陳浩對于扔下同伴這件事的愧疚之情還沒能持續(xù)多久,就被楚風翎本人一腳踹碎了。
他們成功從密道滑到了下水道,剛剛搬開井蓋準備爬出去時,陳浩就感覺臉上被人蹬了一腳,直接摔回了下水道。楚風翎從地面上跳下來,差點踩死他,還順手把井蓋焊死了。
陳浩揉著自己隱隱作痛的臉正要罵人,抬眼看見像在血里泡了三天三夜的楚風翎,禁不住倒吸一口涼氣,問道:“你沒事吧?”
“不是我的血。”他說,“親衛(wèi)隊封鎖了精神病院和城內(nèi)所有的街道,恐怕我們只能在這里待一段時間了?!?p> 千“嘖”了一聲,從空間石里翻出一瓶除臭劑四處噴了噴,說:“至少也得待到午夜了,我們這段時間干嘛?干坐著嗎?”
“都會玩斗地主嗎?”
陳浩看著楚風翎手里那副撲克牌,總覺得這個場景似曾相識。
“打牌這個愛好到底是夏至傳給你的還是你傳給夏至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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陳浩的牌運一向不太好,玩了幾把連下個月的飯錢都輸?shù)袅?,想想回去還要給賊眉鼠眼的家屬賠錢,他便退出了游戲,蹲在旁邊看千和楚風翎玩釣魚,順便算點舊賬。
“老楚,我仔細想了想,那天在碧羽城車站,應該就是你把我推下去的吧?”
“嗯?!?p> “嗯什么啊嗯!你不應該說對不起嗎!虧我把你當朋友,你差點搞死我?。 ?p> 楚風翎有些莫名其妙地看了他一眼,說:“你又沒死,反正夏至都會把你撈上來的。”
“那次事故導致了115人死亡。”千說。
“那也是沒辦法的事情,總需要個理由來銀石城吧——審判所自從那次事件后就一直盯著我們?!?p> “但是太過了,她明明可以把傷亡人數(shù)控制在個位數(shù)吧?”
“那就是她的問題了?!背L翎抽走了最后兩張牌,說,“結(jié)束了,你數(shù)下你那邊的牌?!?p> “數(shù)啥啊,你那摞牌看著就比我這邊厚?!鼻в魫灥貙⑴迫恿顺鋈?。
“碧羽城的事故不會給你造成了什么心理陰影吧?”
千指了指陳浩,道:“這是個好問題,我覺得我們應該優(yōu)先問問當事人?!?p> 這確實是個好問題,要是昨天的他被問這個問題,他一定會用哽咽的聲音和華麗的辭藻訴說自己的愧疚之情。
但是今天的他已經(jīng)深刻認識了自己是個無可救藥的爛人,比起愧疚,更多的是“死的不是我”的欣喜。
“怎么說呢……你們聽說過電車難題嗎?這個問題說是永遠無解的倫理困境,但刁難的只是拉拉桿的人,一旦自己成為被綁在軌道上的倒霉蛋,選擇就會變得極為容易。”
“我就是那個卡在軌道上的倒霉蛋,比起死,我寧愿為那115個人愧疚一輩子。這個見鬼的問題應該拿去刁難拉拉桿的夏至才對。”
楚風翎輕笑一聲,說:“然后讓她給出一個把綁在兩邊軌道上的人都壓死的好方案?”
“你笑那么開心干嘛,你可是那個把人綁在軌道上的家伙啊,你是最該遭報應的!”
“你怎么定義報應?”
陳浩愣了一下,突然有些后悔講那什么電車難題了,他們的聊天內(nèi)容似乎已經(jīng)開始涉及哲學方面了。
“或者問個簡單點的問題,你覺得最嚴重的報應是什么?”
這個問題確實簡單一些,他腦子都沒轉(zhuǎn)一下,脫口而出:“死唄。”
“死很可怕嗎?活著就一定比死亡好嗎?這樣活著很有意思嗎?”
陳浩又是一愣,他捏著下巴仔細思考了一下,突然覺得自己的人生似乎確實很沒有意義,這個世界多他一個不多,少他一個不少。沒有什么東西在支撐著他的人生,他活到現(xiàn)在的唯一理由竟然是求生的本能。
就在他認真考慮要不要去死的時候,千打斷了他的思緒:“風翎,你有多久沒看心理醫(yī)生了?”
“自從夏至變成你們的隊友以后…我覺得我不是很需要看醫(yī)生了?!?p> “不要什么都甩鍋給人家姑娘啊!你這毛病還在梅里亞斯上學的時候就有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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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直到天黑,他們都沒等到出去的好時機。有兩個士兵甚至就站在井蓋上聊起了天,左邊那個老婆天天和老娘吵架,右邊那個還有30年房貸沒還完。
陳浩一沒房子二沒老婆三沒媽,聽了一會就覺得無趣,便找楚風翎要那什么?的解構(gòu)圖看看,打發(fā)打發(fā)時間。
他盯著圖紙上那些令人眼花繚亂的公式看了不到半分鐘,就沉沉睡了過去。再醒來時,居然聽見了夏至的聲音。
下水道的地面將他的后腦勺凍得梆硬,他左右轉(zhuǎn)了三圈脖子才緩過來。這時他終于意識到夏至的聲音其實是從楚風翎的通訊器里傳出來的。
“怎么可能會有那種東西??!銀石城的排水規(guī)劃圖就該放在銀石城啊,哪個傻子會放在謎源城……哦,草,還真有。”
陳浩揉著自己的后腦勺,問千道:“現(xiàn)在是個什么情況?”
“好像是想讓夏至看排水規(guī)劃圖,指引我們直接從鐘鳴家附近的井口爬出去?!?p> 想起那兩個小孩,陳浩就一陣頭疼。他們的姑姑隨著土豆村的消亡不知所蹤,這兩個拖油瓶互相掰了一天的手指也沒想出一個還活著的親戚,只能暫時跟著他們。
東方遠榮建議過可以帶回神都交給修女撫養(yǎng),還表示自己也是在差不多的歲數(shù)被修女領養(yǎng)的。她除了喜歡打人罵人、總是忘記給小孩子飯吃且沒什么母愛以外,其實還算是一位不錯的監(jiān)護人,就是這些孩子們可能會吸不少二手煙。
千聽完了涕泗橫流,說你能活到今天也是不容易;陳浩聽完了沉默不語,意外覺得自己在孤兒院的生活還送不錯,起碼還有吃的。
“說真的,要不咱把東方遠榮和磚姐扔在這,讓夏至直接規(guī)劃一條出城的路給我們吧?!标惡铺嶙h道。
“這不道德,但很明智?!毕闹琳f,“如果不是因為怕把魔魘神放出來的話,我可以現(xiàn)場給你們規(guī)劃十條不同的出城路?!?p> “什么…什么魔魘神?把魔魘神放出來是什么意思?!”
通訊器那頭夏至的聲音也變?nèi)趿瞬簧伲骸鞍?,我好像說漏嘴了,你們就當沒聽到吧。”
“什么叫說漏嘴了!這你讓我怎么裝作沒聽到??!”
“你為什么總在不該聰明的時候聰明??!銀毛,揍他!揍失憶!”
楚風翎翻了個白眼,道:“我查探過了,魔魘神的靈魂沒有寄生在他們體內(nèi)?!?p> 夏至嘆了口氣,很是失望地說:“我本來還想小橘子本身就是半失憶狀態(tài),這個情況下如果再塞進另外一個靈魂,一定可以發(fā)生一些好玩的事情,比如靈魂融合啊、靈體排斥什么的?!?p> “根本不好玩好嗎!而且什么魔魘神什么寄生誰能跟我解釋一下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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夏至的解釋一向簡單粗暴——每一個進過幻境的人都有可能被魔魘神奪舍,他就像病毒一樣潛伏在你的身體里,一點點吞噬原主的靈魂,神不知鬼不覺地完成替換。保險起見,最好弄死所有進過幻境的人。
最后一句話說出來,連千都坐不住了,搶過通訊器進行了一通含媽量極高的輸出,卻被夏至一句“沒事我沒媽”堵得啞口無言。
“對了,鐘鳴家有后門嗎?”
“沒啊,你問這個干什么?”
通訊器傳出夏至不太清晰的嘀咕聲,千用力地甩了甩通訊器,問道:“你說啥?”
“我說有點麻煩,鐘鳴家門口正對著大馬路,旁邊不到五十米是十字路口,屬于一定會有親衛(wèi)隊在那站著的地段。”
“那你想想辦法?。∪绻皇悄闵砍鰝€政變我們也不用走下水道?。 ?p> “親親,這邊建議從建筑物背側(cè)爬窗進去哦~”
陳浩奇怪道:“爬窗被親衛(wèi)隊發(fā)現(xiàn)的概率也很大吧?”
“嗯……是有點,大概42%的可能性會被發(fā)現(xiàn)。但是你們從正門那個井口爬出來的話被發(fā)現(xiàn)的幾率是77%。如果你們愿意在建筑物下方直接鉆洞出去的話,被發(fā)現(xiàn)的概率可以減少到,呃,大概20%吧。但是建筑物坍塌的概率是…不想算了,就當90%吧?!?p> “……我有個想法。”陳浩說,“反正魔魘神沒有寄生到我們身上,我們別管他們了,直接跑吧。”
“東方遠榮要是死了,給賊眉鼠眼的違約金就只能我們兩個人分著賠了?!毕闹撂嵝训馈?p> “走!拯救東方同學!就走爬窗那條路線!”
“你們順著水流的方向走兩百米,左拐走到……”夏至那邊突然響起了什么東西倒在地上的聲音,緊接著是金屬的碰撞聲。
楚風翎從千手里接過通訊器,貼心地問候道:“你死了嗎?”
“不會是被人暗殺了吧?”陳浩擔心道。
“她不是輸光了錢被扣在賭場發(fā)牌了嗎?應該猜賭徒牌太爛掀桌子才對吧?”千說。
回應他們的依然是各種亂七八糟的響聲,隱隱還有近似對話的聲音。楚風翎把通訊器塞給千,從空間石里取出一瓶香檳搖了搖,正要打開的時候,夏至的聲音從通訊器里沖了出來:
“楚風翎我草擬嗎!你都瞎說了些什么!老子可是賭王!輸光錢的只能是賭場老板!”
他有些遺憾地收起了香檳,道:“可以麻煩你在死之前告訴我們該怎么走嗎?”
夏至那邊傳出響亮的一聲“鏘”,她罵了幾句臟話,語速極快地說:“左拐走到被人用紅油漆做了記號的位置,推掉那面墻向里走五十米,右拐走到第十九個岔道口,再右拐走一百到一百二十米,從那個井蓋里爬出去!”
“謝謝,有空給你燒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