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祖先的反攻

第十六章 宋下城,一個鬼獵人和一個女僧的交易

祖先的反攻 堅硬如水 7921 2021-06-16 07:10:04

  “你哪都去不了,老老實實在店里待著,別再給我惹麻煩了。”晁黃堵住門口,與其說是告誡倒不如稱其為哀求,他就差給褚恩農下跪磕頭了。

  街門緊閉,把夜和寒冷都關在外面。小方桌和柜臺上點著好幾根手腕粗的羊脂蠟燭,一架臺爐緊靠著柜臺,爐膛里咚咚作響的炭火把偌大的客堂烤的暖意融融。

  褚恩農瘸著腿第三次坐回椅子里?!半y道你真信侯府里有臟血病?”他惱火地問道。腿上的箭傷倒是無礙,但肩膀上挨的一刀差點就把左臂給廢了,都好幾天了,動一動還疼得鉆心。

  晁黃回道:“蠢貨才信,歐陽忠想要君侯的命,閭丘勉想保住君侯的命。兩千巡兵守著鐵桶一樣的侯府,就是所有藩軍都上,一時半會兒也很難攻破,所以就把老百姓也忽悠上唄。你就是說侯府里臥著一條迷龍這幫蠢貨也會相信的?!?p>  這些褚恩農早想到了,只是搞不懂閭丘勉怎么又成了宋下候的大忠臣?!斑@大胖子最先反水,最先攻打侯府,如今又和歐陽忠對著干,難道他也想當藩侯?”

  晁黃若有所思地說:“不應該是,這個閭丘勉可不簡單,曾參加過征討吐陀羅人和蝴蝶谷的戰(zhàn)爭,以忠勇著稱,還受到過楚亞國王的嘉獎。根據我們的了解,此人的確清廉正直,在宋下藩的官員里無人能及。那個死去的南榮宗靖也不如他對端木家忠誠。我猜測他之所以事先攻下侯府應該是為了保護端木家!你想啊,攻擊寺院,劫持靈師,多大的罪啊!滿門抄斬都夠了。人人都知道不會有好下場,反叛是早晚的事。他是要救端木家?!?p>  “你們的情報值得相信,可人總會變,尤其是在利益面前。正如你所說,端木家要是死絕了宋下藩候的位置真就空缺下來了,我可不信有人能經得住這誘惑,鬼會除外?!?p>  “不管是不是真的,這跟我們沒關系。再說就你這情況,出去能干嗎?我現在就等肇甬庭來把你弄走,其它一概不管?!标它S從柜上挑了一瓶上品紅玉粒酒,又取了一只蒸全雞和一份涼拌云絲,給褚恩農倒了一杯。

  他聞到的仍是那股濃烈的焦煙味道,一個晝夜過去了,至今仍濃烈得很?!拔覐牟缓染??!瘪叶鬓r瞟了一眼紅褐色的酒液,皺著眉頭決絕道,“那你何苦費勁救我,交給他也是個死?!?p>  晁黃回道:“那可不一樣,我們鬼會的人只能死在自己人手里?!?p>  “你只是一只鬼耗子,代表不了鬼會。”褚恩農尖刻地提醒道。

  晁黃卻笑了,喃喃道:“鬼耗子,你說這是哪個壞種起的名字啊,跟鬼獵人比起來是夠低賤的?!?p>  兩人對視片刻,褚恩農也跟著笑了。

  晁黃突然又嚴肅起來?!澳莻€凈女你打算怎么處置?”

  褚恩農想了想,道:“我還從來沒殺過女人,要不等她傷好了就放她回去吧?!?p>  “放屁,你這是要我死啊。她回去之后,我他媽還有命活嗎?”晁黃跳著腳大罵??粗馐莸哪槡獬筛巫仙四撅L笑得更厲害了。

  晁黃憤憤道:“你記著,為了救你,我死了十幾名弟兄。就算你死了都不能忘記是我這只鬼耗子把你從官兵手里搶回來的,要不是我你他媽就是五百年來第一個死在外人手里的鬼獵人。”

  “好好好,這份恩情我一定報答,我現在就去結果了她,這總行了吧。你們鬼耗子是不是都像你這副德性,一點玩笑也開不得?”說著,褚恩農右手按住桌角就要起身,結果惹來傷口陣陣作痛。

  晁黃不耐煩地擺擺手示意他安穩(wěn)坐著,陰沉著臉道:“我沒心情跟你開玩笑,就這女人,身份特殊,不及時處理我們真有麻煩。你也不想讓肇甬庭見到她吧?!?p>  褚恩農收斂了嬉鬧,鄭重其事道:“我留著她是真有用,你不知道,這女人關系到一整個家族的人命啊,侯府里怎么說也得有上千口子吧?!?p>  晁黃怔怔地盯著褚恩農,就像不再認識他似的?!拔艺鎽岩赡闶遣皇枪頃娜?。只除惡不救人,這是我們的鐵律?!?p>  褚恩農揮了下手道:“是是是,這我都知道,可我就是搞不明白,除惡不就是為了救人的嗎?”

  “沒錯啊,除惡就是在救人,世上沒了惡人,好人就得救了啊。”

  “好像并不是這么回事吧?!瘪叶鬓r若有所思道,“我總覺得哪不對勁,但又說不上……”

  晁黃忙道:“打住打住,這不是咱們倆能探討清楚的問題,你就記住,規(guī)矩是五百年前鉅子烏臣立下的,如果質疑或者不遵守就會有大麻煩……我沒功夫跟你拌嘴?!?p>  這時門開了,從外闖進來一個小伙子。他是晁黃店里的小伙計,被褚恩農派出去打聽消息,昨天晚上就出去了,現在才回來。猛見自己的主人也在,小伙子就一聲不吭地垂首站在柜臺前。

  “該死的,我以為你也被鐵皮子兵砍了腦袋。老實交代,你是不是也去湊熱鬧啦?我說過什么你都忘了嗎?”晁黃嚴厲地訓問道。

  小伙子吱吱嗚嗚著什么也說不出來,直拿眼睛瞟褚恩農。

  “江聲,你不用怕他,過來?!瘪叶鬓r端起晁黃給自己倒的那杯酒說,“來先喝杯酒,潤潤嗓子,好好跟我匯報匯報?!?p>  江聲還不敢動,又拿眼去瞟晁黃,見他點了頭才興高采烈地跑過來接住酒,褚恩農又從盤子里撕了只雞腿給他。

  “侯府被燒了,連那棵長壽桐也燒了,很多人都圍著它磕頭。君侯殿下被抓了。很多人都去府里搶東西,咱這街口點心鋪里的大伙計修連明得了一枚金鑲玉的碟云地女像,沉得很呢,估計最少也得值一百兩銀子呢,我看這回他真要回老家自己當小老板啦。”江聲嚼著雞肉,說話嗚嗚嚕嚕,臉上都是羨慕。

  焦煙的味道似乎更濃了,褚恩農蹙了蹙鼻子問:“這么說有人打進去,不是直接把侯府燒光了?”

  “對啊,先是西門被藩軍沖開了,老百姓們就蜂擁進去,見人就殺,見東西就搶?!苯暼栽诮乐强陔u肉。

  “你怎么知道的?你小子也進去啦?”晁黃插嘴問道。

  “不不不,我沒進去?!苯暬琶Ψ裾J,“我是聽出來的人說的,那些搶到錢的家伙一出來就迫不及待地敲開飯店酒館的門,逼著老板讓起灶上酒,發(fā)財了不喝酒哪行!我就跟了過去,聽他們在那里講。修連明還請我喝了一碗銀珠酒呢,夠意思?!?p>  “我就說吧,老晁,哪來的什么臟血病,全是那些狗官內斗,耍的陰謀詭計。”

  “一開始是有人相信侯府里有臟血病,人都嚇壞了,很多人家收拾東西打算逃跑呢!一聽說要燒侯府消災又都高興得瘋了似的,人烏泱烏泱地往侯府圍,我敢肯定全城人都去了。東西南北四條禁街擠滿了,天門大街上也滿了,就連浸沐臺看殺人都沒這么熱鬧過。不過沒人敢靠近侯府,上年紀的都說臟血病很厲害,一個地方要是有,刮一陣風下一場雨就能把這地方的人都傳染上。后來看到當兵的打開西門進去了,其他人也壯著膽子跟進去了。當官的都不怕,咱窮老百姓怕個啥?進去一趟就發(fā)財啦?!苯暆M不在乎地評價著。他終于把那口肉咽了下去,抿了一小口酒。

  “你還聽到了什么都通通說出來?!瘪叶鬓r把裝燒雞的盤子整個塞給了江聲。

  小伙計受寵若驚地雙手抱住盤子,盤腿坐在地板上,回道:“我還聽說侯府的人死得差不多了,燒死的有,砍死的也有,好些火燒得都分不出模樣啦。君侯被罪洗師帶回凈廳,君侯夫人,小公子和小姐也都失蹤了,燒焦的尸體里多的是小孩子,也辨不清楚哪個是主子哪個是下人。另外巡防司的都統(tǒng)大人也死了,他被長孫壽誠吊在旗桿上,澆了火油,點天燈,他有幾百斤重,有人說燒了兩個多時辰火才滅?!?p>  難道他已經死了?褚恩農腦子里瞬間閃現出一張臉,奇怪的是這張臉并非凈廳牢中認識的端木小公子。這是一張久被遺忘的臉,他屬于已經過去的世界。他是我的朋友,唯一的朋友!這是端木風說過的話。曾經也有一個人這么說過,如今這人只剩下一張臉還留在記憶里。

  “老晁,借點錢給我?!瘪叶鬓r突然道。

  晁黃瞪著眼問:“干什么?”

  “我有大用?!币婈它S面有不快,又補充道:“我們是缺錢的人嗎?我的都被短毛鬼給搜去了,回頭就還你?!?p>  “那可難說,你們這些鬼獵人是不在乎錢,可也沒把別人的錢當回事,你們把全世界所有人的錢都當自己的了?!标它S嘟囔著到柜臺里翻出一小塊銀子,啪的一聲拍在柜臺上。

  “二兩,我也不用你還了?!?p>  “五兩,我還你十倍。把銀子給江聲?!?p>  江聲不敢接,抹著嘴問:“大爺,這是干什么?”

  褚恩農解釋道:“明天繼續(xù)出去幫我打探,這些就算你的工錢。機靈點,必要時可以請人喝喝小酒。這些錢夠不夠?。俊?p>  “夠了夠了,謝謝大爺,夠治好幾桌上好席面了,我小半年工錢也就這么多啊。”江聲先把手在衣襟上抹了抹,接了銀子,歡天喜地嚷著,“還有啥吩咐,您一并說,我明天起個大早,就不用再去打攪您了?!?p>  晁黃抗議道:“欸,他可是我的伙計,你把他打發(fā)出去,我這店里的活誰干?。俊?p>  “反正你不會自己干。”褚恩農回道,“后院不是還有好幾個嗎?”

  江聲走后,兩人一直坐到戌時的鐘聲敲響才各自散去。褚恩農想去看看琴靖凈女,但她在后院酒窖里關著,雪地路滑,自己又行動不便,只好作罷回房。其實就想看看她是否還活著,也沒什么話要問,她那些勾當早弄得一清二楚。本打算利用她的尊崇地位去保全端木風,可現在形勢大變,突然冒出一個假臟血病就把全城的人煽呼起來,不費吹灰之力便將固若金湯的侯府攻破。它燒起來該是什么情形?侯府可是占了宋下城四分之一的地方!他一時拿不準這個凈女還有什么價值。

  這個夜晚很長,忍受著每一次扭動身子帶來的傷口裂痛,褚恩農再一次嘗到了夜不能寐的滋味。上次是什么時候已經無從記起,但離開家鄉(xiāng)前的最后夜晚的情形此刻正清晰地縈繞在心頭,任憑如何努力也趕不走。在千亭城最豪華的客棧房間里,聽著肇甬庭的鼾聲,他一遍遍回想著一個人的臉。這張臉現在也如當晚那般模樣,他的名字叫微生寧德。“他是我的朋友,唯一的朋友?!蔽⑸鷮幍轮钢赣H喊出這句話的時候真和凈廳牢中的端木風像極了。

  絕不能讓他們遭受同樣的下場,絕不!褚恩農暗暗起誓,心頭好像爆燃起一團火焰,明亮、熱烈……照亮潛藏在心淵最深處的那條傷疤,它竟然還在流血……。

  他緊閉雙眼,企圖祛除腦中的紛亂思緒,強迫自己入睡,可越是如此就越加煩躁。傷口的疼痛和黑暗中無處不在的嗆人焦煙讓他難以忍受。他懊惱地罵了一句,咬牙忍痛坐起來。

  他想到了酒,或許喝幾口就能睡著了,全世界沒幾個人不夸酒是好東西的。他披上斗篷,來到大堂,隔著窗紗有昏紅的光透進來。他跛到窗前,還未開窗就感覺到一股凜寒刺透衣服,粘到皮肉上,滲進骨頭里。

  北方的天空是橘紅色的,看來侯府的大火依然在燃燒。是啊,它那么大,不知道多少日子才能燒完。

  他就那么站著,直到被夜寒凍得渾身打顫才關了窗戶。他打消了喝酒的念頭,還是不愿嘗試這種能讓人沉醉不醒的東西,昏醉對他來說是一件很可怕的事。

  返回房間,繼續(xù)仰躺著對黑暗發(fā)呆,窗外的風聲真叫人心煩,偶爾還會聽到貓頭鷹的哭咽……不知道什么時候,他終于睡著了。

  第二天醒來已經過了晌午。

  “你為什么不叫醒我?”褚恩農朝晁黃發(fā)脾氣。

  晁黃黑著臉道:“爺,明天我天不亮一準兒叫你。”

  褚恩農不再理會,氣呼呼出了大堂后門。里面是一個不小的院子,四周全被兩層磚樓圍住,像邾夏建筑里的天井,只是太大了一點。院子中央是個大花池,目下綻放的只有雪花,兩條青磚甬道在花池交叉。酒窖在后座樓中間伙房里。甬道上的雪被清掃過,但磚地上結了冰,對于褚恩農來說這比雪地更難走了。他在門口找到一根木棒當作拐杖拄著。

  酒窖里陰冷黑暗,濃烈的氣味讓他喘不過氣。角落里亮著一盞油燈,昏黃的光在這種環(huán)境里看著十分暖眼,一股暖融融的氣息直往心里鉆。

  琴靖凈女根本就不用捆綁,那天在長天門,她身受五箭,現在還能活著已經算是奇跡了。她躺在一張臥榻上,被子裹得嚴嚴實實,榻邊小桌上有吃剩下的食物。還有一架火爐在臥榻的另一頭,黑乎乎的煙囪伸到上方的黑暗里,不知從哪里鉆出去。

  “還活著嗎?”褚恩農問了一句。

  凈女動了動,沒有搭腔。

  “端木功良已經被抓,宋下侯府也被燒了。我打算用你去換他們一家?!瘪叶鬓r直截了當地說。

  琴靖聽了想要坐起來,發(fā)出一聲呻吟后放棄了。她有氣無力地說:“假如端木功良還在做無謂的抵抗,那我還有點價值,可他現在已經成了階下囚,我也算完了,圣廷不會跟任何人談條件,你省省吧?!?p>  “不見得吧,那個岳讓靈師應該不像你似的冷酷狠毒,他是個好人?!瘪叶鬓r評價道。

  琴靖竟然笑了,代價是隨之而來的疼痛,她的呻吟聲讓人很難受?!盁熛紓兺ㄍǘ际谴赖埃X袋里只長了一根筋,老家伙善良不假,但他也懂得報復和仇恨。你們不就是仇恨的產物嗎,這點應該很清楚啊?!?p>  褚恩農不解,“你們有何冤仇?”

  “大煙霞,動動腦子,跟你說話真是費勁。我堅持兵圍侯府,他難道不知道這是為什么?他很清楚我是想要他的命。誰都明白我這是要逼著端木功良殺他,借刀殺人。但誰也無法指責我心狠手辣,因為圣廷不會受任何人威脅。如今輪到他做決定了,你覺得他不會做和我一樣的選擇嗎?”

  “元教叫人忠誠,勇敢,正義,原來都是騙人的,這我早就知道,你們僧侶和官吏要說有區(qū)別也就頭發(fā)比他們短而已?!榜叶鬓r坐到榻沿上,琴靖大叫:”你想干嘛,離我遠點!“

  “你是女僧,我是鬼獵人,能干什么?你忍心讓一個瘸子站著說話?放心吧,我只對這爐火感興趣。”褚恩農強忍住沒有笑出來,心里感到一陣厭惡?!澳阆炔灰獨怵H,難道你真的不想活命了?”

  琴靖冷笑道:“落到你們煙霞手里還能活命?我是個凈女,還是宋下凈廳的靈姑,這么多天在你手上受的屈辱已經夠多了,不愿再低三下四茍求饒命?!?p>  褚恩農道:“這么想就錯了。明說了吧,你大概也知道,我被你們抓住而沒有選擇自裁,這會是什么下場。我那老師很快就會來取我性命。我不想就這么死掉。我才二十五歲?!?p>  琴靖從被子里把臉露出來盯著褚恩農,這張臉雖然憔悴,但依就美麗。一陣沉默過后,她開口問道:“你想怎么做?”

  “我們聯(lián)手,你幫我救出端木功良一家,我?guī)湍銡⑷?,殺你想殺的人?!瘪叶鬓r回道,“比如岳讓,你不是想要除掉他嗎?”

  “這我很難辦到,因為宋下的將領也不會讓端木功良活著。他們背叛了他,端木功良一旦恢復地位,就一定會毫不留情的把他們全部清理掉?!?p>  “只救他的命,讓他放棄宋下藩,放棄藩侯爵位?!?p>  琴靖又笑了,但笑容里全是痛苦,“跟你說話真是費勁,只要他活著,就是一種威脅。你知道猴群換猴王嗎?新猴王取得地位之后一定會咬死老猴王。人比這些畜生做的更絕,他死定了?!?p>  褚恩農覺得有理,讓步道:“那你就幫我保住他的家人?!?p>  琴靖擰眉問道:“你一個煙霞為什么非要救他們?他不是你們鬼會要清除的對象嗎?再說你們從來都不會為別人去殺人?!?p>  “這你不用管,除掉岳讓,宋下藩暫時就會是凈廳靈姑的天下,只要有人反對,我就幫你清除他,歐陽忠還得靠著你呢?!?p>  “你這是要徹底背叛鬼會?!鼻倬敢呀涀鹕?,她瞇著眼睛盯看褚恩農,臉上又顯出了恬靜的笑??吹奖话撞及〉淖蠖叶鬓r竟感到一陣羞愧,這是第一次對女人下手。鬼會也很少把女人列入追魂譜。女人的罪惡根源在男人。

  他嘆了口氣道:“信念十分重要,一個沒有信念的人和豬狗沒兩樣??晌乙恢倍加袀€困惑,總覺得信念就像是一個工具,誰要是握著它,那就可以控制其他人。我的信念是否也被別人利用了?在搞清楚之前我還不打算為了它掉腦袋。”

  “說的好。”琴靖凈女贊賞道,“信念是權力的工具,也是權力的基石。我接受你的建議?!?p>  褚恩農出了酒窖,在院子里撞上了焦急的晁黃,他一見褚恩農就破口大罵起來:“我他媽還以為你跑了呢。”

  “我餓了,你給我弄條羊腿。今天只想吃肉。”褚恩農對晁黃的暴怒和謾罵毫不理會,拄著木棒往大堂去了,把宋下城耗首和他的抱怨聲留在了院子里。

  他細嚼慢咽,一條羊腿吃了大半個時辰還剩下一大半,上鍋加熱兩次后,晁黃直接給他弄了個爐子架上湯鍋,讓他自己動手。

  未正的鐘聲響過沒多久,江聲回來了。瞧見褚恩農忙過來行禮?!按鬆?,今天收獲不小?!币姶筇脽o人,他歡天喜地地嚷起來。

  褚恩農叫他坐下,把剩下的羊腿給了他,又要來了酒。江聲呵呵樂著道:“今天凈喝酒了,把平時兩三個月的量都喝了。”

  “快說說,你都見了啥人,聽到了什么?”

  江聲道:“我出門就直奔司馬府去了,我一個相熟的在里面當差。當然我是進不去的,給了守衛(wèi)們一兩銀子,他們就樂呵呵地幫我把人叫出來了,還是錢比人情更好使啊。”

  “說重點?!瘪叶鬓r提醒道。

  “好好,我那相熟說他們已經忙了兩個通宵,剛好他的上官就是負責清點人員傷亡的。前天晚上死了將近六千人。侯府自不必說,里面的家丁仆人平時沒少做仗勢欺人的事,老百姓這回當然不會錯過報仇解恨的機會。侯府在冊男女仆婢共八百八十八人,這數不太吉利,所以我記得很清楚。只抓住了一百二十一人,找到的尸體大概有五百多,因為火還沒有熄滅,所以不清楚失蹤的人有多少是跑了多少還在火里燒著。現在侯府依舊被當兵的封鎖著,聽說里面還有不少好東西沒弄出來,就藏在地窖地庫里。還有,這回巡防司算是徹底垮了,巡兵幾乎全軍覆沒,活下來的都是當場投降的,聽說閭丘大人就是被叛徒出賣的?!?p>  江聲吃著羊腿喝著酒,喘息不止,好像說話和吃飯都是很累人的活計似的。

  “我們再說進去搶東西的百姓。幸虧我沒參加啊!就昨天晚上我提到的街口點心鋪的伙計修連明,被殺啦。現在城里都亂了套了,當兵的正全城搜捕搶東西的人,追繳侯府丟失財物。聽說這小子拒不上交,當場被砍了頭??磥聿涣x之財是要不得的。幸虧我沒進去,不然也受不住誘惑……”

  “你就說說侯府的情況,君侯一家有什么消息?!瘪叶鬓r打斷了他。

  江聲一副意猶未盡的樣子,嚼著肉說:“君侯本人是抓住了,現在也能確定小公子也被抓了。聽說他當時跟著一個巡兵將軍,企圖逃跑。在東門剛好撞上一群沖進來的老百姓,他們把小公子交給了藩軍,還想領賞,被當兵的狠揍了一頓。東門死的老百姓最多,為了搶人起了內訌,聽說有兩個雙胞胎老頭很厲害,殺了不少人,宋下城真是藏龍臥虎啊。”

  “端木公子被打了?快說什么情況?!瘪叶鬓r急問道。

  江聲笑了,忙揮手道:“不不,是我沒說清楚,我的意思是那幫抓他的家伙想要領賞,結果被當兵的打了一頓?!?p>  褚恩農莫名地松了口氣,鐵皮子兵打人下手黑著呢,就端木風那身板,要真挨了打就算當時沒死也活不了多久。

  江聲喝了口酒把嘴里嚼了半天的肉順下去,接著道:“君侯的族親家眷大部分都不在宋下城,所以抓住的不多。原來的司馬督尉南榮宗靖大人是君侯的妹夫,他早在多天前就被自己的一個屬下殺了,聽說家眷一個也沒活成,那個叫歐陽忠的怕報復就把人全殺了。反正被抓的就是君侯爺倆可以確定,他的夫人和閨女不知去向。不過有仆人說最后見到她們是跟小公子的伴讀在一塊,他們去了后苑子。結果藩軍只在花池子的小島上找到了兩個小侍女。藩軍認定是她們把人藏起來了,就對這兩個侍女用刑逼供,兩人都被打死了。”

  “還有嗎?”褚恩農問,這些信息似乎不能讓他滿意。

  “有,還有。”江聲回道,“我還去了靈道寺,我有一個遠房表親是里面的僧人,還是個管事的。”

  “你挺神通啊,圣廷朝廷都有人?!瘪叶鬓r一聽說找了靈道寺僧人,頓時精神不少,隨口夸了江聲一句?!翱煺f說,端木父子現在的情況?!?p>  “君侯和小公子都關在凈廳法獄里,知事靈師決定在三生節(jié)前一天,也就是下個月二十二日對他們進行公開審判,到時候固山上師院司牧方慈靈宗會親臨宋下城。司牧的儀仗可是由國王陛下的羽林親軍擔任和護衛(wèi)的,到時候可以一飽眼福啦。”

  這個消息讓褚恩農驚喜不已,自己剛剛和琴靖達成協(xié)議就得到了具體的審判時間,他一直都在猜測靈道寺會如何處置端木功良,最擔心的就是秘密處死。他想起父親和母親,心猛然一沉。

  江聲還沒有說完。

  “還有,據說凈廳靈姑琴靖凈女勾結巡防司都統(tǒng)閭丘勉,企圖謀害岳讓靈師,有人曾撞見閭丘勉大人去過凈廳,就在他圍攻侯府的前一天。閭丘勉已經被點了天燈,凈女被人劫持,生死不明。岳讓靈師已經給總管府和司馬府下了限期抓人的死命令。不過底下的人都不信這說法,宋下城誰不知道閭丘大人是個好官!巡防司衙門空了,總管府對這事兒也是不上心,我回來的時候就在街口碰到兩個藩軍巡夜,也就是到處看看,全是應付?!?p>  琴靖也夠蠢的,找了歐陽忠這樣無恥的盟友,扭臉就把她給踹了。

  “宋下城得一陣子不得安寧了?!弊詈螅暩锌?,他抿著杯里的酒,望著門外空寂的大街,神情落寞,竟有了幾分智者的味道。

  褚恩農感嘆不已,眼前這個精瘦的小伙子簡直就是鬼耗子的絕佳人選。他要是知道我的身份后還敢不敢吃我的羊肉?

  距離三生節(jié)還有將近兩個月的時間,在這之前自己的傷一定能好得差不多。唯一的問題就是如何對付即將到來的肇甬庭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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