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11章 冷月清輝
【冷月清輝:你不要癡戀我,癡戀很辛苦,你最好不要,這件辛苦的事讓我來做?!?p> ……
“你不記得了對吧?”定王并非真的要她回答。他兩指一揮,宮人們主動退開了一些距離,只在他們身后遠(yuǎn)遠(yuǎn)跟著,以聽不見談話內(nèi)容為準(zhǔn)。
“記得什么?”她索性裝傻到底。
“上次你曾問我,‘是幾年不見了嗎?’難道不是這個意思嗎?”他雙手負(fù)在身后,陪她緩步走著,顯得有些刻意遷就。
“所以,是你嗎?”她目光朝前,兀自緩緩踱步,似乎也不急于知道他的答案。
“你不是知道嗎?”定王湊近了幾分,說完這話,很快又彈開。
“我不知道,我只是猜測?!彼龥]有波動地向前走著。
“不,這些你都知道,可你不知道的是,那時候那個人也在地宮之中,還有……他正要對你做什么……”定王臉上的明媚一掃而空。
裘凰原先只是不以為然地踱步,定王要說的那些她大概都能猜到,唯有這一點,她當(dāng)真不知。
上一次和風(fēng)兮揚的交談中,她只大概知道了,那一次,金翼盟對付韶舞院的時候,她和陳恪在地宮遇見過,可她一點兒不記不起來,他們之間究竟有何過節(jié),才使得他對她一直有股莫名的敵對情緒。
“他正要對你做什么……”
聽到這里,她的血液仿佛凝了一瞬,一地的水漬浮現(xiàn)在眼前,男女的歡鬧聲從耳畔飄過。
她倏然停下了一直以來淡定的踱步。
是報復(fù)嗎?難道是在幫她報仇?她瞬間產(chǎn)生了這樣的想法,可很快又將這個可笑的想法攆熄,她更不會問出口,她本來就不該再跟眼前這人有所瓜葛。
“三哥最近但求自保,父皇也不太信任他,金京府尹不宜插手此事,故而,這件事,又落到了我頭上。”
“這是你早就計劃好的嗎?”她還是不明白他究竟想要做什么,難道真的是為了幫她嗎?
“我說過,你無需提防我,我會幫你。陳恪只是個引子,懲罰他,只是順道。”定王淡淡說道,夕陽的余暉打滿他的側(cè)臉,發(fā)出金閃閃的光芒。
“為什么懲罰他?”她的雙眸也染上了夕陽的橘色柔光。
定王不知是想起了什么,雙眼望著遠(yuǎn)方,雙唇流出一絲輕蔑,眼中燃燒著落日鍍過的云霞,他沒有回答。
“裘凰,這是我們第三次見面,僅僅只有三次,”定王停了下來,此時他們正站在一處長廊的拐角,這座長廊建得很高,高得足以眺望半個金京城,“你大婚當(dāng)日,我還派人送去賀禮了,如果那次我更……”定王苦笑了一下,“也許就不僅僅是三次了?!?p> 裘凰心中如被碎石猛擊一般,滋味有些奇怪,她越來越不懂,這個定王,究竟想要什么?是在利用她嗎?
他有意無意說出的一些話,都令她倍感壓力,甚至還那么一點點虧欠。
她該感到虧欠嗎?
朱紅色的大氅在她眼前穩(wěn)穩(wěn)行去,夕陽的光鍍在朱紅色的垂地長袍上,兩種相近的色彩融合一般泛發(fā)著明艷的光。
這一次,他沒有回頭,也沒有說再見。
裘凰突然聯(lián)想到,不同于這種明亮鮮紅的光。風(fēng)兮揚身上也有光,卻是冷月清輝,孤寡的光。
她近乎是飛奔回了監(jiān)察御史府,來到風(fēng)兮揚面前,沒錯,眼前這個人,他的身上也時刻泛著淡淡的光輝,是冷月清光,是黑暗中微弱的一點芒,更像是深夜里指引回家的路。
“傻笑什么?怎么,才半日不見,你就呆了?裘凰兒,你是不是癡戀我?”兩人之間還隔著點距離,風(fēng)兮揚說完這句話,便一步步走近,那光,如同弦月,然后是半月,最后來到她面前的,是滿月。
裘凰出乎意料地主動上前將他抱住,這光雖然冷,這清輝雖然寡淡,可這束光,陪伴她走過一個又一個黑夜。
那是獨特的,僅屬于她的光。
“總覺得你有些特別,就算是在人群中,也能一眼望到你,透著冷淡的清輝,就算別人有著更耀眼的光芒,我也很清楚地知道,我只喜歡你這種。”
面對突如其來的告白,風(fēng)兮揚心中一顫,猶如撞鐘。那一撞,似乎將心臟里的血漿撞得溢了出來,有些甜腥,卻是很暖,很暖,那種感覺,雖然激烈,但絕不是痛感。
“我可以癡戀你嗎?”她抬頭看著他,笑了。
“你不要癡戀我,”風(fēng)兮揚在她額上輕輕一啄,將雙唇滑到鼻尖,輕輕一點,“癡戀很辛苦,你最好不要,”他撫著她的頭、撫著她的脊背,又將她的頭緊緊埋進(jìn)心窩里,道:“這件辛苦的事讓我來做?!?p> 那種甜腥和溫暖的感覺,轉(zhuǎn)而,來到了裘凰心里。
“我有話要跟你說?!彼偷貙㈩^抬起。
兩人用完晚膳小坐了一會兒便在院中閑逛,小丫頭燦星遠(yuǎn)遠(yuǎn)地跟著。
“陳恪和教坊司的事,你怎么看?”她問。
“以教坊司為起點,向前倒查,對于顧氏一案,未必?zé)o利。怎么?”風(fēng)兮揚一路牽著她的手,沒舍得放開。
“這件事,是定王做的?!痹捳f出來,裘凰心中還是隱隱有著些許顧慮,她自己也說不上來究竟是什么。
“嗯。你知道了。”風(fēng)兮揚不咸不淡地說著。
“你早就知道啦!”裘凰頓了一步,和風(fēng)兮揚交握的手臂懸在空中。
“不然,你以為,你每日進(jìn)宮的時候,我在家里干什么?當(dāng)一顆望妻石嗎?”風(fēng)兮揚淡淡笑著,月亮的清輝泄落在他唇畔,隱隱生光。
裘凰嘟起小嘴,有些抱怨。
風(fēng)兮揚靠近她,牽起她的另外一只手,俯身對著她道:“如果我什么都不做,你不嫌我無用嗎?如果我只是癡戀你,但什么都做不了,豈不是成了癡纏了?你想要那樣的一個夫君嗎?”
“我埋怨的是你都知道了竟然不告訴我?!濒没送低灯^頭去,風(fēng)兮揚呼出的熱氣噴在她面頰上,癢癢的。
“你這不就都知道了,”風(fēng)兮揚拉起她的一只手,勾在自己的臂彎里,拉著她繼續(xù)散步?!皼]告訴你就是怕你每日進(jìn)宮,萬一不小心撞見,怕你心里忍不住,跟他有所瓜葛?!?p> “什么瓜葛?”裘凰心中一顫,那些關(guān)于“心心念念”的事,她是絕口不會提的,錯過的,就是錯過了。
“我怕定王此番所為是為了扳倒桓王,我怕他利用你。我早就說過,不希望你參與進(jìn)來,也不希望你進(jìn)宮?!憋L(fēng)兮揚的大手抓著裘凰勾在他臂彎中的小手,緊緊按了按,暗示她將自己抓得牢些。
“噢……”
“怎么,在宮里聽到了什么消息?”
“沒什么,跟你說的一樣,遇到……遇到了定王,他承認(rèn),這件事是他做的。”
“定王,說起來,他也算是我們的媒人呢,同你有緣無分之人?!憋L(fēng)兮揚并沒有將這個放在眼中,只調(diào)笑道。
原本裘凰心中驚惶,聽他這么說來,心中卻忽然明朗起來,是啊,只是個“有緣無分”之人,不必在意。她的小臂環(huán)著風(fēng)兮揚大臂,此時又縮緊了些,干脆把頭輕輕靠在上面,風(fēng)兮揚微微一笑,拖著步子,走得更慢了。
“快結(jié)束了,驚鴻舞快學(xué)完了,我答應(yīng)你,做完這件事,若非宣召,我不會再找機會進(jìn)宮。”她的語氣十分乖巧,令風(fēng)兮揚很滿意。
轉(zhuǎn)眼,裘凰每日在云舞殿的日子已過了月半,一支原本遁世的驚鴻舞也算粗略學(xué)成,就是欠缺火候,可惠妃也明白,裘凰不可能一直在宮中跟著她習(xí)舞,她只是希望能有人將這支舞傳回民間,而不致于斷送在她手上。
“娘娘,我如今學(xué)成了,從明日起就不能進(jìn)宮來看您了,請您一定要保重?!边@一個半月的相處,裘凰漸漸剝開了惠妃身上華彩風(fēng)光的外衣,透見了她心中淡淡的哀愁。
或者說,這層外衣里面的東西,其實是惠妃自己有意透露給她的,在這一點上,惠妃對她沒有像對其他人那般防備。
“這感覺太久違了,近二十年來,我的這份心,許久不曾這么舒暢過了,裘凰,謝謝你,謝謝你愿意幫我完成這個心愿。
“惠妃娘娘抬愛,裘凰資質(zhì)愚鈍,不過我的師父樂正勛,一定會是傳承這支舞的優(yōu)質(zhì)人選,縱然我舞藝不濟(jì),但我相信他一定不會辜負(fù)娘娘的期望?!?p> “樂正……勛?上次聽你提過,你能跟我說說他是什么樣一個人嗎?”惠妃的愁緒和期待有那么一瞬,通通寫在臉上。
裘凰沒作他想,脫口道:“他呀!悶得很,但是舞藝很精,很多看過他的舞的人都說,那是老天爺賞飯吃,他天生就該是干這行的!”
在這里提及,裘凰也才忽地想起,自從來到金京,她和樂正勛各自生活著,直到風(fēng)兮揚來了之后,他們更是不曾再見過。
“哦!這樣……”惠妃一只手不自覺地抵住胸口,另一只手撐在扶手上,一顆心仿佛是旋轉(zhuǎn)的陀螺一般,被抽得生疼。
裘凰察覺到她神色有異,不好再說下去。
惠妃瞧出了她的顧慮,擠出一笑,悲然道:“你別被嚇著,你說這些宮外的舞者的事,我很喜歡聽,能讓我想起過去的日子,那時候,我可是吃了很多苦,并沒有老天爺賞飯吃,你能再跟我多說一些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