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五十九章 必有后福
必有后福
風兮揚送裘凰回泌棲院,而此時泌棲院中正候著兩位小客人。
他們二人,一見到裘凰和風兮揚,竟直接跪下。
他二人原本悠閑后倚,怡然自得,見他們行此大禮,趕忙起身將其扶起,燦星搬了兩只小木登,讓他們在風凰二人跟前坐下。
來人正是顧氏兄妹。
顧薈這些日子在金翼盟的照顧下,精神看著不錯,表面上看著和普通人無異。
只是小姑娘比之哥哥,顯然要拘謹?shù)亩?,她因在韶舞院地宮中見過裘凰,有過糾葛,反而多了幾分熟悉之感,但對著風兮揚,卻是瞧也不敢瞧上一眼。
風兮揚知她此時鎮(zhèn)定安然全靠藥物維持,見她對著自己低頭不語,神色略緊,便也刻意不同她說話。
裘凰也從顧照話中,才細知顧薈調(diào)養(yǎng)了近月,此時可依仗藥物安定心神,倘若要大好,還需三五年時日。
顧照談?wù)撝链?,也不見消極悲觀,反而神采奕奕,喜笑盈盈,雙目有光,真有一副往事已過,來日可盼的希冀。
他已經(jīng)等了太久,經(jīng)受過太過磨難,如今在金翼盟的蔭庇下,三五年時光,并算不得什么。
不過兩月時間,裘凰發(fā)覺顧照已大大不似他們初遇時那般警惕敏感,如今他長了不少個頭,身體壯實了不少,人也愈發(fā)光彩,再瞧瞧顧薈,兄妹倆如今瞧著更像了,泉眼般的雙眼,眉宇清秀,鼻梁直挺,單看這些,誰能夠聯(lián)想出他們身上曾經(jīng)發(fā)生過的一切。
閑話家常了一番,吃了些茶水糕點,斜影漸長,顧照忽而再次拜倒在地:“多謝風盟主和凰姐姐對我兄妹二人的救命之恩,顧照定當鞠躬盡瘁死而后已。”
風兮揚和裘凰詫然相顧,顧薈雖坐著不動,卻也緊張得直揉雙手。
裘凰巧笑嫣然,風兮揚陡然板起面孔,問道:“你何以呼她為姐姐,卻稱我為盟主,這也太像一個糟老頭子和一個小姑娘的組合了,不搭。”
顧照望了裘凰一眼,先是蹙眉而后喜道:“顧照叩謝姐姐姐夫救命之恩?!闭f完又是一拜。
裘凰微微一愣,風兮揚卻大感受用,單眉一挑,唇角一勾,道:“鞠躬盡瘁死而后已倒不一定,你們倆且在這里好好呆著,你,跟著劉鶴勤習(xí)功課,不可懈怠,你們出自書香世家,課業(yè)也別荒了,待到你有能力脫離金翼盟并能夠妥帖照顧妹妹了,要獨自出去闖蕩一番,也無妨?!?p> “我兄妹二人皆為金翼盟所救,再生之恩,不可不報?!鳖櫿請远ú灰?。
“那就再說?!憋L兮揚擺了擺手,又看了裘凰一眼。
只見這時顧薈也起身站到哥哥身邊,向風凰二人拜倒叩首,隨后從頸間撈出一條脖繩,從頭上提起,交給顧照,原來這脖繩尾端掛了一支黃銅鑰匙,大小外觀竟與絕音谷中成婆婆所贈的那把鑰匙極為相似。
風兮揚和裘凰心頭一凜,對望一眼,裘凰心道:“莫非坊間對這七把鑰匙的傳聞并非虛假?”
顧照并無發(fā)現(xiàn)他二人神情有異,續(xù)道:“這把鑰匙是當年,當年父親臨走前留給我們的,父親臨走前說這把鑰匙乃是顧家祖上行了一善所得,當日贈鑰匙之人叮囑顧家曾祖將鑰匙妥善保管,‘代代相傳,必有后?!?。而后顧家蒙遭大難,如今為兩位恩人所救,我想這便是‘代代相傳,必有后福’之意吧,于是我同妹妹商議了下,希望能將這把能夠帶來福報的鑰匙敬獻恩人,愿恩人今生無憂,代代厚福?!闭f著將黃銅鑰匙雙手托著,看了裘凰一眼,卻往風兮揚方向敬去。
風兮揚看出顧照的心思,卻先不說破,待顧照呈上鑰匙,只十分不在意地拿起把玩一下,仔細一看,這把黃銅鑰匙比之絕音谷中帶出的鑰匙,大小造型雖無不同,可匙柄上的紋路卻不一致。
他只這么隨意一瞧,便將鑰匙丟回顧照手中,侃然道:“你心中更敬重的是你阿姐吧,你將鑰匙遞往我這來,心中想著卻是你阿姐,恐怕這鑰匙也不會開心,要你心甘情愿,倒不如讓你直接送了她,總歸,她的東西以后也是我的?!闭f完邪魅一笑,順勢舉了茶杯,掩面而飲。
裘凰也頓時紅了臉,她身子還未大好,對于氣溫變化以及臉紅心跳一事比常人更加敏感,此時就如染了胭脂一般,紅得嬌俏。
顧照如今帶著妹妹了了一樁心事,便欲攜著妹妹再次拜別二位要回清泉山莊。
顧照拉起妹妹的手,要往外走,顧薈卻一直看著裘凰,眼中十分迷茫。
顧照知道自己的妹妹心神有些不寧,可又不知她要做些什么,只在手上握了握力,硬拉著她要離開。
顧薈力氣之大,裘凰在韶舞院地宮里是見識過的,她一把就掙脫了哥哥,朝著裘凰直沖而來,風兮揚見狀已經(jīng)快速擋在裘凰前面,可顧薈似乎已經(jīng)翻臉不認人,兩只手抓著金翼盟主的衣裳,扭得不成樣子。
風兮揚鉗制住她兩只手臂,有了接觸,顧薈更是發(fā)瘋似的,用盡全力要將風兮揚推開。
僵持中,裘凰卻喊道:“別碰她,她不會傷害我的?!?p> 風兮揚和顧照都不敢冒險,裘凰卻從風兮揚后背閃出身來,她的手也同樣握住了顧薈的雙臂,顧薈看到裘凰的眼睛后,口中念念有詞,急切地說著些什么,“大源三十一年,通靈縣令吳祖民,以白銀二百兩買官,大源三十二年,朝廷撥款通靈縣共白銀一千兩,吳私吞六百兩,為續(xù)得朝廷賑災(zāi)款,吳帶人暗中破壞靈通堰……”
她語速很快,對著裘凰大聲念了一遍又一遍。
只有顧照完全聽懂了妹妹究竟在說什么,他早已泣不成聲,垂立在一旁。
風兮揚和裘凰對視一眼,東拼西湊的,也懂了七八分,風兮揚漸漸松了手,裘凰順勢將顧薈緊緊抱住,撫著她的后脊背道:“我知道了,我知道,顧家是冤的,你們兄妹受苦了?!?p> 顧薈在她懷中微微顫抖,口中念的聲音卻漸漸小了,裘凰終于安撫了她的心。
風兮揚曾經(jīng)說過,顧氏冤不冤他無從得知,就算真是冤的,他也管不了,他能做的,就是給顧氏兄妹一個安穩(wěn)的未來。
裘凰原本不這么想,她以為既然是錯的,就要糾正過來,起碼要做出補償,可如今看著顧薈的模樣,她似乎漸漸能夠領(lǐng)悟,沒有什么,比給他們兄妹一個安穩(wěn)的未來更為重要。
兩人還沒來得及說話,祝余便來報,裘冕到了,再有一個時辰的路程,就到城外。
收拾了下心情,裘凰將顧家的黃銅鑰匙與成婆婆所贈的濟世之匙收在一處,便隨著金翼盟眾人,出城迎接已有半年不見的大哥。
馬車上,裘凰才向風兮揚說道:“顧薈給我的那把鑰匙,上面的紋路與濟世之匙不同,是杯狀,以及盛放的碟狀的花朵,花被片九,花瓣涂以白釉,花蕊飾以紫紅,花心正中又有一黃點,也不知是什么花?!?p> ”
風兮揚道:“天女木蘭,寓意勤勞、善良?!?p> “天女木蘭?這名字真好聽,花也好看,你怎么知道的?”裘凰問。
風兮揚頓了一頓,終于還是說道:“這把鑰匙名喚勤勉之匙?!?p> “所以坊間關(guān)于‘太平圣匙’的說法是真的?還有,‘得七匙者得天下’一說難道也是真的嗎?”不等風兮揚說完,裘凰便急著問道。
“那到底還是夸張了,若真能得此天下,他們又怎會如此輕易將鑰匙贈予你,更別說這么多年了,若當真如此,他們也恐怕早就性命不保?!闷叱渍叩锰煜隆且磳φl而言,并非就其字面意思?!憋L兮揚解釋道。
“并非就其字面意思?那是什么意思?”裘凰不解。
“……”風兮揚沉吟了一會兒,方道:“興許是能夠?qū)崿F(xiàn)一個愿望的意思。”他笑了笑。
日漸西斜,秋風轉(zhuǎn)起,無盡涼意。
“倘若正能集齊七把鑰匙,你會許一個什么愿望?”裘凰好奇道。
“死生契闊,與子成說?!憋L兮揚不假以想,脫口而出,他眼中映著橘紅色的霞暉,柔柔軟軟,甜甜蜜蜜,癡癡纏纏。
他們此刻都不愿再去提方才的那些沉重。
顧家的事,究竟幾多坎坷,才讓這對兄妹經(jīng)歷這般磨難,此番能得金翼盟出手相助,也算是不幸中的萬幸了。
可此事,終究在裘凰心中揮之不去,片刻的沉靜后,她忽道:“若要后福,還需日行一善才是?!?p> 說完又不禁嘆氣道:“世事難料,這一善卻不報在他父親那一輩身上,叫顧家出了這等事,否則,他兄妹二人何以淪落至此,恐怕尚在安樂窩中戲耍胡鬧,天真爛漫,不明事理?!?p> “也許命中該有此劫,你也不過是做了你該做了,追往已無意,來日更可期,你也別多想了,”風兮揚見她忽而泛起的愁思,寬慰道:“當年之事,牽扯極深,已不是我們可探究的了,顧如深究竟冤與不冤也已無法改變他兄妹二人所有遭遇,寬心吧,但愿他們今后諸事平順,逢兇化吉。”
“唯愿如此?!?p>