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四十一章 陰陽二謀
鬼哭崖方向忽然地動山搖,任紅彥坐在東宮都感受到了。她不由起身,走到宮門口向著鬼哭崖的方向眺望。然而,她看到的也只有碧瓦朱甍,和頭頂一小片藍藍的天空。
殿外,博智軒匆匆走過來。
“殿下,”他有些擔憂的看著任紅彥。
“是鬼哭崖吧?”任紅彥伸過手倆,和博智軒的手相握,但眼中的擔憂之色卻沒有刨去分毫,“應該不是藍雪?!?p> 博智軒聽明白了,“是九殿下?”
他和任紅彥的擔憂不同,他擔心任紫琳心懷同歸于盡的想法,在鬼哭崖坑殺了羅鵠鳳。要真是如此,恐怕整個大寧都得為羅鵠鳳陪葬。
任紅彥也是了解博智軒的,聽出他言語里的擔憂,她轉頭看向他,微笑道,“智軒,你將任玖的格局看的太小了。她即使恨陛下,恨孤,恨整個大寧朝廷,也不會傷我寧國百姓分毫。相信我,她比任何人都清楚自己是誰?!?p> “可這動靜兒……”
“雖然猜不出她做了什么,”任紅彥如此說著,就嘆了一口氣。這么大的動靜兒,任紫琳的手筆必然不小。她是怎么做到的呢?想不明白,任紅彥心里真是好奇極了。但她并不十分糾結。
“但威懾肯定是沖著羅鵠鳳去的。她這一下,羅鵠鳳在我寧國這段時日,不會太猖狂了!”
博智軒覺得,任紅彥把任紫琳想的太好了。若是換作是他,怎能不恨寧皇室的無情?而且動靜兒這么大的震懾,真的只是沖著羅鵠鳳去的嗎?
“陛下那里,只怕不好解釋。”博智軒倒也不擔心別的,就是后山里陛下養(yǎng)的那條“龍”,這么大動靜兒之下,只怕要活不成。
聽到這話,任紅彥的嘴角不由古怪的向上扯了一下。藍雪早告訴她了,那條所謂的“蛟龍”,已經(jīng)進了黑甲軍的肚子。據(jù)藍雪描述,味道還不錯,類似雞肉,卻比雞肉更加鮮嫩。任紅彥也沒想到藍雪對那所謂“蛟龍”的處置,竟是吃掉它。雖然是沒想到,但任紅彥卻是對這處理十分的滿意:自從知道了京郊出現(xiàn)了黃金蟒,寧皇有好一陣子都興奮難耐,甚至還專門指了一隊禁軍伺候它。實在看不下去,她和太上皇才想法設法的在鬼哭崖的后山設下了大陣,美名其曰保護,其實,就是要寧皇不好繼續(xù)胡鬧。
她東宮尚且不敢吃太飽,一條禍害過她寧國百姓的畜生,即便是真的“龍”,也不值得那么好的待遇!
“解釋?你覺得羅二公主會有空專門向母皇解釋此事?”
博智軒一愣,頓時明白了。怪不得十公主自從歸來,就一直圍著鬼哭崖轉悠,原來是早有打算。正這么想著,他就看到了已經(jīng)帶著人走到了宮門口的、寧皇身邊的大嬤嬤。
水潭上方的巨石上,任紫琳和羅鵠鳳還在喝茶聊天。
“二殿下這些年,為了維護與水師之間的關系,很辛苦吧?”任紫琳主動為羅鵠鳳續(xù)了一杯茶。
“聽九公主的意思,你與我之間的交易,竟是我大安水師有關?”這么說的話,羅鵠鳳可不是太高興。他覺得,任紫琳的手,未免伸的過長了。
看出來羅鵠鳳有些生氣,任紫琳不慌不忙,“二殿下吃過生蠔嗎?”
啥?他倆剛才談論的不是交易嗎?怎么忽然說起吃的來了?
任紫琳又問,“扇貝呢?黃花魚?大龍蝦?”
見羅鵠鳳微微蹙眉,沉默無語的看著自己,任紫琳笑了一聲兒,“二殿下作為安國人,當比我這個寧國人知道,海洋里的資源可不比陸地上少呢。”
羅鵠鳳聽明白了,任紫琳這是打算與他交易海洋里的出產(chǎn)。但任紫琳或許不知道,許多海鮮一出水,很快就死了,根本不能遠距離運輸。
“倒也不是不可以,”任紫琳低頭微笑,“只要有足夠的冰就行?!?p> 羅鵠鳳還能不知道用冰?他哼了一聲兒,問任紫琳,“以九公主之見,這冰該由你我雙方誰來負責呢?”
任紫琳驚訝的眨巴了一下大眼,“二殿下這是何意?總不能你安國境內的運輸成本,也由我來承擔吧?我雖是個厚道人,但二殿下也不能如此呀?!?p> 呵!還厚道人?這厚道人只有你自己會承認吧?只是不得不說,任紫琳的提議很令人心動。特別是,這是與他本人的交易。若是此事做成,十之八九的水師就真的牢牢掌握在他的手中了。羅鵠鳳不由的在心底盤算建幾個大冰窖的成本了。
“你大概能吞下多少?”若是少了,這可劃不來。但,若是多了……他可還沒忘記,大多數(shù)的寧國人是吃不慣海鮮的。畢竟,他們中的許多人,可能一輩子都沒見過大海。
“二殿下能運來多少,我收多少。”任紫琳說話,總讓人感覺是在吹牛,好在她接下來的一句話,聽著還勉強靠譜,她說,“不過,二殿下也是知道的,銀子我沒有,交易只能用鹽石。”
任紫琳這么一說,不由讓羅鵠鳳想起了除了鹽礦之外的另一種鹽石的來源。不過,若是他想到的曬水煮鹽法,任紫琳又從哪里弄來那么多的木柴?
一時想不明白,羅鵠鳳就暫時放下了,“好,你這交易,本宮應下了。”
不就是幾艘海船嗎?他不吃虧!
“二殿下真是爽快人。我想,咱們的第三項合作,應該也能順利。”
羅鵠鳳一聽任紫琳這么說,都不知道該是佩服任紫琳的大膽,還是算無遺策了。離開安國,她拐走了他安國天師教的圣子;約定見面,她先讓她妹妹給了他一刀;然后,一口氣和他談三個合作……
嘖!
正心里有些不快,羅鵠鳳就見任紫琳從袖子里抽出來一本薄薄的冊子。打開這冊子,羅鵠鳳就看這冊子上的每一頁都被線條分為八個格子,然后每個格子里都畫有一副植物的枝葉、或果實、或根莖的圖畫。圖畫是彩色的,畫法與羅鵠鳳所熟知的都不相同,卻寫實又惟妙惟肖。羅鵠鳳相信,對照著這本圖冊,便是不認識畫中的植物,也一定可以尋得到。
他不知道,這小冊子是任紫琳親筆所畫。用了素描的畫法。她曾經(jīng)負責過香水的項目,對各種香料還算熟悉。不過,她所用的彩色的素描筆,是頭四親自帶著人試驗了幾天幾夜才制作出來的。
“我想和二殿下合作的第三件事,便是這冊子上的東西?!?p> 都是些植物,按理說,不是什么大事兒。但羅鵠鳳是個心懷野望的皇子,若不然,他也不能男扮女裝;也不能從少年期,就敢巡視海防。這冊子上的植物,有幾個他還真認識,正是出產(chǎn)于安國的山南。
可安國的山南之地,地域復雜,充滿了瘴氣,又百越雜處,各有種姓,民風尚未開化。為了收服此地,安皇曾祖母那輩曾三次派兵,雖因水土不服等種種因素死傷嚴重,但終于成功讓百越稱臣,設下七郡。只是,三國戰(zhàn)亂之際,七郡郡守陸續(xù)被屠,土著百姓自行擁立州牧。這州牧雖也自稱是安國的臣民,但在安皇和羅鵠鳳看來,山南,已經(jīng)再次成了不治之所。
不但如此,與安國的山南背靠的地方,隸屬驁國,也被稱為山南。別說是戰(zhàn)亂后,三國關系緊張,即使是在三國關系融洽的時候,安國也不敢輕易對山南用兵。也因此,山南不但是安皇的心病,也讓羅鵠鳳十分的關注。
“這是香料?”捏著任紫琳遞過來的冊子,羅鵠鳳不動聲色的問道。
“多數(shù)是香料,”任紫琳回答的也看似坦然。
“既然九公主畫出了圖樣,應該是知道這些香料產(chǎn)自何地?!绷_鵠鳳看向任紫琳,似笑非笑。
“當然,”任紫琳也不回避羅鵠鳳,“多數(shù)產(chǎn)自于安國山南之地?!?p> “呵,”羅鵠鳳笑了一聲兒,“這是九公主的陽謀?”
任紫琳也沒否認。事實上,她這陽謀可比羅鵠鳳想象中的厲害多了。羅鵠鳳以為她是以利相誘,但他不知道,一旦他同意了前兩項合作,這第三項,他終是會按捺不住的。
“天下熙熙皆為利來,天下攘攘皆為利往;二公主,山南一地民風彪悍,又有天時地利,難以攻克,我以為,以利益相誘乃是上上策?!?p> 羅鵠鳳何嘗不知道以利益相誘才是上策,問題是,山南可不是小地方,它能將整個安國的“利益”都吞進去,還不打飽嗝!任紫琳看似給他出了個好主意,實則卻是深淵。
“九公主是小瞧我嗎?”
任紫琳連忙搖頭,“任玖焉能有此意?二殿下多心了。若是二殿下因為涉及到山南,就對我心生懷疑,我可就太冤了。要知道,我只是給了二殿下一本圖冊,至于這上面的東西,二殿下到何處尋找,我可不管?!?p> “呵,”羅鵠鳳笑了,他將任紫琳送過來的冊子,往懷里一踹,冷笑道,“九公主果然是聰明伶俐之人?!?p> 聽他這么說,任紫琳就知道,這合作不好往下談了。她也不著急。羅鵠鳳又不是離開鬼哭崖就回安國,她有的是機會。再說,前面兩項交易都談成了,這第三項,羅鵠鳳總要如她意的。
“二殿下別著急,這項合作,我不與二殿下定量?!?p> 羅鵠鳳笑了一聲兒,心想,任紫琳必然不會只尋他一人合作,為了平衡和制約,驁皇季叔楊必然也是她聯(lián)絡的對象。他猜,除了海船一事外,任紫琳對季叔楊的說辭應該和他一致。他想要先看一看季叔楊的反應。
“九公主要說的,說完了?”
任紫琳識趣的向他做了一個請的手勢。
羅鵠鳳就哼了一聲兒,“錦紹在哪兒?”
任紫琳搖頭,“二殿下此來,想來是和圣師商量好了的。你們有聯(lián)系的辦法吧?”
錦程的確是告訴了他天師教用來聯(lián)系錦紹的暗號,但錦紹愿不愿意現(xiàn)身見他,就是另外一回事兒了。老實說,羅鵠鳳也覺得,錦紹被任紫琳拐走一事兒,蹊蹺重重??商鞄熃叹褪莻€江湖組織,沒膽子和朝廷作對吧?
“九公主是想毀約?”
“二殿下言重了。你應該知道,在歸來前,我曾特意與圣師書信一封,言及對錦紹的安排。雖然未收到圣師的回信,但錦紹的確不是我?guī)Щ貙巼??!?p> “這難道不是九公主的計策?”
任紫琳搖頭,“二殿下,我不是那么卑鄙的人?!?p> 羅鵠鳳才不信任紫琳,他冷笑了一聲兒,確認道,“這么說,你是不肯交出錦紹了?”
“我要是能做到,恨不能現(xiàn)在就綁了他交給你?!?p> 這話也不算假話。自從錦紹來了,任紫琳要喝的苦藥湯子比往常多了一倍。倒也不是完全沒有作用,但過程實在痛苦。
羅鵠鳳“呵”了一聲兒,“如此,九公主,你我之間的約定就還有效。”
任紫琳還愣了一下,之后才想起來,九公主和羅鵠鳳之間的約定,是錦紹在她身邊期間,她務必要保護好錦紹的安全。這一點,任紫琳沒問題啊。
“你不帶他走了?”
羅鵠鳳輕飄飄的看她一眼,“九公主不是說,讓我們聯(lián)系嗎?”
任紫琳立刻做了一個將嘴巴拉鏈拉死的動作。羅鵠鳳沒見過拉鏈,但這動作,他卻看懂了。他覺得,任紫琳,不莊重!
“還有另外一件事?!彼哪抗馔拢粗鞅几奥湎碌姆较?,問道,“我聽說,這后山里,養(yǎng)了一條黃金龍?”
任紫琳沒和藍雪通過氣,但知道藍雪也有意引羅鵠鳳進這后山,就知道是想將殺了所謂“黃金龍”的鍋甩在羅鵠鳳的身上。還好,在黑甲軍殺“黃金龍”的時候,她的人也在。
“是啊,有那么一條,不過,被我殺了?!?p> 羅鵠鳳一愣,那什么“黃金龍”竟不是為了他才謀劃的?
“此事說起來蹊蹺,我寧國這樣的地方,竟然出現(xiàn)了一條黃金蟒,據(jù)說還是驁國的商人‘不小心’遺落在這里的。更為湊巧的是,這山后竟有溫泉適合黃金蟒的生存?!比巫狭站故且痪渲e話都沒說,“還有更巧的。二殿下大概也知道,我也曾昏昏沉沉之間,被人帶到了這里。我差點兒就以為,那所謂的‘驁國商人’是沖著我來的了。”
“難道不是嗎?”
任紫琳搖了搖頭,“我雖然是被帶到了這里,卻不是這后山?!彼敢幌赂叨戎皇O铝艘话氲墓砜扪?,挑眉道,“我被扔在了那山頂上。二殿下,你應該知道的,在寧國的這個時節(jié),那黃金蟒出了這里的溫泉水,基本上就活不成了。而當日的我,也差不多是九死一生。”
一個死人,一條“死龍”,便是綁在一起,又有什么意義呢?說黃天已死?別開玩笑,寧太女任紅彥無論是在朝堂上,還是民間,聲望都還是很高的。
“你莫不是想說,它是沖著本宮來的?”
任紫琳又搖頭,“二殿下來我大寧,是心血來潮,突然決定;若是沖著二殿下的計謀,這東西不該出現(xiàn)在我寧國。不過我覺得,此事也未必是完全與二殿下無關?!?p> “怎么說?”
“我三國本是一統(tǒng),后來才三足鼎立,互相牽制,各自為政的。二殿下應該知道,自古以來,‘黃龍’都代表著:真、龍、天、子?!?p> 所以,這又是驁國意圖瓜分寧國的陰謀?事情沒那么簡單吧?三國戰(zhàn)亂中,安、驁兩國雖然是戰(zhàn)勝國,也都不想再卷入戰(zhàn)爭,反倒是寧國并不甘心戰(zhàn)敗……
“因為懷疑是驁國的陰謀,所以,你殺了那條‘黃金龍’?”
“對,不過,其他的都不好說,那‘黃金龍’的皮我已經(jīng)讓人鞣制好了,給二殿下留著呢?!?p> 羅鵠鳳不由一懵:不是,你啥意思?你干嘛給我留著“黃金龍”的皮?