洛裳華的奇怪行為,不得不令李仲旻懷疑,難道當年落水之后,重生而來的不止他一個人?但是這種可能性并不大。
這些年他曾多次試探過,洛裳華確實不是重生之人,李仲旻苦惱,重來一次,他能改變什么,前世他借著洛裳華對自己奮不顧身的愛,將女子百般利用,甚至失手害死了他還未出生的兒子,若問他可后悔,他的確悔恨無比。
李仲旻不恥一笑,他竟是這般虛偽的人,世人贊他高風(fēng)亮節(jié),稱他溫文爾雅,殊不知這完美皮囊下,是怎樣黑透了的一顆心。
經(jīng)歷過方才承恩郡主的那個插曲之后,車夫越發(fā)謹小慎微的驅(qū)趕著馬車,到達宸王府后,將近到了午膳之時。
馬車緩緩?fù)O?,抬眼望去只見“宸王府”三個鎏金大字寫得龍飛鳳舞,正視前方又見朱紅大門,門兩側(cè)各坐立一只威武巨大的石獅,莊嚴氣派。
“主子,您回來了!”守在王府門口的岳霖急忙迎上前。
李仲旻扶著岳霖伸來的胳膊,舉止優(yōu)雅的從馬車上走下,將文弱書生的模樣顯露無疑。
“主子,您怎么回來這么晚?”岳霖關(guān)切地問道。
“去儷鴦宮請安了,先去書房,我有件事情交代給你?!崩钪贂F步伐稍快。
岳霖不多問,只是埋頭跟上李仲旻,作為主子最信賴的幫手,就要懂得閉嘴。
堯川國盛行文人風(fēng)氣,大多富貴人家都喜歡附庸風(fēng)雅,將府邸修繕的如同園林般,亭臺樓閣、池館水榭都不可或缺,宸王府建造的尤為富麗堂皇,精致美觀,遠超出一位皇子府邸應(yīng)該有的規(guī)格,這是皇帝對于他這個兒子的偏愛。
走過嶙峋假山,穿過古色古香的畫廊,一路上奇花異草到處可見,曲洞幽池,比比皆是。
李仲旻住在意境幽然的蘭雪院,此處環(huán)境樸素典雅,文人氣息濃重,頗有”獨立天地間,清風(fēng)灑蘭雪”般的詩意。
進入院子,繞過主房,穿過兩道障景,便是三面環(huán)水的潑墨樓,此樓便作為李仲旻的書房來使用,正值夏季,清風(fēng)徐來,滿池碧綠荷葉隨風(fēng)搖曳,清新宜人。
進入潑墨樓后,李仲旻直奔書桌,他飛快地從翡翠雕竹筆筒里拿出慣用的紫毫筆,奮筆疾書。
這是寫給錦貴妃的信,先前他多次拒絕操辦宴席之事,是有自己的考量在,如今堯川國前線戰(zhàn)事吃緊,軍餉供應(yīng)困難,若是在此時大擺宴席,不僅勞民傷財,更會激起民憤,正所謂得民心者得天下,如果失掉民心,就算有朝一日成為太子,難免根基不穩(wěn)。
李仲旻在信中闡明緣由,看完此信,錦貴妃大抵就能懂得他不愿接手太后壽宴這一差事的苦衷。
快速將信寫完后,李仲旻拿著信紙陷入沉思,若是削減太后壽宴規(guī)格,恐怕會得罪太后,可若是大肆鋪張,又會消耗本就不充裕的國庫,然后再通過增加賦稅的辦法來填補空缺,這樣定會引起民生哀怨,兩難之事如何才能想出萬全之法。
清風(fēng)吹過,李仲旻壓下心頭的煩躁,前世正是他接下此差事,那時他取悅太后心切,整個壽宴布置的極盡奢華,最后太后雖高興但并未對他表示任何好感,反而鋪張的舉措也使得他喪失了部分民心。
“殿下,殿下?!痹懒貑拘焉裼沃械闹髯樱坏貌粸槔钪贂F的精神狀況擔(dān)憂,自從一個月前撥發(fā)糧草輜重前去支援玉王殿下之后,主子他就越發(fā)神色恍惚,時常一動不動的發(fā)呆。
“主子,您早膳還未用,這馬上就又到用午膳的時刻,您是否餓了,需要傳膳?”岳霖對他主子的關(guān)心是真心實意的,主子待他不薄,他自要將心比心。
“一會兒再傳膳吧。”李仲旻回過神,看了一眼手中的信。
“主子,屬下替您將信送到宮中?”岳霖走近,準備接過信。
李仲旻遲鈍片刻,說道:“本王再添上一筆?!?p> 男子執(zhí)筆在信的末尾舉薦皇后作為操辦太后壽宴的人選,他母妃頭腦簡單,并不善于宮斗,這些年只是仗著父皇的極度偏愛才能叱咤后宮,定想不到更深遠的層面。
皇后深居后宮,不問世事,但其本人精讀詩書,通曉古典,根據(jù)李仲旻對皇后的了解,若是太后壽宴交由皇后主持,她斷不會大肆宣揚奢靡之風(fēng),畢竟玉王還在邊疆鎮(zhèn)守,作為母親定然是不希望原本該用在軍隊上的開支被花在宴席上。
皇后才是那個可以解開這兩難困境的人,太后喜愛皇后,縱使皇后削減其壽宴規(guī)格,太后也不會遷怒于她,說不定等到皇后說明原因,太后更會夸獎皇后賢淑,不愧為國母風(fēng)范。
李仲旻對自己敲定的人選很滿意。
“盡快將信交給母妃,注意別被人發(fā)現(xiàn)?!崩钪贂F將信密封后交給岳霖,并仔細叮囑道。
“主子,屬下定會小心行事。”岳霖鄭重的接過信,隨及離開潑墨樓。
看著侍衛(wèi)走遠的背影,李仲旻輕嘆了口氣,起身走到外面的廊橋,迎面涼風(fēng)拂來,他如釋重負。
自打重生之后,他問過自己無數(shù)遍,他是真的想要那至尊之位嗎?那位子何曾給過他一天的快樂,前世他費勁心機,處心積慮想要得到的皇位,最終在擁有之后反而更加迷茫悵然,這不惜一切代價得到的東西,未曾給予他一絲滿足。
這一世,隨緣便好,什么卦象所言,天命的帝王之相,他不信這天。
望著滿園麗色,李仲旻心無波瀾,他不懂上天為何要讓他重新來過。
難道是用這輩子來償還上輩子欠下的孽債?李仲旻輕笑一聲。
也許真有這可能,前世的他雖非作惡多端的壞人,卻也不是什么積德行善的好人,他那雙用來拿筆的手,未曾親自染上過鮮血,但許多人卻因他喪命,他自恃聰明,玩弄天下可利用之人,最終除了皇位,什么也沒有得到,包括那曾經(jīng)擁有后又親手毀滅的真心。
想起今日洛裳華剎那閃現(xiàn)出的恨意,李仲旻苦笑,是他做的孽太多,若華兒真的也是重生那倒也好,這一切既然改變,那他也不必偽裝成厭煩華兒的模樣,前世的華兒實在太苦,今生他要竭盡所能給她最好的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