瑾瑜靠近寧卓北坐下,把手展開,沖那燃起的火堆里湊了湊。
寧卓北看看他的手掌,沒說什么,將劍拔出來,把自己衣服的下擺割下一截,然后從身上摸出一個青色的小瓷瓶,打開聞了聞,道:“還好,沒濕?!?p> 瑾瑜看她沒頭沒腦的說這么一句,一臉奇怪的盯著她。她看看瑾瑜,道:“你的手,受傷了?!?p> 說完,也不等瑾瑜回答,便將他的右手翻過來,果然,手掌中間一道很深的血痕。瑾瑜一看,才想起來,是方才使勁抓那捆仙繩留下的。他當時只想著緊緊的抓牢繩子,好不讓犀渠向?qū)幾勘睕_過去,卻不記得自己拽得太使勁,把手掌都磨破了。
瑾瑜看著寧卓北將那瓷瓶里的粉末倒在他的掌心,一股清淡的草藥味道,帶著絲絲苦澀。他扯扯嘴角,道:“你們那個破繩子,也太不結實了,這么掙脫幾下,居然就斷了。”
寧卓北抬眼看看他,道:“那不是用來捆犀渠的。。?!?p> 瑾瑜正想問是用來捆什么的,突然想到當初寧卓北捆魚浪時的得心應手,居然憋屈起來,道:“專門弄個捆仙神來捆我們嗎?多大的仇恨,至于嗎?”
寧卓北用手輕輕撥散藥粉,道:“。。。既然有了百年契約,也大可不必如此小心的提防你們?!?p> 那百年契約便是數(shù)十年前,仙妖休戰(zhàn)時所承諾的契約。仙山子弟允諾不再濫殺妖族,妖族也允諾管束子弟,不會對平民百姓亂下毒手。只是大家都各自心懷鬼胎,還是一樣的不信任。
瑾瑜憤懣道:“你們,我們,分得那么清楚。哼,你是這么想。有幾個仙門弟子是這么想的?!?p> 寧卓北也不言語,在瑾瑜的掌心吹了幾口氣,加速讓那藥粉與血液凝結在一起。
瑾瑜見她吐氣如蘭,吹得他心里癢癢的,又看氣氛有點凝重,反而覺得自己有點小題大作了,便想轉移話題,道:“說起來,你的水性不錯啊。你們仙山還教游泳?”
寧卓北拿起白布條,慢慢的纏繞在瑾瑜的手掌上,道:“不教。我以前也不知道自己會水。是靈元考試的時候。。?!?p> 瑾瑜道:“靈元考試?是什么?”
寧卓北道:“就是仙門弟子修習到了一定的程度,想要開始修習靈元,便需要一系列的考試,如果門派內(nèi)的耆老都同意了,才可以開始修習靈元?!?p> 瑾瑜道:“你們的規(guī)矩還真多。然后呢?”
寧卓北道:“有一場是劍術考試,我被考試的師兄失手拍到華陽山的暮雪潭里。那潭水也很深。我墜下去以后,居然自己憋著氣,慢慢的游了上來。才知道自己會水的。”
曜真的劍術考核都是在暮雪潭舉行。暮雪潭是一口很深的潭水,不僅水深,水面與岸邊的落高也很大,宛若一口巨型的井。潭上有一座吊橋,但是橋上壓根連塊能落腳的木板都沒有。如此苛刻,就是為了考驗弟子臨危不懼和御劍的能力。
當時給寧卓北考核的便是何允卿。他一上來便出手凌厲,每一招每一式都咄咄相逼。寧卓北還未修得靈元,但是劍術在曜真派也屬于后起之秀,完全不在何允卿之下,對何允卿的攻擊也是防守得滴水不漏。
兩人互拆了百余招后,何允卿突然虛劈一劍,然后手腕一轉,那劍尖便朝寧卓北的面門刺了過來。本以為寧卓北會向后躍開,躲過這一刺。不想寧卓北上半身向后垂下,長劍橫在胸口,待何允卿的劍刺到一半,寧卓北才將整個身體翻轉過來,她的腳尖順勢將何允卿的長劍踢飛了。那長劍便直直的插入了岸邊的泥土里。
何允卿一驚,突然間運起靈氣,一掌打在寧卓北的肩上。對于一個沒有靈元護體的人,寧卓北根本招架不住,便硬生生的墜入那暮雪潭里。
看臺上的耆老看到應試的考生落入深潭,都是大驚。眾人都不知寧卓北會水,擔心她就此沉入水中溺閉而亡。那何允卿也自知理虧,便立即躍入潭水中去救。但是何允卿剛剛跳入水中,寧卓北已經(jīng)浮出水面??吹胶卧是浼葢嵖中呃⒌拿嫒?,她喘了一口氣,淡淡的說道:“何師兄掌法精湛,卓北不敵。”
云天澤這時也已經(jīng)躍到寧卓北面前,她一言不發(fā),將寧卓北一帶,便御劍飛起,兩人便落到了岸上。她接過大徒弟嚴秋華遞來的衣服,給寧卓北披上。眾人皆知,就劍術而言,其實寧卓北略勝何允卿一籌,她只是苦于靈力不足,才會被擊入水中。但是此時只是靈元考核,無論勝敗都不是評判的標準。所以此事也無人再提。
瑾瑜道:“暮雪潭?就是那個很深的潭嗎?你當時多大?”
寧卓北想了想,道:“十五歲吧。”
瑾瑜道:“你那師兄也是夠狠的,對這么小的姑娘也下得去手?!?p> 寧卓北抬眼看看他,道:“不是所有人都如閣下一般憐香惜玉的?!庇值溃骸跋雭砟呛螏熜忠彩鞘至T了?!?p> 瑾瑜一聽就知道她口里的何師兄便是那個妖族聞風喪膽的何允卿。他雖然沒有親眼見過此人,但是據(jù)說此人嫉妖如仇,凡是碰到了,都沒有好下場。聽到寧卓北這么一說,心里對這個人更沒好感了。覺得他連對自己的師妹都能夠下如此重手,那更別提他們妖族子弟了。
瑾瑜看到寧卓北走神,道:“喂,卓北,我的手?!?p> 寧卓北一看,那白布條還在瑾瑜的手上掛著,立即回過神來,繼續(xù)給他包扎。
瑾瑜道:“你想什么呢?!?p> 寧卓北頓了頓,道:“我記得我十歲左右,師父曾經(jīng)帶我去過我出生的那個村子,那里有一條河。那個村子因為瘟疫,已經(jīng)完全破敗了,一戶人家都沒有了。只是那河水又清又緩。也許是我的爹爹媽媽,教會我游泳的。”
瑾瑜道:“看來你爹娘很有先見之明呀。早早教會你游泳。要不然你即使那日沒有在暮雪潭淹死,今天我也不一定救得了你。”那潭水又寒又深,而且一點光都沒有,瑾瑜也不像東海魚浪水性那么好,還真是沒有自信能救得了人。
寧卓北思忖了一下,道:“你說那地面上的洞是不是那黑衣人所為?”
瑾瑜道:“這么多,看起來像是天然形成的。這里晚上寒氣重,就會在洞的表面形成一面冰。冰上又會落土,土又長草。所以反而看起來不似有洞了?!?p> 寧卓北道:“嗯,地上的鐘乳石有黃金,所以普通人一看到黃金,就會沖上來?!?p> 瑾瑜道:“嗯,然后就會從那些窟窿里掉下來,落到水里,再被犀渠吃掉。好一招借刀殺人。自己不費吹灰之力,只要散布一點謠言即可。”
寧卓北沒有說,但是她幾次三番的被黑衣人避開了要害,那個黑衣人對她的招式似乎相當?shù)牧私狻?p> 兩個人又說了一會話,只覺得寒氣更重了。此時寧卓北身上的衣服雖然干了,但是她還是時不時的覺得渾身冰冷,嘴里吐出的霧氣更讓人覺得寒意重重。
瑾瑜道:“這堆火能勉強燃到早上。可是晚上可能會更冷了?!?p> 說罷,他便走到那些風貍的洞穴邊上,仔細一看,那些風貍的洞穴里都塞滿了茅草和樹枝。他正想伸手去掏一點出來。那些風貍便“吱吱吱”的亂叫起來。
瑾瑜道:“借一點,不要小氣嘛。”說著掏出那一小把菖蒲,故技重施。不想這次那些風貍不買賬,還是一個勁的叫嚷,仿佛要和瑾瑜一絕高下似的。
寧卓北探過身體看了一眼,發(fā)現(xiàn)洞穴里有很多剛剛出生的小風貍,如果沒有那些茅草,估計會凍死,難怪那些大風貍負隅頑抗。她心下不忍,道:“他們在保護自己的幼崽。咱們不要騷擾他們了。一個晚上很快便過去了。”說完抱著膝蓋,繼續(xù)盯著火苗看。
瑾瑜自己倒是不覺得冷,但他看到寧卓北的臉色越發(fā)的白,便知道她已經(jīng)凍得不行了。
瑾瑜道:“只有一個辦法啦?!?p> 寧卓北轉頭,道:“什么。。?!边€沒說完,只見瑾瑜已經(jīng)解開了自己中衣的帶子,露出了半截胸膛。她臉色刷白,瞪圓了眼睛,道:“你。。。你干嘛?”
瑾瑜把脫掉的中衣往寧卓北的臉上扔過去,道:“轉過去,別看。”
寧卓北閉上眼,臉立即轉到了另一邊,道:“。。。你,你要干嘛?”
隨即聽到瑾瑜脫褲子的聲音,她更是閉緊了眼睛,怒道:“瑾瑜!你不要太過分了?!?p> 瑾瑜樂道:“怎么,你還能提劍刺我?”就現(xiàn)在這個樣子,寧卓北連眼睛都不敢睜開。
又過了一會,寧卓北聽不到瑾瑜的聲音,但是覺得瑾瑜渾身的靈氣突然一放一收,兀自睜開眼一看。只見一只像小牛一般大小的赤色狐貍站在她的身邊,毛色在火光下閃閃發(fā)光。他眼睛細長,眼珠閃著青紫的光芒。
寧卓北愣了一下,她沒想到瑾瑜居然化成了原形。瑾瑜看著她,抖了抖渾身的毛,發(fā)出“簌簌”的聲音。然后挨著她趴了下來。
寧卓北這才明白,他是變成狐貍幫她取暖。她一時語塞,不知道該說什么好。
瑾瑜用鼻子頂頂她,寧卓北小心的伸出手,摸了一下他臉頰上的皮毛。心里覺得很奇怪,這是她第一次看到幻化成原形的妖。她摸摸瑾瑜那毛茸茸的耳朵,瑾瑜仿佛很受用。她似乎想到了什么,鬼使神差的將頭慢慢的轉向瑾瑜尾巴的方向。瑾瑜低吼了一聲,隨即用一條尾巴撫過寧卓北的臉。寧卓北才意識到自己有多么的失禮,輕聲道:“對不起?!?p> 瑾瑜已經(jīng)很久沒有幻化成原形了,連東海和魚浪他們也已經(jīng)很久很久沒有見過他狐貍的樣子了。對于妖來說,他們的原形便和普通的獸類一樣,會有比凡人更強的嗅覺或聽覺,但是卻非常的脆弱,不能隨意的使用靈元,不能像人一樣溝通。
而作為瑾瑜這樣的靈狐,他修煉的命門便是尾巴,修了多少條尾巴便象征著他能力的高低,所以他不愿意被人看到。
寧卓北也知道這些,她沒想到瑾瑜有這么大的勇氣在她面前幻化成原形,心里非常感激,低著頭道:“瑾瑜,謝謝你?!?p> 瑾瑜又向?qū)幾勘睖惲藴?,尾巴便裹在她的膝蓋上。這時,有幾個小風貍,看到幻化成狐貍的瑾瑜,突然覺得十分親切,便巴巴的從洞里跑出來,趴在瑾瑜的身上和臉上取暖。
瑾瑜白了他們一眼,拱了幾下,沒拱掉,只能作罷。還有幾只膽子大的,居然趴到了寧卓北的身邊。寧卓北身體漸漸的暖和起來,睡意也更濃了,頭枕著瑾瑜毛茸茸的身體,聞著他身上的松柏氣息,沉沉的睡去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