的生命只剩下兩個月左右了,難道要被他們控制兩個月嗎?
就在這時其中一艘艦船把我命名為了病人,這就像是一群精神病人玩角色扮演還要帶上我一樣。見此情形我也開始自暴自棄,說自己眼睛、耳朵、大腦都有問題,曾經一個醫(yī)生建議我以休眠為主要療程。我用余光看見了一個藍色光點擴展成了復雜的電弧,此過程我能感受的痛苦和灼傷感。
我看著一群精神病人在我眼前表演,雖然前面的自暴自棄不免會讓我遭受一些精神上的折磨,但我說過的以休眠為療程可以讓我清靜一會。而我說過的話也招來了那個自稱主治醫(yī)生對我的折磨,他說之前的療程都是他規(guī)定的,而我休眠的時間也從原本的越長越好,變成了一次一個月。
這也讓我懷疑我存在的意義是否就是遭受四個精神病的折磨,但目前的沒有任何證據(jù)可以來證明我的觀點是否之前。他們事先綁定了我艦船上的躍遷系統(tǒng),一來是為了防止我這個“病人”跑,二來是為了帶著我去搜尋所謂的醫(yī)療物資。而時間一長我也發(fā)現(xiàn)他們搜尋物資的地方只有四個。
這些地方都是破破爛爛的空間站,他們從不允許我一個“病人”靠近這些地方。但在這種情況下我也發(fā)現(xiàn)了一些漏洞,他們??靠臻g站的時候,我的躍遷引擎會處于一個缺綁狀態(tài)。我無法趁這個狀態(tài)離開,因為艦船會不斷試圖綁回到四個瘋子的艦船的系統(tǒng)上,這時候的引擎,往往會剛預熱就立馬熄火重啟。
這種情況下逃跑的可能性微乎其微,即使不用躍遷引擎,簡單的加速也逃不出這些艦船的魔爪。我的艦船航行速度最快是兩千米每秒,一旦超過400米每秒的速度,我的艦船上的推進器就會立馬罷工。那些搜尋回來的器材,也全都是一些無用的破銅爛鐵罷了。
在一些時間里,他們給了我一些藥物,一些不知是治療什么的藥物。只知道這些藥物隨著歲月,定格在了無數(shù)生靈祈禱回家的路上。從前的戰(zhàn)爭之中無數(shù)藥物都是有市無價的珍寶,但現(xiàn)在用不著了……再也用不著了。我將藥物丟進了垃圾桶里,任由藥物漂浮在真空之中。
這段時間里我休眠了十來次左右,出了他們規(guī)定的時間,我也進行了幾次三個月左右的休眠。直到發(fā)現(xiàn)他們并不會對我做什么之后,我開始變得膽大起來,開始違背他們的意愿自行休眠。普通休眠我設置了三個月,高級休眠我設置了五個月,還有一個高級醫(yī)療休眠我設置了兩個月。
我也逐漸發(fā)現(xiàn),那群瘋子的情緒逐漸暴躁,暴躁到逐漸不像是一個瘋子,而像是一個臨摹情緒智能系統(tǒng)。而在之后的日子里,我收到了種種莫名其妙的申請,申請目標位置信息無法得知,我只知道我同意了這些申請后它們的舉止更像是一個瘋子了。它們在不斷朝著成為瘋子這一目標前進,我也徹底摸不清它們的行為。
一次跟隨四個瘋子外出的過程中,我獲得了偶然的機會。不遠處我破敗不堪的空間站讓我有了一些想法,他們每次都是在四個地方晃悠,而這四個地方會不會就是這四個瘋子誕生的地方?抱著疑問我駕駛艦船停靠在了空間站的機庫中,穿好外出服后我開始了對這座空間站進行了簡單的探索。
在這里照明設備的照明簡直和燭光照亮整個夜空一般,絲毫沒有作用,只能憑借直覺來避開那些障礙。透過這座空間站頂上的窟窿,可以看見那些瘋子的艦船在四處無規(guī)律的航行。這就奇怪了,這比平時他們動起來的時間還要短,是因為我進入空間站的原因嗎?遠處有一臺設備突然亮起,我上前開始檢查起這個設備。
「警告,相關設備年久失修!本次調取結果只能是最初始或最終結果,資料編號分別為SYZL1103XLN、SYZLWZXLNNJSX。請輸入資料編號,以此來調取當時相關記錄以及結果?!刮铱粗@個設備,開始輸入編號調取相關資料,逐漸加載的進度條讓我開始期待接下來的結果。
「資料編號:SYZL1103XLN,正在調取該資料結果,調取完畢。實驗代號空間視錐,我的同事紛紛笑話我,說我像大航海時期前的那幫老頑固一樣。無所謂,我會用我的實驗結果來證明我的結論是正確的,實驗目的也顯而易見,為了欣賞這片空間最真實的色彩。但不知為何我的助手也在勸我放棄這無聊的舉止?!?p> 「資料編號:SYZLWZXLNNJSX,正在調取資料結果,調取完畢。實驗失敗了,一切都沒了。我把視錐片壓縮了和眼角膜一個厚度,并且我把自己的孩子的眼角膜取了下來和視錐片壓縮在一起,為何還是失敗了。我依稀記得我的孩子之前在我忙于工作的時候找我陪他玩,說是要去摘星,既然如此我就在時間上賦予他永久摘星的權利?!?p> 資料調取完畢后,空間站發(fā)生了震動。我以最快的反應速度向著空間站的出口跑去,即使我全力以赴地奔跑,卻還是在前一刻倒在了勝利的前面。最終還是沒能逃出去,我的世界在此陷入了一片黑暗。在黑暗中我依稀看見了萊文克的身影,他還是一樣沒有等我,自顧自地向前走去。
“諾曼,你開慢一點,小心推進器過載!”
“恒森文明的東西就沒有過載一說,孩子們,好好享受這一刻吧!”
這次我沒能看見如愿的畫面,只能默默聽著聲音,也許那才是真正意義上的“回家”。沒有虛偽的歌頌,沒有一望無際的屠宰場,沒有任何為了屠宰而產生的宴會,只有因為我們作為使者而得到應有的功勛。藍色光點依舊在閃爍著,不知為誰而閃爍,不知為誰的悲催而閃爍,不知為誰的屠宰而展示。
等我脫離了這虛無的黑暗中,我回到了熟悉的艦船,依舊漆黑著。不知在哪片黑海域中航行,不知在向哪個閃爍的燈塔航行。我開始判斷目前自己的狀態(tài),其中一個手指失去了知覺,但并未壞死。而我的左眼被替換成了假眼,什么都看不見,模糊的印象、未知的恐懼與絕望如同篝火一般搖曳。
「這里是聲無音熄自動電臺,這將是本電臺對于每一位困于水火之中的自由生靈最后一次的救助,你只有一次機會,請三思而后行你的求助對象以及相應內容?!刮铱粗灤衔ㄒ煌旰玫钠聊唬活櫼磺械叵蛑聊慌廊?。不知過了多久,我已經無法用雙腿直立行走,只能用那不知經過多少歲月的手指進行每一步操作。
藍色的屏幕照亮著漆黑的手指,被微生物的侵蝕和灰塵的掩蓋,模糊的血肉仿佛下一秒就會與空氣接觸。我用這不知銷聲匿跡了多久的電臺,對我最熟悉的孩子發(fā)送了一份求助信息。我喘著粗氣,用早已沒有知覺的右手手指不斷點擊著屏幕。這是我求助的機會,也是不斷雕刻墓志銘的機會。
「熊諾,不知過了多久,我們又有一段時間沒有聯(lián)系了。在無休止的戰(zhàn)爭中,我曾向你說到這是最后一次見面,而我卻一次次地茍延殘喘了下來。這一次,我將為這個不成熟且滑稽的謊言畫上句號,也就是將謊言化為實話。我知道你不喜歡撒謊的寶寶,那就讓我成為你口中誠實的孩子……」
不知過了多久,熊諾沒有回話,應該是這早已銷聲匿跡的電臺無法到消息了。我不該對此抱有希望,也不該對其抱有希望。我蹲坐在地上,感受著無限的黑暗。突然連續(xù)的鈴聲將我拉出了這黑暗的地方,121封信件全是熊諾寄來的。但我沒有時間看那么多的信件,只能挑重點看。
我挑了一封信件,這封信沒有文字,只有照片和視頻。其中一張照片是熊諾,說實話我都快認不出她了。她原本的乳白色的絨毛,開始出現(xiàn)了奶黃色的斑點,就像一頭奶牛那樣的斑點。還有一張照片是她的職業(yè)證書,證書有一行字:“鑄崇高之夢想,筑夢想之證書,祝生靈之自由?!?p> 大致意思便是一句話,因孩子的夢想賦予其證書,她一共有兩本證書,其中一本是空間站探星工程師,另一本是行為安全監(jiān)督員。還有一張照片是她戴著眼鏡、拿著平板進入科研大樓的一張照片,我想這大概是原先的基因進一步在自然生存影響下吻合后,讓她成為一名不折不扣的天才。
我應該為她的閃耀而高興,應該為她脫離那片痛苦而高興。我還看了其他的一些信件,幾封她分享美食的細節(jié)以及醫(yī)療技術的簡述……艦船繼續(xù)航行著,不過倒是有一點值得注意。那四個瘋子不在原先的四個地方徘徊,而是在三個地方繼續(xù)搜尋所謂的“醫(yī)療設備”。
而對于剩下的進入空間站時間我也是有了新的把控,但那四個瘋子對我的折磨又上升到了一個新的維度。他們會問我看到的顏色、聽到的聲音,還有一些稀奇古怪的問題和不知道該不該回答的問題。在接下來的時間里我把控好了進入空間站的準備,而這座空間站便是關于聲學的一個地方。
但很可惜有用的資料幾乎沒有,但目前可以確定那個自稱眼科醫(yī)生的瘋子曾自稱史學家。而這座空間站前一個主人,也就是自稱耳科醫(yī)生的瘋子,曾自稱賭場老板。至于他們經歷了什么我不知道,也不想關心,唯一知道的便是他們能變成瘋子,完全是因為多年的心血化為烏有。得知真相后,我再次暈了過去。
再次醒來之際,且放眼望去,我貌似處于一個無邊無際的手術室,而我似乎被固定在了一個手術臺上。一個人影從遠處緩緩走來,手里看著像是拿了一個藥瓶。他的步伐越來越快,直至將手按在我的脖子上,我開始逐漸窒息,而他則是將瓶子里的藥物盡可能地往我嘴里灌。我開始掙扎,掙脫開了束縛,將他推倒在地上。
當裝著藥劑的瓶子碎了一地之后,我才意識到我的左耳接近耳聾了,無法聽見過多的聲音。那無盡的手術室也在藥劑碎落的一剎那消失了,取而代之的是那四個瘋子繼續(xù)永無止境的航行。不過他們再也沒有以搜尋醫(yī)療物資為借口,而再去做那些荒唐的事情,反而像是一開始遇見的那樣無法脫離。
“看那,無數(shù)次期盼著的結果,就是一個完美的家庭。而我的家人就在對面等我,一個從未被瘋狂摧毀的家庭,是多么誘人啊!”那個自稱主治醫(yī)師的瘋子釋放了一個相源擬合器,用強大的算力支持一個早該被淘汰的擬合器。直到擬合器創(chuàng)造出來一個鏡平面,他再也無法抵擋住這個誘惑,駕駛艦船穿越鏡平面。
鏡平面碎了,裂了一道口子,隨即變成了一個洞,他像是被一個黑洞吸了進去。他連同艦船一起被撕成了粒子,接著一道藍光像是打通兩邊,繼續(xù)像黑洞一般吸引著其他瘋子讓他們無法自拔。原先的艦船沒有了,只留下了一具尸體、一些冰碴、一個智能模塊。
“賭場老板死了!新的主子即將繼承位置!”自稱腦科醫(yī)生的瘋子駕駛艦船快速掠過鏡平面,不出所料他也被撕成了粒子。
“父親!不!為什么,為什么要拋棄我們!”自稱耳科醫(yī)生和眼科醫(yī)生的兩個瘋子說出了同樣的話,被鏡平面未平息的余波弄得連粒子都沒留下。
四個瘋子死了,而無數(shù)的字符從鏡平面中綻放出來,無數(shù)的字符相互疊加。有些字符從數(shù)學里的一加一開始疊加,變成了一加一等于二這樣一個最初始的公式;有些字符從物理學的公式以及相關單位開始疊加,變成了各種各樣的空間現(xiàn)象;有的從生物學一開始基因開始疊加,變成了文明發(fā)展中不可缺少的動力之一……
無數(shù)的字符疊加成了最終的一樣東西,聚集全部文明之宏觀,且再不復昔日盛世的一個東西。這是無數(shù)文明發(fā)展到最后,其承載了無數(shù)的輝煌時刻。最終這個東西化為了虛數(shù)單位,這仿佛是在訴說文明發(fā)展到最后變得一片虛無,也是在訴說文明之中每一個個體。
最終這個字符也不復存在,只留下了一個相源擬合器。我將它收入艦船倉庫。經過簡單解析之后,我發(fā)現(xiàn)這個相源擬合器從未進行過迭代。相源擬合器上刻著一行字,像是一個小孩子才能說出的話。“吾即自由之思想,即我故思我在,似艷于胸口之紅玫瑰,即自由意識之騎士斬盡腐朽之枷鎖……”
我看著上面的話陷入了沉思,而現(xiàn)場只剩下了四個迭代到極致的智能模塊,莫非真的是智能模塊在學習瘋子的思想?這貌似有了答案,過載的模塊產生了自由意識,自由意識殺死了瘋子。我看著相源擬合器,心里有了一個想法,但最終還是出于愧疚沒有使用擬合器。而艦船脫離了束縛,而我踏上了執(zhí)行最后一個任務的征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