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8章 倘若圣潔無法擁有實際價值

　　“倘若圣潔無法擁有實際價值，即便將苦難加諸自身也不能將鄰人的苦難減輕多少，我們是否還應(yīng)該眷戀表象的圣潔？”

　　安格妮絲以為自己并未預(yù)料到史迪奇會問出這樣的問題，但當(dāng)史迪奇用那雙一高一低的眼睛看著她，稍顯高大的身體微微佝僂著，身上傳來的焦躁漸漸化為有些沉重的疲憊，安格妮絲突然發(fā)現(xiàn)自己其實覺得史迪奇會問出這樣的問題是很自然的事情，她只是沒有預(yù)料到史迪奇會將問題問得這樣直接。

　　史迪奇告訴安格妮絲的事情在某種程度上來說并不是什么太過于出乎意料的事情，但正因為這樣的事情必然會自然發(fā)生才顯得悲哀。

　　墮落對于大地母神教會的成員來說并不是什么太過于陌生的詞語，而引發(fā)這些的也許是某些資料與某些物品，又也許是耳邊響起的囈語。

　　史迪奇向安格妮絲提到了一個名為“洛雷托”的大地母神教會教士，對方是之前接應(yīng)史迪奇的人，并將史迪奇從生命學(xué)派那里拿到的資料帶回了費(fèi)內(nèi)波特。

　　而史迪奇收到了費(fèi)內(nèi)波特那邊傳來的洛雷托墮落的消息……

　　而且，安格妮絲看著史迪奇，似乎他和洛雷托的關(guān)系不錯，而且從他的講述來看，史迪奇會參加這次任務(wù)與洛雷托不無關(guān)系。

　　安格妮絲突然完全明白了史迪奇之前提出的那看起來有些突兀的要求，希望安格妮絲以艾拉·波耶西亞的身份而非帕格尼修女的身份，就像她所推測的那樣，大地母神教會修女的身份本身絕不會允許她說出這樣的回答——

　　“倘若你認(rèn)為圣潔成就的是巨大的幻覺，那么就舍棄像大多數(shù)人那般眷戀表象的秉性，為那些在苦難的柩衣里掙扎的人隔開孽生的悲苦?！?p>　　史迪奇看著安格妮絲，突然笑了起來，他努力提起那因為面部肌肉不協(xié)調(diào)而下垂的嘴角，讓自己的笑容看起來不那么猙獰。

　　“您果然會選擇這樣的回答，”他帶著看起來顯得有些怪異的笑容說道，聲音中帶上了隱約的輕松，“您果然......”

　　“看來你在問我之前就已經(jīng)有了答案，但是就是想聽到我再說出一遍你的答案，對吧？”安格妮絲出聲打斷了史迪奇的話語，她仰起頭，看向透過密林照射下的幾縷陽光，目光停留在一片有些殘缺的葉子上。

　　史迪奇沒有說話，用自己不置可否的態(tài)度做出了回答。

　　看起來之后會發(fā)生的事情已經(jīng)足夠清晰明了，耳邊的絮語也向著安格妮絲告知著史迪奇的想法——他想改變大地母神教會成員容易墮落的現(xiàn)狀。

　　真是……無畏，但值得贊嘆，安格妮絲感到自己有一部分有些冷漠地想道。

　　“算了，你究竟做出了什么決定并不是關(guān)鍵，關(guān)鍵的是你有自己覺得真正重要的事情?！卑哺衲萁z對著史迪奇眨了眨眼睛。

　　“你想要離開大地母神教會了，”她用一種肯定的語氣說道，“你覺得無法從大地母神教會那里得到真相?！?p>　　史迪奇點了點頭，沒有否定，開口補(bǔ)充道：“也不單單只是這個原因?！?p>　　“但你并非是背棄了對大地母神的信仰，也并不相信那些原始月亮信徒的蠱惑。”安格妮絲目光緊緊盯著史迪奇的眼睛，近乎一字一頓地說道。

　　史迪奇露出一絲對他來說最自然的笑容，點了點頭。

　　“那么你需要明白，對你來說，在生命學(xué)派中想要保持自我的獨(dú)立是極為困難的一件事情?！?p>　　安格妮絲面色漸漸帶上了些許嚴(yán)肅，她一點點打量著史迪奇的面色，而史迪奇對著安格妮絲眨了眨眼。

　　“事實上，當(dāng)我第一次感受到您的時候，我就明白，女士，您已經(jīng)給予了我這樣的能力，”史迪奇開口道，“只要我足夠堅定，也愿意付出代價?！?p>　　“好吧，”安格妮絲挑了挑眉，“我很高興你愿意相信我，盡管我并不知道有這回事。”

　　史迪奇一點點打量著安格妮絲的神態(tài)，許久突然開口道：“不，您知道。”

　　他停頓了一下，又繼續(xù)開口道：“也許您之前并不知曉，但您現(xiàn)在一定知曉。”

　　“看來你覺得你足夠了解我?！卑哺衲萁z收斂了自己臉上帶著的那一絲微笑，用平靜的聲音開口道。

　　“我也許了解一些您，”史迪奇開口解釋道，“但我了解的只是身為‘安格妮絲·帕格尼’亦或者是‘艾拉·波耶西亞’的您，”

　　“而對于剩余的那部分，”史迪奇深吸了一口氣，讓自己的聲音稍顯得堅定一些，“或者也許是更多的那部分，我唯一能夠相信的，是我與其他的所有人沒有什么差別，這是本就定下的規(guī)則?！?p>　　“你什么時候得知的這樣的規(guī)則？”安格妮絲問道。

　　“很早，也許在帕夫拉修道院的時候。”史迪奇認(rèn)真地回答道。

　　安格妮絲忍不住挑了挑眉。

　　“當(dāng)我第一次感受到您的時候，我最為突出的感受是您身上龐大而活躍的侵蝕性……”史迪奇用聽起來有些重復(fù)的話語說道。

　　“并非教堂地底？”安格妮絲皺著眉問道。

　　“是的，在帕夫拉修道院，我感受到了一種毫不抑制的感染與侵蝕，并短暫地將目光投向過我?！笔返掀婧敛华q疑地說道。

　　“我對此沒有清晰的記憶，但我以為你那時還沒有誕生？”安格妮絲問道。

　　“是的，那時還沒有形成完全的我?！笔返掀娴脑捳Z中帶著些許不明的意味，低聲說道。

　　“所以當(dāng)我第一次用自己的雙眼看到你的時候，我?guī)缀蹼y以抑制地覺得您不應(yīng)該是那樣的形象，那看起來太過于虛幻，”史迪奇說道，他停頓了一下，打量著安格妮絲，“我覺得您做為‘艾拉·波耶西亞’的更加符合那種給人侵蝕感的真實。”

　　“也許那只是因為所謂的上流社會推崇保持足夠的距離......”安格妮絲帶上了些許笑容開口道。

　　“不，我不是那個意思?！笔返掀骈_口道。

　　安格妮絲閉上自己的嘴，看著史迪奇，等待著他的話語。

　　“請原諒我這樣的評價，”史迪奇斟酌了一下自己的話語，緩緩說道：“那時您的表情一直在端著，看起來很假，但是假得很漂亮，看起來就像是放在店鋪最精密的櫥窗中用來展示的那種精心設(shè)計的人偶，價值連城但絕不自然存在。”

　　“表情管理是很重要的一門課程，拿他們的話來說，要隨時都表現(xiàn)得非常優(yōu)雅，就像天鵝那樣......”安格妮絲聳了聳肩道。

　　“天鵝才不高雅，”史迪奇笑了一聲，“天鵝只是動物，它們天生就長得那樣，和所謂的優(yōu)雅沒有半點關(guān)系，反倒是啄人的時候很兇。”

　　“也許吧，”安格妮絲聳了聳肩，“也許正是因為足夠虛幻所以才具有真實的感染力……”

　　她放輕了自己的聲音，轉(zhuǎn)而問道：“烏特拉夫斯基閣下還在這邊，你準(zhǔn)備怎么辦？”

　　“烏特拉夫斯基閣下不會在這里待太久，”史迪奇平靜地說道，“一切會發(fā)生在他離開后。”

　　“好吧，你已經(jīng)完全做出了選擇，”安格妮絲勾了勾嘴角，“愿你的所有選擇絕不模棱兩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