傍晚我去小旅館開了一間單間。
我走進這家小旅館，對吧臺里的服務(wù)員說：“開間房”。聲音很美妙，富有感情。服務(wù)員聽見腳步聲抬頭看著我穿過大廳，大廳一邊放著幾把蠟黃色寬大扶手椅，一邊有一條樓梯上去。服務(wù)員問：“單間還是雙人間？”我說：“開個單間”。服務(wù)員說：“身份證”。我從錢夾里取出身份證“啪”放服務(wù)臺冰冷石面上。服務(wù)員拿下去登記，她的頭發(fā)枯黃，頭發(fā)下的臉沒有生氣，眼光暗淡，做這工作她認為沒有意義。她在登記薄里寫的字歪歪扭扭，很慢，怕寫錯什么字。趁這空間我試探性的問了一句，“等下還有個朋友過來住我房間，行嗎？”服務(wù)員頭也不抬地說：“行啊，最好要登記一下?！蔽衣犃嘶卮?，“好吧，等她來了叫她登記?！狈?wù)抬起頭，把身份證還我，看了我一眼。好像說她已經(jīng)見慣了等下還要來個女人住的男顧客，這男的不是什么好人，后面來這女的也不是什么好貨，有時候還來路不明，她只能睜一只眼閉一只眼讓她上去，都為了干那事，這些不要臉的。服務(wù)員嘴角流出一絲輕蔑地笑。我把身份證裝進錢夾，取錢交房費。
房間里的地板、床、柜子、椅子、門都是朱紅色。床上的被褥很白，尤其在屋頂并不明亮的燈光照耀下顯的很干凈。桌子上擺著一臺電視，我走進房間換下拖鞋便打開播放著，盡管無心看，也難于承受寂靜，因為整個小旅館好像只有我住宿，我在房間走動的聲音就是整棟樓的聲音。
房間門外走廊黑暗，沒有旅客上來踩亮聲控?zé)?。走廊里其它的房門一直沒有響起開鎖的聲音。在走廊里也許能瞥見我住這間房從門縫透出去一絲燈光。如果別的旅客上來，像我一樣對小旅館并不熟悉，小心數(shù)著樓層爬樓梯，極有可能在我門前一頓開門，不開，才發(fā)現(xiàn)走錯了。因為我這間房隔樓梯很近，其實很好找我卻不認為它會在那里，它的位置把過程縮短了，而我向著認為的方向往一條深深的走廊走去，燈光十分昏暗，門頭上的編碼很不明顯，左右兩邊都是房間，房號一邊遞增一邊遞減。似乎都不對應(yīng)房卡，卻已走到盡頭，墻上有扇很高的玻璃窗，夠不到往外看看。只好折回來重又尋找，終于找到這該死的房號，發(fā)現(xiàn)原來方向走反了。
如此折騰讓我很緊張，喘著粗氣。況且在這樣一個規(guī)范的空間里都容易走錯，那么走在人生敞開的道路上也難免不出錯。
想到這里，我很害怕，好像我今晚的選擇便是無數(shù)人在今晚同樣釋放的欲望。欲望有時候顯示出一種方向，我選擇了欲望便是向這個方向走去，遠離了靈魂。那么我將在今晚遠離靈魂，墮落，也許今晚我只需要欲望。
我一屁股坐在床上，吐出一股酒氣。拿遙控器打開電視，調(diào)個頻道讓它播著。彎下去拉開電視柜，上層裝著一條紫色毛毯，下層放一雙藍色塑料拖鞋。我把皮鞋脫下來，放進柜子，取出拖鞋穿上，去衛(wèi)生間洗腳。衛(wèi)生間看上去很新，和這小旅館的外觀看上去一樣新。熱水放幾分鐘便從蓬頭流出來，我站在蹲坑邊把蓬頭對著腳沖，手指頭在腳趾頭里過一遍算洗好了。然后撕開一次性牙膏牙刷漱口，洗臉，站在鏡子面前看著自己，咧嘴笑了。這樣子比我在出租房里那面巴掌大的圓鏡上具體，粗黑的眉毛，細長的眼，眼白較多，鼻孔寬扁，嘴巴沒有特點，上嘴唇和下巴冒著胡茬，今早上還用一把便宜的電動剃須刀刮過。
注視著這樣子好像又一次認識自己，以前只在那面小圓鏡里看到局部，鏡面太小了需要上下左右晃動才能拼湊出整體。以前這個樣子總是讓我內(nèi)向自卑，今晚總算有點運氣，仿佛第一次把風(fēng)箏放上了天。
等會李小婷會過來。去小旅館開房等喜歡的女孩過來很浪漫，畢竟等她到了要發(fā)生事情，這件事情對我來說很圣潔，絕不能隨便發(fā)生在我的彌勒寺出租屋，因為它沒有檔次，隔壁鄰居并不高尚，屋頂上的那家音箱還在震動。
大約二十一點鐘，已經(jīng)三番五次貼到窗邊往下看過沒有人影。這時聽見腳步聲上樓，腳步聲似乎熟悉而又陌生，踩在空寂的樓梯上很清脆。我盼望是李小婷來了，但又不能完全確定，便屏住呼吸聽這腳步聲，直到房門響起敲門聲，“叮叮咚”，便從床上一躍而起，蹦過去打開門。果然是李小婷來了。她進門就問，“怎么半天才開門呢?！蔽倚χf，“我從床上跳下來，已經(jīng)很快了?！崩钚℃煤吡艘宦?，走進房來，往床上坐下。我把門關(guān)上，反鎖，又檢查是否反鎖了。然后有些傾斜地站著靠在門上，手背在身后抓著兩片臀部微微看著她，含情脈脈或者深情款款。
今晚李小婷穿著一件灰色棉衣，剛把帽子往后取下，露出一張極好看的臉，嘴唇涂過淡紅色的口紅，彎彎的看上去迷惑而又銷魂?？磥硭齽偛呕厝ゾ拇虬?，她這樣認真赴約讓我很感動，差點為此流下滾滾熱淚，還從來沒有那個女孩對我這樣付出過。我看著她潔白如玉的脖頸，胸部隆起的曲線，黑色緊身褲插進一雙白色長筒靴里，它在地板上微微踢著，她細長的手在白色床單上抓著電視遙控器。調(diào)頻道，光線在她身上忽暗忽明。李小婷注意到我死死盯著她看，一只手托著下巴對我莞爾一笑，明亮的眼睛，可愛的臉蛋，嘴角兩邊向上揚，笑里含著深情含著對一個男人的期望。
李小婷莞爾一笑輕聲說：“老看我干嘛！”我說：“你真好看，百看不厭。”李小婷嘟了一哈嘴，過會又說：“站那里干嘛？過來坐啊。”似乎希望我坐到她身邊去，剛才好像有一個往一邊移動的動作。我說：“還沒看夠呢！”又說：“好啊?！北銚渫ㄍ抢飺溥^去，跪在她的腳前，雙手抱著她的小腿，臉貼在她的大腿上。李小婷扭捏著說，“你干嘛啊?！蔽艺f：“你真美?！闭f完把她一只手抓過來，嘴便吻在手背上，吻的狂野，嘖嘖響。我這樣吻手可能來源于歐洲某本書的影響，有時候我分不清現(xiàn)實，好像活在某本書里，精神如蛀蟲滋生，形體苦寂還從沒嘗過人間美味。
李小婷說了聲：“不要?！卑咽殖榛厝?，并問我是否喝酒了。
我說：“沒有啊?！?p> 她搖搖頭：“說謊，我進來就聞到了，還不承認。”
我訕笑著：“喝了一點壯膽。”
李小婷解釋說她可不喜歡喝酒的男人，醉醺醺的像什么樣？
我認真說：“以后不喝就是了。”眼睛捕捉到她的眼光，深深吸引。發(fā)現(xiàn)她還想說什么，便伸手去捂著她的嘴催促不早了，睡覺吧。
李小婷故意說：“急什么，還早啊。”
我按捺不住便在她身上磨蹭起來，說我受不了了，要死了。
李小婷推開我說：“死了才好?！?p> 說完脫下長筒靴，往被窩里鉆了進去。把燈熄滅了。
我立刻脫下衣服往床上摸索。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