酒過三巡,這幾個年輕人已經(jīng)熟稔了起來,便開始相互討教對方。
郭平仲道:“所以到底拜入仙門有什么要求?”
關(guān)沫如還沒等韓氏兄弟回答,便道:“不收笨蛋?!?p> 郭平仲正想反駁,韓絡(luò)濱笑道:“沒有什么特別的要求,但是要有仙緣?!?p> 郭平仲道:“什么是仙緣?”
瑾瑜冷笑道:“哼,什么仙緣,都是拿來哄騙世人的。就跟你想去追求一個貌美女子,如果你實力雄厚,又長得風(fēng)流瀟灑,自然有緣分。如果人頭豬腦,那還是算了吧。死纏爛打當(dāng)然也不是沒機會,人至賤則無敵嘛?!?p> 裴光昕奚落道:“瑾瑜哥哥果然是閱人無數(shù),身經(jīng)百戰(zhàn)呀。”言下之意便是諷刺他一個狐妖,深諳男女之道。
韓駿溪道:“瑾瑜前輩說得也差不多。其實就是看你運氣好不好。碰上哪個道長正好想要招弟子,你的資質(zhì)又不錯,那就一拍即合。”
郭平仲問道:“那真的能修得金身,成仙嗎?”
韓絡(luò)濱道:“自然是真的。我們的曜真的祖上就有一個受了白虎天雷,渡劫修成金身?!?p> 韓駿溪道:“那天雷五十年才下來一次。要渡劫也不是那么容易?!?p> 郭平仲道:“哇,被雷劈才能渡劫。得了金身,有什么特別好的嗎?”
關(guān)沫如道:“不必受輪回之苦吧?”
韓氏兄弟點了點頭。瑾瑜則搖了搖頭。
郭平仲又問道:“那你們的兵器是不是有什么特別的講究?是不是一定要像裴氏這樣的高手才能給你造兵器?”
韓駿溪道:“沒有修的靈元的人,拿什么兵器都是一樣的。”
關(guān)沫如好奇道:“蹬龍鞭也一樣嗎?”
瑾瑜好久沒聽到這蹬龍鞭了,乍一聽,心里還有那么點后怕。
裴光昕道:“行啊,關(guān)姑娘,你還知道蹬龍鞭呢?!?p> 韓絡(luò)濱道:“蹬龍鞭也一樣。所以空明派也只有靈元弟子才能持蹬龍鞭?!?p> 郭平仲不解,道:“為何叫蹬龍鞭?”
裴光昕道:“是用蹬龍,也就是犼的鱗鬣造的。屬于火一類的兵器。”
郭平仲來了興致,問道:“是不是用什么樣屬性的器物就能造出什么屬性的兵刃?”
裴光昕思忖了一下,道:“差不多吧?!?p> 瑾瑜對這個也正好奇,便仔細聽她講下去。
裴光昕繼續(xù)道:“基本上,火屬性主要靠祭爐,木靠燃柴,金靠熔鐵,水靠淬火,土則靠泥塑。其中火,金和水是最難的。”
韓駿溪問道:“有沒有五行皆全的兵刃呢?”
裴光昕搖搖頭,道:“沒有,至少我沒有見過。但凡能有兩個屬性,已經(jīng)算是一品兵刃了。如果能融入三種不同的五行之氣,恐怕可以開天裂土了?!?p> 瑾瑜沉思了一下,道:“你造過五行兵刃?”
裴光昕得意道:“那是自然。不過我造的一般都是短刃。刀劍什么的,還沒有機會。”她捅捅身邊的韓絡(luò)濱道,“等你們修得靈元,我給你們造?”
郭平仲突然低聲問道:“那你們會拿活人祭爐嗎?”
瑾瑜心里狠狠的白了他一眼,問的都是什么蠢問題。
裴光昕撇撇嘴道:“活人祭爐那是坊間的無稽之談?;钊烁谄鋵嵄举|(zhì)上沒啥不同,有骨頭有肉,有鼻子有嘴。拿牲口祭更好,豬啊牛啊,比人壯實,比人還好用?!?p> 郭平仲還是不死心,道:“不是說用活人祭爐,可以增加兵刃的煞氣和陰氣嗎?”
裴光昕道:“如果需要陰氣,那死人的陰氣不是更重?如果需要煞氣,兵刃煉好了,直接砍兩個人,那煞氣才厲害。祭爐不用搞得那么玄乎。”
郭平仲還想再問,瑾瑜瞪了他一眼,他只好乖乖的閉上了嘴。
瑾瑜早就沒有心思繼續(xù)待在宴席上了,知會了裴光昕一聲,讓她照顧好小芮,便打算自行離開了。沒想到,剛剛走到門口,才發(fā)現(xiàn)不知何時屋外已經(jīng)下起了大雨。一個仆婢立即捧來了一把傘。
瑾瑜道了謝,便撐起了傘,朝屋外走去。他漫無目的在裴氏大宅里轉(zhuǎn)了幾個圈。兀自琢磨要不要到西邊的客房去找寧卓北,可是又怕自己太唐突了。他這么思來想去了好一陣,才發(fā)現(xiàn)自己已經(jīng)走在上山頂?shù)穆飞稀?p> 他以前時常到裴氏來玩,倒也不怕走丟。既然都走到這了,就繼續(xù)走吧。耳邊隱隱約約的有陣陣琵琶聲。雨很大,他聽得不真切,想來是那些飲酒作樂的裴氏子弟在彈曲吧。他越往山上走,路越黑,幸好裴氏大宅的燈火旺,才能照亮這山頂?shù)穆?。山上的風(fēng)不大,可是雨還是不停的下。瑾瑜越發(fā)的覺得那琵琶聲好像近了。
拐過了幾片樹林,山頂?shù)耐ぷ雍杖怀霈F(xiàn)在他的面前,亭子里坐的,正是寧卓北。
瑾瑜站在雨里,看著寧卓北;寧卓北仿佛也感到了什么,轉(zhuǎn)過身來,一愣。
雨還在下,瑾瑜的傘靠在亭子的角落里。他坐在寧卓北的對面。他有很多話想問她,但是此時,卻不知從何問起。
他猶豫不決,終于開了口:“卓北。。。你好嗎?”
寧卓北抬眼看看他,道:“嗯,還好?!?p> 瑾瑜道:“你。。。很久不下山了?!?p> 寧卓北道:“是。山上更適合清修?!彼D了頓,道:“顏芍公子他們,還好嗎?”
瑾瑜道:“顏芍比以前忙碌了。東海他們現(xiàn)在替龍王照顧流波山呢。”
寧卓北“嗯”了一聲,道:“他們,還像以前一樣吵吵鬧鬧的嗎?”
瑾瑜道:“嗯,吵得比以前還兇。以前是吵誰厲害,現(xiàn)在是吵誰值班。”
寧卓北聽了,面色柔和,仿佛想起了昔日的時光。她問道:“觀笙前輩。。。有沒有再收弟子?”
瑾瑜怔了怔,道:“沒有。有些人,可能永遠無法被取代。”千扇也一樣,她也一樣。
寧卓北臉色黯然,道:“是嗎。。?!?p> 瑾瑜理了理思緒,道:“卓北,你。。。你的發(fā)帶為何變成了白色?”她以前明明系的是青蓮色發(fā)帶。
寧卓北抬眼看看他,“是。。。是懲罰。懲罰我從今往后都不可收徒?!笨墒?,她其實做錯了什么,要被如此懲罰。
瑾瑜一陣心痛,道:“。。。對不起?!?p> 寧卓北坦然道:“瑾瑜,你沒做錯什么?!?p> 瑾瑜蹙著眉,“卓北。。。你怨恨我嗎?”
寧卓北不解:“嗯?”
瑾瑜道:“怨恨我當(dāng)時怒劈鎖妖塔,累死云真人?!彼K于鼓起勇氣問出了口。
寧卓北沉吟了好一會,道:“也許,有那么一瞬間,我忍不住去想,如果你沒有劈塔,我?guī)煾副悴粫?。可是,捫心自問,我?guī)煾府?dāng)年沒有以身殉塔,是不是也會以身殉道。她信念如此,終歸會如此選擇。再者,如果當(dāng)年我沒有魯莽行事,將你放走,掌門又怎么會上目山,心月前輩沒有遇難,你又怎么會不顧一切的劈塔。歸根結(jié)底,其實是我的錯,你何錯之有,我又為何怨恨你。”
瑾瑜聽了,不經(jīng)愣住,蹙著眉問道:“那你當(dāng)時為何。。?!?p> 他還沒說完,寧卓北已經(jīng)打斷了他的話,低著頭道:“都是過去的事了。不提也罷?!彼凵耖W爍,似乎在掩飾。然而天太黑,瑾瑜并未察覺。
瑾瑜看了一眼石桌上的琵琶,覺得眼熟,問道:“你來修琵琶?”他不記得寧卓北什么時候彈琵琶了。
寧卓北看了他一眼,道:“這是千扇的九霄琵琶。”她緩了緩,說:“我當(dāng)日在桃源山找到的?!?p> 桃源山的千扇,那是多少年以前的事了。
寧卓北繼續(xù)道:“當(dāng)時琴弦已經(jīng)全斷了。我后來想修,每次修了也覺得音不對。所以今日特地帶來給裴老太君看看。”
瑾瑜這才記起,九霄琵琶是觀笙的師兄谷釉的兵刃。谷釉死后,觀笙便給了千扇。而這兵刃當(dāng)年的確是裴太君所造。
寧卓北道:“修好了。便遣人還給桃源山吧?!?p> 瑾瑜道:“不必了?,F(xiàn)在桃源山除了觀笙大人,沒有誰再彈琵琶了?!彼D了頓,道:“你剛才彈的可是‘山水桃源’?”
寧卓北愣了一下,道:“啊。。。是啊。但是譜子總是記不清楚。”
那山水桃源本就帶著一點相思之情,可寧卓北的手里彈的不僅只是相思,還多了一份深深的無奈。
瑾瑜道:“我從來不知道你還會彈琵琶?!?p> 寧卓北撫摸了一下九霄琵琶,道:“我不想這靈器如此孤單的等著主人。”所以她便花了很多年的心思,去研習(xí)琵琶。她可以去撫慰那樂器,卻沒有辦法撫慰那些失去至親的人們。
亭子外的雨還在下,似乎沒有停下來的打算。
瑾瑜離開了宴席不久,郭平仲就不老實了,軟磨硬泡的非讓裴光昕帶他們?nèi)⒂^鍛造的作坊。而韓氏兄弟和關(guān)沫如也沒見過,都是一副躍躍欲試的樣子。裴光昕酒喝了不少,這個時候也豪氣。便就帶著他們?nèi)⒂^了一趟造兵的作坊,還給他們詳細介紹了一遍鍛造的流程。
雖然晚上沒有人在鍛造兵刃,但是整個作坊依然是爐火照天地,紅星亂紫煙。郭平仲和韓駿溪還試了一把。即使只打了一塊破鐵,兩個人依然覺得很知足。一群人從作坊里出來的時候,雨已經(jīng)停了,冷風(fēng)習(xí)習(xí),但是大家都是汗流浹背,郭平仲的臉上還有一道道碳灰的印子。
韓絡(luò)濱道:“這兵刃的鍛造之法,真是相當(dāng)精妙。今天讓我大開眼界?!?p> 郭平仲捅捅韓駿溪,道:“咱們配合還不錯啊。”
關(guān)沫如奚落道:“都沒打出個形狀。。。”
韓駿溪道:“不試試,還真不知道這打鐵如此辛苦?!?p> 裴光昕道:“鍛造不只是需要體力,每個步驟都需要掌握很多技巧,要不然,是出不來好兵刃的?!?p> 郭平仲道:“說的我蠢蠢欲動,恨不得立即就拜你為師?!?p> 關(guān)沫如諷刺道:“人家可受不了你。“
郭平仲不解,道:“為何?我這么孔武有力。”
關(guān)沫如道:“可惜頭腦簡單。”
眾人便都笑了起來。他們已經(jīng)不像一開始那么拘謹了,相互間便打打鬧鬧起來。
又走了一陣,到了東西客房的岔口,韓氏兄弟便作揖話別。
看到韓氏兄弟走了,裴光昕便領(lǐng)著郭平仲和關(guān)沫如朝東邊走去。他們剛剛穿過一處庭院,便看到瑾瑜和寧卓北從山頂?shù)男缴献吡讼聛怼hな掷锏挠陚氵€在滴著水,而寧卓北身后背著琴,手里提著一盞燈籠。裴光昕看到這,鬼使神差的便拉著他們倆躲在樹的后面偷看。
郭平仲茫然道:“看什么?”
裴光昕立即噓了他幾聲。
只見瑾瑜一邊走,一邊輕聲的對寧卓北說話,眼睛不停的在她的臉上打轉(zhuǎn)。而寧卓北只是偶爾點頭,也不看他。到了分岔口,瑾瑜又說了什么,寧卓北不答,只是向他行了一個禮。瑾瑜長嘆一口氣,便回了一禮。寧卓北轉(zhuǎn)過身,飄然而去。瑾瑜就這么呆呆的站在原地,看了半晌。
直到寧卓北走遠了,瑾瑜才朗聲道:“都出來吧。腳步那么重,聾子都聽到啦?!?p> 裴光昕只好一臉陪笑的從林子后面走出來。
瑾瑜道:“光昕也就算了。你們兩個湊什么熱鬧?”
郭平仲立即指著裴光昕,道:“是她,她拉我們躲起來的。還噓我?!?p> 關(guān)沫如笑道:“郭左監(jiān),你這個賣友求榮的速度。。?!?p> 裴光昕也嗔道:“剛剛不知道誰還要拜我為師呢?真是瞎了狗眼。”
郭平仲捅捅關(guān)沫如,道:“不一樣。咱們還得跟著瑾瑜前輩好一陣子呢??刹荒馨阉菒懒?。”
裴光昕愕然,道:“所以就毫不猶豫的把我賣啦。你可以扯個別的理由啊。”
郭平仲遲鈍道:“哎呀,我笨嘛?!?p> 瑾瑜看他們你一言我一語的相互拆臺,既無奈又好笑,道:“行啦行啦。回去吧。”
他突然轉(zhuǎn)回來,問道:“小芮呢?”
郭平仲恍然大悟,立即在四周一邊找,一邊嚷道:“小芮呢?小芮呢?”
關(guān)沫如漠然的看了他一眼,搖了搖頭,道:“裴四嬸早就送她回去睡覺了。還等你呢?!?p> 郭平仲這才捂著胸口,深吸口氣,真是嚇得不輕。
裴光昕弱弱的問瑾瑜:“瑾瑜哥哥,你和寧姐姐。。。?!?p> 瑾瑜臉一沉,手一揮,道:“沒你的事,趕緊回去吧?!?p> 裴光昕只好悻悻的離開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