037 毒傷
蔣擇堅如何能不知道這一點,只他并不知道現(xiàn)在京里具體情況,以為還像前兩年那樣,崔振一手遮天,若他只身前來,又怎么能為自己的弟弟討回公道?
他長嘆一聲:“宋兄弟,我只有阿青這一個胞弟,比親兒子還疼他,當(dāng)年我奔赴西沙衛(wèi),天啟帝留他在上京,就是怕我生出造反之心,說實在的,我偶爾為了軍餉與朝廷叫板,那不過是為了將士們吃飽穿暖,哪里會真動那份心思?”
宋銘點頭道:“若大帥真能拿我當(dāng)兄弟,不如聽我一句勸,你帶著這一萬鐵騎非旦進不了京城,極有可能與親兵刀劍相向,上京五大營和親軍十二衛(wèi),加起來有十萬人之眾,何必要將事情鬧得不可收拾?倒不如將這一萬鐵騎留在十里河,帶上幾個親兵,押著這三人回京,當(dāng)著文武百官的面,讓皇上來替你主持公道?!?p> “就怕皇上也……”做不了主。
宋銘心里明白,當(dāng)蔣擇堅在聽到弟弟被東廠的人所害,斷了雙腿時的憤怒,這么些日子在路上一定有人在勸解,聽他這猶豫的語氣,想必也是慢慢冷靜了不少。
“蔣大哥,擇青兄弟他還活著,皇上是盛世明君,崔振歷經(jīng)兩朝,勢力龐大,要懲治他,不在這一朝一夕,你將心中委屈盡數(shù)吐給皇上聽了,日后待時機成熟,皇上必會殺了崔振以振朝綱?!?p> “你的意思,是要我暫時放過這閹狗?”
“蔣大哥心懷仁義,待將士們有如兄弟,若是為了崔振,于這群兄弟的性命于不顧,實在不值,還請蔣大哥三思?!?p> 蔣擇堅沉默了。西沙衛(wèi)環(huán)境惡劣,無法屯田,每年的糧草軍餉遭朝廷克扣,他總是想盡一切辦法補給。他是真心拿將士們當(dāng)兄弟,這也是這些年,他在西沙衛(wèi)聲望日益高漲的原因。
過了半晌,蔣擇堅一拍桌子道:“好,我且聽宋兄弟一回勸,駐兵十里河不動,押著那三人進京,親自去會一會那閹狗?!?p> 勸服了他,宋銘心中大喜,面上依然不見任何波瀾,“蔣大哥不如先休整一日,待明日再動身進京。”
蔣擇堅擺手道:“我急于見阿青,不想再等了,宋兄弟打算何時回京?”
宋銘想著張漣欽的傷勢,便道:“我還有一些瑣事需要處理,明日才能回京?!?p> “既然如此,那我們明日回京再見!”蔣擇堅起身抱拳告辭。
宋銘相送至門外,看著他命令先鋒營回十里河駐守,然后帶著十個手下,押著那三個親軍指揮使離去。
回了房里,張漣欽已經(jīng)醒來,臉色慘白得駭人,鐘淮端了碗小米粥給她,她正用了一半,見宋銘來了,忙放下碗,“大人……”
這一聲,喚得聲音嘶啞。
宋銘嗯了一聲,在床榻邊的椅子上坐下了,問她:“怎么樣了,可還有覺得不舒服?”
能得他這樣一句關(guān)心的話,張漣欽差點就要落淚,哽咽著道:“沒什么不舒服,都很好?!?p> 宋銘看了一眼小米粥,又問她:“有沒有想吃的東西,我讓人去買?!?p> “我想吃糖葫蘆……”張漣欽說著,就落了淚,小時候,她被當(dāng)成男孩子,練功累了的時候,母親總是用一串糖葫蘆來哄她。
宋銘見她掉眼淚,有些窘然。在他的印象里,張漣欽與男子無異,中刀受傷,也不曾哭過一回,女子終究是女子,強撐的堅強終有一天還是會碎裂。
“鐘淮,去買一串糖葫蘆回來?!?p> 門外鐘淮得令,正要邁腳,又聽見他道:“多買幾串。”
宋銘不擅于安慰人,覺得有些不自在,“你多休息,有什么事就喚鐘淮來找我?!?p> 張漣欽卻道:“大人……”
宋銘已經(jīng)起身,聞言看向她:“怎么了?”
張漣欽用袖子擦了眼淚,道:“回了上京能不能讓我回到原職?”
宋銘愣了愣,想起當(dāng)初調(diào)她離開的原因,也不是犯了什么大錯,這種時候,提這樣的要求,他實在不好拒絕,便點頭道:“我會讓鐘淮安排?!?p> 張漣欽暗自歡喜,看著他俊秀挺拔的背影依依不舍,只要能重新回到他身邊,中毒受傷也是值了。
鐘淮連著人家賣糖葫蘆的稻草架子一起買了回來,送進她房里,見她趴在床頭,以為她睡著了,輕輕放下,準備出去,卻聽見她突然說道:“鐘淮,大人已經(jīng)同意調(diào)我回北鎮(zhèn)撫司?!?p> 她的喜悅之情溢于言表,鐘淮只是笑笑:“不管去哪里,先得把傷養(yǎng)好了。”說完,自草架子上取下一串糖葫蘆遞到她面前:“你要的糖葫蘆,我買的很多,想吃多少都可以?!?p> 張漣欽說了聲多謝,伸手接過,“鐘淮,你坐下,陪我聊聊天吧?!?p> 鐘淮依言坐下了,“想聊些什么?”
張漣欽舔了舔糖葫蘆,方才問道:“大人會娶沈家那個二姑娘嗎?”
鐘淮頓了一下,沒有直接回答她,“大人年歲不小了,不管娶誰,總歸是該成個家,他是宋家唯一的后人,老夫人還盼著抱重孫?!?p> 他明白張漣欽在想什么,這么說,也是想告訴她,她不可能恢復(fù)女兒身,更不可能成為宋夫人,替宋家傳宗接代。
“娶妻當(dāng)娶賢,那個沈二姑娘刁蠻跋扈,一無是處,怎能和大人相配?”
鐘淮正色道:“漣欽,大人娶誰不是你能干涉,相不相配這種話以后休要再說,你吃了這么大的虧,重回到大人身邊,切記別再說錯話,讓大人惱怒?!?p> 張漣欽手中的糖葫蘆突然掉到了地上,鐘淮怔了一會兒,起身過去撿起來,道:“我再幫你拿一個?!?p> “不要了,我累了,想睡會兒?!睆垵i欽把頭轉(zhuǎn)向里側(cè)。
“好!那我就不打擾你了,有什么事喊我一聲?!彼叱鋈ィ瑢⒎块T輕輕帶上。
第二天回京,宋銘備了輛馬車,里面鋪了軟軟的褥子,可以讓張漣欽直身趴在里面,鐘淮則在前面親自替她駕車。
若是騎馬,大約半天就可以回京,也沒什么緊急事情,一行人便帶著張漣欽的馬車,一直到傍晚方才回到上京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