老人垂手而立,抬頭望天,手中風(fēng)華負(fù)于身后,不再顫鳴:“這一劍是我三十歲時所創(chuàng),當(dāng)時我已經(jīng)被很明確的被當(dāng)作皇主來培養(yǎng),遙想那時,我雄心壯志,勢沖九霄?!?p> 四人如臨大敵,不再單獨(dú)站立,而是四人緊挨一起,靜待下文。
“那時,我覺得自己定會一飛沖天,比天還高,可笑,可笑!”
老人似有些許自嘲之色,而后出聲如雷:“我有一劍,天門開!”
隨著老人聲音落下,便見到此刻漫天大雪不再落下,一道劍芒直沖云霄,空中烏云從中一分為二,轟隆隆作響,恰如天門大開。
轉(zhuǎn)瞬之間,烏云凝成一把巨劍,從天而落!四人招式底牌層出不窮,在自己身前布下一道道防御,可他們還是小看了這位曾經(jīng)的龍武年輕一代第一人。
這一劍,自天上來,不是凡劍,乃是天上劍!
要知道,他四人早已是距離武道巔峰最近的那幾人之一,可在這一劍之下,還是毫無抵抗之力。
烏云巨劍沒有持續(xù)多久,便帶著滿地的雪花,慢慢消散而去,而被滿地?zé)焿m遮住的四人,也漸漸顯現(xiàn)出來。
只是此刻的四人嘴角溢血,滿身狼狽,一言不發(fā),早不復(fù)先前的神采奕奕。反觀石柱上靜立的老人,長袍飄飄,面色紅潤,沒有一絲一毫受傷的樣子。
良久,四人踉蹌起身,深深地看了老人一眼,這才轉(zhuǎn)身離去。
浩浩蕩蕩一群人離開了,整座西山再次歸于平靜,雪,又重新落下。
王富貴三人躲在遠(yuǎn)處,看著那站在石柱上傲然而立的老人,白衣白發(fā),一手持劍,一手負(fù)于身后,真乃白發(fā)老神仙!
就是這樣一個整日嘻嘻哈哈,如老頑童般捉弄王富貴,調(diào)笑楊思淼的老人,剛才收起了他平常的頑劣,顯示出了他不茍言笑的一面。
就是這樣一個老人,剛才用出了三個劍招,驚天動地的劍招。雖然三人都知道老人肯定是個武道高手,但沒想到,會是這么強(qiáng)。
“噗!”
就在三人震撼難言的瞬間,老人的臉色突然由正常的紅潤變成潮紅,轉(zhuǎn)而漲紫,接著一口鮮血毫無預(yù)兆地從口中噴出,一頭從石柱上栽了下來。
老人緊繃著的氣勢全面崩塌,籠罩著三人的莫名氣機(jī)也隨之消散。
“師父!”三人不顧雙腿的麻木難行,就這樣一步一步地挪動過來??吹降厣蠚馊粲谓z的老人,王富貴將他扶起,往他嘴里塞著藥丸。
“師父!你怎么樣了?你剛剛不是還好好的嗎?你別嚇我們啊......”
老人看著眼前的三個年輕人,神色柔和,跟剛才三劍退走四大高手的模樣判若兩人,柔聲道:“富貴,別浪費(fèi)藥了……想必你們也聽到了,我本就是個該死之人,這些年茍活于世,已經(jīng)活夠了......咳咳......而且,在將死之前,還遇到了你們?nèi)齻€小家伙……嘿嘿,值了。”
少女抱住老人白發(fā)蒼蒼的頭,不停地用衣角給老人擦著血沫,可卻是怎么擦也擦不完。
老人一陣咳嗽,面色猙獰、扭曲,接著道:“其實(shí),我年輕時跟你們一樣,也是意氣風(fēng)發(fā),心地善良,只是,我出生在一個不能擁有感情的家庭,在我繼承皇位之后,我親手殺掉了曾經(jīng)的江湖好友,也親手將自己的父皇逼入深宮,從踏上皇位開始,我僅用兩年,便成了一個冷血的皇帝!”
老人突然發(fā)聲大笑,可這笑容,卻是說不出的悲涼。
“哈哈哈,咳咳......咳咳咳......所以后來,我的兒子,也就是前朝最后一個皇帝,龍笑天,他在我這里學(xué)到了很多東西,青出于藍(lán),而勝于藍(lán),他用了更短的時間將我從皇位攆了下來,就像我將父皇逼入深宮一樣,我也成了皇宮里的一個園丁?!?p> “不要再說了......師父!”
看著師父此刻的模樣,楊思淼心如刀絞,這是他除了哥哥和王富貴以外,唯一一個讓她也能感到溫暖的親人。
“我請求龍笑天放我離開,他準(zhǔn)許了,我便一個人悄悄離開皇宮,來到了這里頤養(yǎng)天年。從那以后的每次逢年過節(jié),我才知道,原來我已經(jīng)是一個孤寡老人了,可是心里還有一份寄托,畢竟我的兒子、我的女兒還在那兒,只是沒想到......”
“咳咳咳......”
還沒說完,老人咳嗽不止,鮮血將少女的衣裙染得猩紅一片,看著眼前的三個年輕人,眼神又變得柔和起來:“直到你們?nèi)齻€小家伙來了,我才覺得原來一家人平平淡淡,快快樂樂的過日子,是多么的幸福?!?p> 身旁的少女已經(jīng)淚流不止,鐵錘也是雙目通紅,低頭嗚咽。
“師父,對不起,對不起......”
王富貴一邊輕拭淚水,一邊語無倫次地低聲道歉。
老人深深的看了王富貴一眼,轉(zhuǎn)而將一只手放到他的頭上,輕輕的撫著:“富貴啊,你去將那把劍拿過來?!?p> 王富貴踉蹌起身,從身旁的雪地上拔出那把風(fēng)華一劍,將之遞到老人手中。
老人輕輕地摩挲著劍身,轉(zhuǎn)而說道:“你們可知,那些人為何都想帶走我?”
三人搖頭,沉默不語。
“其實(shí),他們想要的是我那本藥經(jīng),以及我身上可能會有的前朝寶藏,朝廷想要的可能更多一點(diǎn),他們想要我死。但是他們想多了,我身上除了給你的那本藥經(jīng),什么都沒有?!?p> “富貴,藥其實(shí)不僅能救人,也可以殺人,你要記得,無論你是救人,還是殺人,不要顧慮太多,只需遵從本心便可?!?p> 王富貴輕嗯一聲,重重點(diǎn)頭。
“來,扶我起來……”
三人將老人輕輕地扶了起來,老人的臉色突然大好,可三人的神情更是悲痛幾分,楊思淼更是將頭扭到一邊,不忍再看。
老人輕輕掙開三人的攙扶,右手提著風(fēng)華,站在漫天的大雪中,一掃虛弱之態(tài),持劍而立。
“武道一途,可分五境,微塵凡境、金剛鐵境、諸侯玄境、龍象天境及逍遙神境,思淼天賦最好,鐵錘最為勤奮,富貴你則是基礎(chǔ)最好,因此,你們現(xiàn)在都處于第二個境界,金剛鐵境?!?p> “藥浴對你們的作用已經(jīng)不大了,以后想要在武道一途走得更遠(yuǎn),還需要你們自身的努力和堅持。富貴,我知道你不愿習(xí)武,可是,如果連自己的身家性命都保不住,哪來的逍遙自在?又有什么能力去守護(hù)自己想守護(hù)的東西?”
王富貴低頭不語,心中很不是滋味。
老人不再說話,陡然拔高身形,不再依托任何物事,懸停于天,聲音滾滾!
“世人都以為我只有三劍,其實(shí),我還有一劍,富貴,你且看好!”
老人渾身氣機(jī)暴起,衣衫獵獵作響,雙手持劍,向上一撩,這一劍,沒有前面三劍的繁瑣,只是一撩而已,然而,在這一撩之下,劍幕瘋狂擴(kuò)張,正在翩然落下的鵝毛大雪忽然逆勢而上,不再落下。
這道劍幕,仿佛在西山上空形成了一片巨大的真空地帶,漫天的飛雪被阻隔在這片真空地帶之上,從遠(yuǎn)處看來,好似天上、地下都堆滿了積雪。
這一劍,比之?dāng)匦窃乱粍€絢爛、比之移山海一劍更磅礴、比之開天門一劍還要壯觀。
“我有一劍,逆蒼天!”
老人聲如滾雷,被西山四周的山壁拍打了好幾個來回,終究還是消散而去......
老人走了。
失去了氣機(jī)維持的劍幕瞬間崩塌,被劍幕堵回天上的雪,重新開始落下,在老人的身軀上蓋上了一層雪白。
思淼和鐵錘跌跌撞撞的上前,跪倒在老人身邊,這個老人把他們當(dāng)成了家人,他們何嘗不是呢?
王富貴靜靜地看著,老人的面龐很安詳,沒有因為垂死而露出絲毫的痛苦,他的嘴角帶著一點(diǎn)笑意,就像平常看著他們?nèi)随倚Υ螋[時一樣,他忽然有些想哭,不僅僅是因為老人的死,還有內(nèi)心不為人知的自責(zé)......
他輕輕地走到鐵錘兄妹的身邊,沒有安慰,只是靜靜的陪著,他和老人其實(shí)也一樣,他也從來沒有感受到過那種家人之間的溫暖,除了在這里半年的時光……
跪了許久,直到雪花開始在老人的臉上堆積,慢慢遮住他的面容。
他找到埋在雪地里的風(fēng)華,它竟是如此的冰冷,再沒有絲毫靈氣。他不會用劍,但是他能用劍,用劍在雪地里挖出一個淺坑,將老人輕輕的放了進(jìn)去......
三人在老人的墓前一言不發(fā),只是靜靜地看著這漫天的雪花,將墓上的泥土染成白色,就跟老人生前一樣,白衣白發(fā),白眉白須。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