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四十七章 歲歲年年花相似

　　清晨，天還未完全亮?；q就拿著他的刀走在大街上。昨天夜里他才大醉了一場，今天就能有這樣的精神，這實在是很難得的事情。這條街他已經(jīng)走過了十年，這里的每個人都認識他，因為這條街都是他的。

　　花歲姓花，但原本他并不是花家的人。只是被花家的一個下人收養(yǎng)的孤兒。能有今天的成就，都是因為他背上的刀。他七歲學(xué)劍，十三歲棄劍學(xué)刀，學(xué)的是快刀。據(jù)說他二十歲時，已經(jīng)是整個花家第一快的刀。但他還嫌不夠，于是他換了一柄更重的刀，后來他的刀越來越重，也越來越快?，F(xiàn)在他背上的這把刀重四十二斤，也沒有一個人能有他的刀快。刀刃上布滿了鋸齒，這是因為他嫌自己的刀太快了，砍人的時候一點感覺也沒有。被砍的人也一樣沒有感覺。他加上這些鋸齒，一刀下去，人就碎了。所以也有人叫他花碎。

　　花家是大富之家，甚至有人認為花家的錢財比起天下商會的金家也差不了多少。這樣的人家當(dāng)然會引起很多黑道人士的覬覦，不過從十年前開始，就沒有一個黑道的朋友敢動花家的生意。昔日有一群大盜匯聚一堂，自稱黃沙寨，專門搶劫商隊。十年前花歲一個人一把刀，就將黃沙寨掃平了。沒有人知道那一戰(zhàn)的經(jīng)過，只知道花歲走出來的時候渾身是血，身上至少有三十處傷口。但黃沙寨近百人，沒有一個尸體是完整的。這一戰(zhàn)是花歲生平最艱難的一戰(zhàn)，但真正讓他聲名鵲起的，還是和橫山七霸的那一戰(zhàn)。

　　那一次圍觀的有好幾百人，但沒有一個人看清他是怎么出刀的。他只用了五刀，就殺了橫山七霸。橫山七霸當(dāng)然是七個人，因為他的刀又快又重，第一刀下去時，竟然一連斬下了三顆頭顱。橫山七霸也是殺人不眨眼的大盜，當(dāng)時卻被嚇得腿軟了。從那一戰(zhàn)之后，大刀花歲的名字便傳遍了武林。沒有人敢去試他的刀，這幾年花歲都已經(jīng)沒有殺過人了。但他的刀卻越來越快了。

　　“來一碗面。”花歲走到一個面館。這里有一張桌子是留給他的，就算是生意再好，哪怕門口蹲著一堆吃面的人，他不來，這張桌子也是空著。花歲很喜歡這種感覺，哪怕只是一張桌子，但誰也沒辦法搶走。這種感覺，叫做擁有。

　　他擁有的東西太多了，一碗面吃完。他又拿著刀繼續(xù)走著，他已收到了信，明天他就要離開這條街。每年開春，他都要去親自押送運糧食的車隊。他不能不去，因為很多人都在看著他，如果他不去，就會有人認為他的刀已經(jīng)不行了。他用了十幾年的時間來證明他的刀，殺了三百多個人才有今天的地位。他已不想再去證明一次，是不想，不是不能。他今年才四十歲，正處于巔峰，他的刀比剁碎黃沙寨一百多人的時候更重，比五刀砍掉橫山七霸七顆人頭的時候更快。但他的刀已經(jīng)三年沒有換了，甚至有時候他想把刀換的輕一些，自己的刀會不會更快。但他不敢，他要換只能換更重的刀，不能換更輕的刀，因為他是花歲。

　　他從街頭走到了街尾，又來到了江邊。他并不是每一次都會到這里來，這十來天他只來了三次。碼頭上的苦工還在搬著貨，一袋又一袋的貨物，壓彎了他的腰。這是他第四次看到花歲，他知道這是他最后一次機會。而且花歲正在朝這邊走過來，他搖了搖手，示意不要再給他加了。搬貨的人罵了一句，也沒多說什么。原本他每次都要搬三袋，這次卻只有兩袋，也許是因為太累了。

　　太陽升起來了，花歲瞇著眼睛看著太陽，慢慢走了過來。他也繼續(xù)走著，腳步?jīng)]有半點變化。額頭上卻已經(jīng)有汗珠滲出來了，明明扛的東西更少了，他卻好像更累了。兩個人越來越近，直到腳步交錯。他抬起了一只手，像是在給前面的人招手?；q身材高大，他又是彎著腰，哪怕是抬起手來，也沒擋住花歲的臉，所以花歲并沒有生他的氣。對這些苦工，他總是特別的寬容，所以他時常聽到苦工們罵花家，卻從來沒有一個人罵他。

　　一想到這里，花歲又笑了。只是忽然間他感覺到喉嚨有些疼，下意識的伸手去摸。然后他就什么也不知道了。

　　花歲的腳還在往前邁步，身體卻沒辦法保持平衡，重重的摔倒在了地上。他那柄四十二斤重的大刀，還在他的背上。他想過自己會死，卻沒想過自己會這樣死。殺死他的刀，和他的刀相比就像是一件玩具，但刀就是刀，只要握在手里，就能殺人。

　　刀客的腳步依然不急不緩，他甚至走到了監(jiān)工那里，找他要了自己這十幾天的工錢。

　　“怎么就這要走了？”監(jiān)工奇怪的很，這個人肯吃苦，又從不抱怨。他在這里做了十幾年，也很少見這種年輕人，突然要走，他倒有些不舍得了。

　　“明天就是元宵節(jié)了，掙了錢回去給老婆孩子買點肉吃?！北O(jiān)工點了點頭，拿出一串銅錢給他。少有的沒有克扣工錢。他就這樣走了，走入人群之中，就像是一滴水落入湖中，再也找不到蹤跡。等到這個人走遠了，他才想起來自己忘了問他過完節(jié)要不要再來。

　　這個時候有人注意到了倒地的花歲，沒有人覺得他死了。花歲在他們心里，就是打不倒的巨人。只是過了片刻，花歲仍然沒有起身，這個時候才有人上前。

　　“花……花太歲死了！”花歲死了，正值壯年，處在人生最巔峰時刻的花歲死了。如果不是這個人叫這一聲，也許花家還會想辦法把這個消息隱藏起來。但現(xiàn)在，第二天這個消息便傳遍了大江南北。據(jù)說花老太爺在聽到這個消息的時候，不小心將自己最喜愛的一個古董花瓶給摔碎了。

　　所有人都在等著花家的反應(yīng)，一個延續(xù)幾百年的世家，自然不會是順風(fēng)順水，他們也曾遇到過困難，甚至有過險些滅門的時候。現(xiàn)在雖然只死了一個花歲，但如果處理不好，也有這樣的危險?；ɡ咸珷斨?，這是一封戰(zhàn)書。

　　第二天，也就是元宵節(jié)的這一天。有一個消息傳了出來，江南花家懸賞百萬，求兇手人頭。而這個兇手，被他們稱為無影刀客。就在前一天，明月山莊的懸賞才發(fā)出去，所以他現(xiàn)在身上的懸賞是一百一十萬兩白銀。

　　“沒想到那個老頭子還挺舍得，竟然愿意拿出這么銀子?！碧锶隣斂粗掷锏南?，難以掩飾心中的歡喜。這一仗才剛剛開始，他率先出手，自然是打了花家一個措手不及。

　　“可惜他怎么也想不到，你是我花兩百萬兩銀子買回來的刀，他出手雖然大方，在我看來卻還是不夠?！碧锶隣斠呀?jīng)喝了不少酒，他為自己當(dāng)時的決定感到慶幸，能殺了花歲，還活著回來。付出多少銀子都是值得的。那位無影刀客就站在旁邊，他殺了花歲，卻好像沒有什么感覺。跟他之前殺人，也沒有什么區(qū)別。因為花歲根本就沒能出手，不管他的刀有多快，有多重，被殺也只需要一刀。

　　“還有兩個?！彼_口說道，這是他和田三爺?shù)募s定，幫他殺三個人，自己就會離開。田三爺花了兩百萬兩銀子，他之前殺人最高的一次報酬也只有十萬兩銀子而已。而且十萬是給他老板的，到他手里的只有一萬。田三爺給他的報酬不可謂不高，但在他心里，仍然不愿意在田三爺手下做事。

　　“還有兩個?！碧锶隣斠舱f道，他既然叫花歲都能殺，接下來應(yīng)該讓他去殺哪兩個人呢？田三爺有些猶豫了，他想殺的人實在不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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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江南花家，還真是有錢?！泵髟律角f也得到了這個消息，明鏡心的臉色并不太好看?；覍①p銀提高了這么多，為了錢去殺無影刀客的人應(yīng)該也更多了。她應(yīng)該高興才對。只不過死了一個花歲，賞銀就是一百萬，豈不是說一個花歲比他們之前死的所有人都要值錢得多。明月山莊雖然也是大富之家，但是要論財力，肯定和花家是沒得比。這又讓明鏡心想起了在青樓的時候，輸給了葉青的那一幕，心情不由得更加糟糕了。

　　“大刀花歲，據(jù)說他的武功已經(jīng)可以和武林七大門派的掌門相比?！比~青還在明月山莊?？吹竭@個消息，他想到的卻是另外一個方面。這個無影刀客，似乎比自己想象的還要強，當(dāng)時他們的舉動現(xiàn)在想起來似乎太過冒險了。

　　“或許只是浪得虛名？”

　　葉青搖了搖頭?；q并不是被人吹捧起來的高手，他雖然沒有親眼見過這個人，但也相信這個人絕對很厲害，無影刀客能夠殺了他，只能說明他的刀更加可怕。

　　“你準備怎么做？”明鏡心問到。

　　“怎么做，什么也不做?！?p>　　“什么也不做？”明鏡心不解，兇手好不容易出現(xiàn)了，這個時候怎么能什么都不做。

　　“他殺了人之后，自然會躲起來。這個時候去找，反而更難找到。所以我們什么也做不了，也就什么都不用做?！?p>　　“哼，我還以為你能有什么好辦法?！?p>　　葉青又搖了搖頭，他知道明鏡心一心想要復(fù)仇，只是對方顯然不會那么容易被找到。而且現(xiàn)在他不知道，為什么他會殺花歲，想要找出他，就需要知道是誰讓他去做的?；乙倭⒍嗄辏抵械某饠巢恢蓝嗌?，但不是誰都能請得動這個殺手，也不是誰都能夠送這個殺手到花歲身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