秋天的夜晚是寒冷的,寒意總是在不知不覺間滲透進來。我抽完最后一口,把煙屁股扔到地上踩滅,再一次鉆回車里?;蛟S司機是對,等到凌晨三點,我們自然也就出去了。
“嗒—”
這時,一滴水掉在了車擋風(fēng)玻璃上。
接著,第二滴,第三滴……一滴又一滴水落下來,聲音越來越密,數(shù)量越來多,空中竟下起雨來了。
我看著擋風(fēng)玻璃上的雨滴,忽然發(fā)現(xiàn)這雨滴竟然是黑色的。
眼前的擋風(fēng)玻璃上布滿了那種不透明的雨滴。司機打開雨刮,雨滴被成片地捻開,竟將整片玻璃染成了紅色。
這雨有問題!
我急忙搖下車窗伸手去接。雨滴落在指尖,我收回手捻了一下,滑滑膩膩的。再一聞,一股刺鼻的鐵銹腥味。
是血。
這時,周圍忽然變得一片黑暗。那盞一直亮著的路燈滅了。
司機驚呼一聲“臥槽”,接著整個人從座位上彈起。他重新打開已經(jīng)關(guān)掉的車燈,就在這時,我看到在我們車前約五十米的地方站著一個穿著白色長裙的女人。
那個女人站在雨之中,血滴順著她的頭發(fā)、臉頰和手指流下。雪白的長裙被一點點浸透,最終變成了血紅色,遠遠看去,仿佛索命的紅衣女鬼一般。
她的頭發(fā)因為淋濕的原因開始打綹,我也因此看到了她的臉。這是一個年輕的女人,她的臉雖說有些慘白,但是五官精致,有一種勾人心魄的美。
我旁邊的司機低聲驚呼:“是她?”
我問:“是誰?”
他說:“就是我之前跟你講的那個上吊的女人?!闭f完,他伸手去擰車鑰匙點火,可擰了幾次,車一點動靜也沒有。
我問司機:“你確定是那個女人?”
司機還在努力嘗試,一邊對我說:“自從我看過報紙以后就再也沒法忘記這張臉了。印象太深了!絕對不會錯的。她肯定是心有怨氣,變成女鬼出來索命來了!瑪?shù)?,這車怎么失靈了?”
我聽著司機的話,心卻不認同。索命我信,但找上我們算怎么回事?有道是冤有頭,債有主,隨便抓路人抵命,沒有這個道理,解決不了問題,也平不了怨氣。
但在這個詭異的空間突然出現(xiàn)的女人肯定也多半不會是個善茬,此地不宜久留,先走為上。我去扣開門的把手,但車門卻紋絲不動。我抬頭一看,車門被鎖上了。我對司機說:“快開鎖,這女人肯定有問題,我們得先離開這兒!”
司機也很著急,他說:“門不是我鎖的,但我現(xiàn)在也打不開它?!闭f完,他對準車門就是兩腳,但車門依然紋絲不動。他又說:“剛才的車燈也不是我開的,這車好像活了似的,完全不受我控制?!?p> 混亂中,車燈滅了。突如其來的黑暗讓我們倆不約而同地停手,周圍一片安靜。我慢慢地靠回椅背上,大氣也不敢喘。
發(fā)生了什么事?接下來又會發(fā)生什么?我什么也不知道。
“啪-”
車頂?shù)拈喿x燈亮了起來,昏黃的燈光竟一時間讓我感到有些刺眼,我下意識瞇起了眼睛。就在這時,前方傳來了一聲尖叫,是司機。
只見,他的身體顫抖著,拼命地靠在身后的椅背上。他的嘴巴張得很大,表情無比驚恐,似乎看到了什么非??植赖臇|西。
我循著他的目光看去,只見在擋風(fēng)玻璃上赫然出現(xiàn)了一個女人的上半身。她的臉貼著擋風(fēng)玻璃,窗戶上的污血蹭到她慘白的,面無表情的臉上,在昏黃的燈光下顯得異常詭異。
她似乎沒有注意到我,只是直直地與司機對視著。我緊靠在后座與車門的夾角中,大腦一片空白。
我不知道這個局面僵持多久,可能只有幾秒,但在我眼里卻好像幾個世紀那么漫長。
那個女人與司機對視了一會兒就消失了。我看著擋風(fēng)玻璃上半身形狀的痕跡,整個人驚魂未定。直到那個痕跡再一次被血雨覆蓋,我才換過神來。
我立即撲倒駕駛座去用力搖晃司機的肩膀,司機被我用力一晃,整個人猛然一震。
他扭頭看著我,對視的瞬間,我看到他的眼中依然殘留著深深的恐懼和震撼。那是我第一次看到那種眼神。
他對我說:“那女人臨走時對我說了一句話。”
我問:“她說了什么?”
司機有些恍惚,他說:“她剛才對我說,不是你?!?p> 不是你?
什么叫不是你?我不禁有些疑惑。她為什么要對司機說這些?
疑惑間,燈光再次熄滅。我嚇了一跳,右手條件反射地就抓住了頭頂?shù)陌咽?。我心中又驚又恐,不住地暗罵,tm的,這次又是什么東西要來了?
時間一分一秒地過去了,黑暗再次寂靜,就連外面的雨聲也消失了。整個世界中,似乎只剩下了我和司機二人的呼吸聲。
又等了一會兒,什么也沒有發(fā)生。我不敢有大動作,偷偷伸出左手開門。
我摸到那個把手,手指一用力,門居然被我打開了。
我壓著聲音對司機說:“師傅,這次你擰一下車鑰匙試試。”
司機在黑暗中摸索著,我聽到車鑰匙轉(zhuǎn)動的聲音。接著,車身猛地一震,儀表盤上亮起一陣幽藍。
司機說:“好……好了?”他又把車燈打開。我看到,車窗上,地磚上干干凈凈,哪里有下過血雨的痕跡?
我推開車門走到那盞路燈下。這一次,那盞路燈再也沒有亮起來。我用手機照明,在燈桿上尋找,卻再也沒有找到那只鳥的痕跡。
我們這是出來了?我有些不敢置信。
身后傳來司機的聲音:“兄弟,回來吧,車好了,我再開一次,看看這次能不能把你送回去?!?p> 我坐到副駕上,這一次我看到車載導(dǎo)航上定位點終于開始移動了。我們走得很順利,按照最開始我指的路走很快就到了。司機長出了一口氣,說:“謝天謝地,可算是結(jié)束了?!?p> 他說,這將是他最后一次拉五棟樓的活兒,以后就算是白天也不拉了??粗能囎舆h去,我這才走進樓道。
經(jīng)過幾個小時的折騰,我終于到家了。那晚我躺在床上有一種如釋重負的感覺,我閉上眼睛,腦海中卻全是那個女人的臉。
我對那個女人的案子產(chǎn)生了濃厚的興趣。我特意去樓道口找那些嘮嗑的老人詢問這件事,這才知道了那件事的始末。聽完以后,我心中也不禁泛起一陣酸楚。
一切還要從97年的關(guān)停并轉(zhuǎn)說起。
那女孩的父母都是那廠里的工人,雖然工資不高,但好在各種福利不少,日子過得倒也幸福。而他們怎么也不會想到,這一切的美好都在那一年戛然而止。
98年秋,一個小生命誕生在那個小家庭中,這本應(yīng)是一件好事,夫妻倆卻怎么也高興不起來。那是工廠倒閉的第四個月,本就不多的積蓄此時已經(jīng)所剩無幾。而經(jīng)過四個月的碰壁,丈夫卻依然沒有找到工作。
競爭太激烈了,有太多的工人下崗,有太多的家庭需要一口飯吃。
在孩子出生的那個冬天,南方遭遇了十幾年罕見的寒流。一家人坐在臥室的床上,母親抱著剛出生的女兒,面前是一個小小的電暖氣。那是家里唯一的熱源。
父母給女孩起名為瑞雪。瑞雪兆豐年,希望來年一切都會好起來。
然而事與愿違,丈夫確實找到了工作,但薪水卻少得可憐,而且很不穩(wěn)定,僅僅一年內(nèi)就換了三次??杉幢闼煌5乇疾?,也依然不夠支持起這個年輕的家庭。
物價開始上漲,可即便妻子也出去打工,兩人的收入?yún)s也勉強只夠維生。
不過小瑞雪卻對這一切并不知情,雖然她很久也沒有買過新衣服,飯桌上也很少能夠吃到肉,但她的臉上總是洋溢著笑容。
日子一天天過去,孩子一天天長大,生活的壓力也越來越大。終于,在瑞雪六歲那年,夫妻二人之間爆發(fā)了一次前所未有的爭吵。
父親的叫喊,母親的哭訴,讓小瑞雪害怕極了。那一晚,她把自己所在房間里,默默地哭泣著,然后在不知不覺中睡去了。當(dāng)她醒來后,推門出去,只見滿地狼藉,卻再也不見了母親的身影。
從那天以后,瑞雪臉上的笑容就消失了。人們總是在她身上看到淤青,問她怎么了,她也不說,只是拎著酒瓶子默默地向家里走去。
初中畢業(yè)以后,瑞雪就直接進入社會打工了。因為人長的漂亮,身材又好,她進入夜總會做了一名服務(wù)生。她的父親很高興,因為瑞雪不僅可以拿到很高的收入,而且不時還能給他捎回來很多好煙好酒。
但夜總會畢竟不是正經(jīng)場所,來來往往的什么人都有。在瑞雪十九歲那年,她被三個混混盯上了。
那是一個夏天,瑞雪走在回家的路上,突然只手從身后捂住了她的嘴,一股強大的力量把她拖進了一條小巷中。
第二天早上,瑞雪的同事再也沒有看到她。后來經(jīng)理接到瑞雪父親的電話,說她已經(jīng)上吊自殺了。
后來經(jīng)過調(diào)查,三名犯罪嫌疑人中,有兩人已經(jīng)被捕,判了刑,但還有一人至今仍下落不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