073章 佛渡有緣人
偶遇朔方軍騎兵小隊只是一個小插曲。
倒是新河驛四周的幾個施粥棚，讓楊釗停步看了許久。
施粥棚兩旁挑了兩面長幡，一面上寫著“慈悲”，另一面寫著“法門”。
原來是法門寺的僧侶在此地施舍米粥，救濟縣內(nèi)貧苦百姓。
粥棚里面，也隱隱可以幾個穿暗黃海清的僧人在打盹。
楊釗共看見了四個粥棚，棚前端著土碗或瓦片來要粥的人并不多，大概是粥棚剛搭建起不長時間，消息還沒有傳播開去。
負責分粥的是幾個農(nóng)婦，應(yīng)該平時就在寺院里打雜，所以被派來干這份差事。
“菩薩真是慈悲啊，救苦救難，功德無量……”
田老兒跟在楊釗身后，一直念叨著各種虔誠的禱詞。
楊釗沒有打斷他。
楊釗早明白了一個道理，跟這個時代的人，不要去談?wù)撊魏闻c宗教有關(guān)的話題。否則，能把自己給逼瘋。
事實情況是，法門寺施舍的這點米粥，他們表面的慈悲，都是他們壓榨萬千百姓血汗換來的。
把這個道理說給田老兒聽？
算了吧，浪費唇舌。
還有一點讓楊釗很好奇。
扶風(fēng)縣真正饑荒泛濫的區(qū)域在南邊，他們?yōu)楹尾蝗ツ抢锸┲?，偏偏挑在并沒有饑荒發(fā)生的西北方向。
楊釗似乎明白了。
因為這里臨近新河驛，是南來北往的交匯之地，他們在這里做善事的消息，能迅速地向四方傳播開去，能傳到京師里去……
…………
來到法門寺的地界。
抬頭看，群山俯首處，大大小小的寺廟林立，金碧輝煌。
偶爾幾聲雄渾的鐘聲在山谷間久久傳蕩。
如此壯闊宏偉的景象，田老兒看呆了，忽地跪在了地上，開始虔誠地叩拜起來，嘴里同時念起了禱告。
楊釗則深吸一口氣，大步朝前走去。
沿著石階，先爬到一處空曠的廣場里，入口處蹲著兩個石獅子，四周樹著幾根大石柱。
石柱上刻著“塑一尊佛像，結(jié)佛緣，相好莊嚴，心歡喜；鎦一縷黃金，蓄財富，取之不盡，福相隨；豎一根梁柱，穩(wěn)根基，威力無比，事業(yè)興……”等告誡善男信女的話。
廣場最里處是一段寬十丈有余的石階，石階又分做三段，石階頂頭是入寺院的山門，一排共三扇。
楊釗正要抬步，田老兒連忙過來提醒道：“郎君，中間那扇叫空門，東邊的是無相門，西邊那扇叫無作門，我們可不敢從空門進去啊……”
想不到這小老兒大字不識一個，反倒對佛家知道懂得不少。
不過他的提醒純屬多余，楊釗即便不知道那三扇門的名稱和作用，但也知道一個基本常識，除非最尊貴的客人，主人家是不會開中門迎客的。
況且他眼前的那三扇門，中間的空門和東邊的無相門緊閉，他只能走西邊的無作門。
來到門前。
還未等楊釗開口，門后已閃出一名小沙彌，豎掌問道：“兩位施主打何處來？”
楊釗：“從扶風(fēng)縣城而來?！?p> 小沙彌再問：“既是扶風(fēng)人，可曾與本寺結(jié)過善緣？”
楊釗不懂這句話的意思，愣了一下。
田老兒趕緊在他耳邊提醒：“結(jié)善緣，就是向寺里捐贈過香火錢……”
楊釗這才明白，敢情是在變向索取錢財。
“沒有。”
小沙彌瞬間就冷了臉，豎著的手掌也放了下來：“佛渡有緣人。二位既與佛無緣，便請離開吧?！?p> 楊釗專門抽出時間來法門寺，怎肯院門都沒進連離開？
他掏出銅印，亮明身份：“我是扶風(fēng)縣尉楊釗，今日特來貴寺，是有事務(wù)要貴寺長老商談，還請小師傅行個方便。”
怎料那小沙彌壓根不瞧楊釗的印綬，只朗朗道：“佛法有云，眾生平等。別說是扶風(fēng)縣尉了，便是扶風(fēng)縣令、岐州刺史，只要與佛無緣，便入不得此門。”
好一個無法無天、伶牙俐齒的小和尚！
楊釗正要與他分辯，田老兒急忙拉住了他，上前恭恭敬敬道：“我家郎君不曉得菩薩的規(guī)矩，師傅千萬莫惱他。師傅不曉得，我們平時都是孝敬菩薩的，要不然，也不會專門從縣里趕過來了。我們此次來，就是要來結(jié)善緣，祈求菩薩保佑的，只是找不到路子，還望師傅指點一二?！?p> 小沙彌嘴角上揚了一下。
他還是更習(xí)慣田老兒這種畢恭畢敬的說話語氣，像楊釗那樣的理直氣壯的口吻，他聽了就心里來氣。
“我們寺院里謹遵佛祖教誨，要普度眾生，是不會拒絕有緣人的?！毙∩硰浀?，“施主若是有心施善，可去隔壁的大云寺，我們這法門寺，沒有大功德的人是進不來的?！?p> “曉得，曉得，謝謝師傅指點迷津?！?p> 田老兒忙不迭答道。
大云寺，是武則天時期下令每州籌集錢財修建的。
岐州境內(nèi)已有了珍藏佛祖真身舍利的法門寺，便干脆把大云寺也建在了法門寺旁，做為法門寺的別院，在法門寺對面的山上。
來到大云寺旁。
楊釗這次學(xué)聰明了，交由田老兒去和那些和尚打交道。
田老兒興沖沖地回來，告訴楊釗可以進寺院了。
楊釗好奇地問道：“你拿什么去結(jié)的善緣？”
“郎君的那串瑪瑙珠子?！?p> 看著田老兒開心的樣子，楊釗忍不住罵道：“真是賤骨頭！白白送給別人錢財，還這么開心！”
他倒不是心疼錢，是實在受不了田老兒的愚昧無知。
明明那么吝嗇一個人，吃口飯都要在嘴里嚼半天才舍得咽下去，也不知道種了什么魔，給寺院捐錢倒這么大方。
田老兒不樂意了：“郎君你糊涂啊。這可是在孝敬菩薩，好多人想送錢都送不出去，我們只用了一串珠子，便能捐來一條三尺長的門檻，這是求之不來的功德……”
楊釗明知不該同田老兒這種人爭論，可他心里一直憋著氣，立即回道：“三尺長的破門檻才用多少木材，能值幾個錢？你可知道那串瑪瑙珠子值多少錢？”
“這可是功德，是善行，不是用錢能買來的。”田老兒自有一套歪理，“郎君可別小看了那條門檻，把它擺放在寺院里，供千人踩、萬人踏，替我們受苦受難，不知道要換回來多少功德呢……”
楊釗冷哼道：“你怎知他們真會用你的錢去做門檻？”
“啊喲喲，這可是在菩薩的地盤，郎君可千萬別亂說話！”
田老兒嚇了一大跳，警惕地望了一圈，嘴里念著“菩薩寬恕”，還上手來捂楊釗的嘴，被楊釗嫌棄地一腳踹開。
楊釗這一腳使上力力。
他想把煩人的田老兒和他嘴里的菩薩踹得遠遠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