徐若蘭?這個名字不太熟,但是梅蘭妮總覺得,要確認一下心里才踏實。她去找美蘭:“蘭姐你看,姐夫家里的請柬有這么個人,我怎么感覺這人應該認識,可又想不起來?!?p> 美蘭一看,說:“這就是裴律師的前妻徐姐呀,她怎么在被邀請之列?”
拿去問王旭,王旭說:“這是我二表姐,我舅舅家的。我母親幾年前中風躺在床上,這是叫她代表我家來的?!?p> 美蘭說:“世界太小。她是梅姐丈夫的前妻。當年她真惹了不少事,差點把我們的公司攪黃。要不是她的性子實在太差,裴律師也不會死那么早。”
“我這個表姐生性多疑,虛榮心還強。我那表姐夫人不錯,只是他們離婚以后,他和我們就不再來往了?!?p> “唉,他離了婚沒過幾天好日子,很快查出了肺癌,梅姐是在他確診兩天之后,和他領證結婚的,他們在一起的時間只有一年?!?p> 兩個人為此事很是感慨了一陣子。因為是代表王家來參加婚禮,也不好拒絕,倆人商量后決定,王旭先去和表姐談一談,提醒她顧全大局,有事的話,待婚禮結束后好好談。美蘭去和梅姐說一聲,叫她做些準備,免得有事的時候措手不及。
朱馥梅一聽,就給小裴打了個電話,邀請他也來參加婚禮,順便陪陪他媽媽。小裴聰明得緊,一聽哪有不懂的道理,滿口答應。
婚禮那天,天出奇地好,不冷不熱,朵朵白云還是那樣慵懶地飄著,滿山的青翠,空氣通透得都能望見山上流下的山溪。小吳總給布置的婚禮現(xiàn)場夢幻唯美,朱馥梅給美蘭戴婚紗頭飾的時候,美蘭說:“梅姐,萬萬沒想到,我生命里還會有這樣的一天。”
朱馥梅眼圈有些發(fā)紅,為自己,也為美蘭。她和裴律師因愛結合,卻連個婚禮都沒有辦;美蘭直挨到韶華已逝,才等到這樣一個把自己嫁出去的機會。人生有太多的不圓滿,回望來路溝壑縱橫,待到氣喘吁吁地爬到暫可歇腳的地方,方才驚覺已是白發(fā)覆額,走過的山川溝壑早已印刻在了自己的臉上。美蘭還好,昨天晚上敷了法爾曼的面膜,早上上妝的時候,打上粉底,朱馥梅親自給她化妝,等她站到鏡前的時候,自己都覺得天降神跡,鏡中那個端莊秀麗的美人,玉面星眸,根本看不出已經(jīng)年過五旬。
徐姐真來了,兒子小裴開著那輛英菲尼迪帶她來的,從下車就緊緊挽著他媽,不讓她離開自己超過兩步。朱馥梅看見她時,她正被小裴按坐在最后排的白色椅子上,小裴像綁架她一樣,抓著她不放手。朱馥梅感激地沖小裴擺擺手,小裴豎了一下大拇指,全神貫注地看著他媽,不再理會其他。
所有婚禮的儀程都大差不差,今天是兩對新人,所以梅蘭妮就安排許光陽和王千語的父母多上去講兩句,避過了王旭和美蘭的家人祝福。朱馥梅也在全程盯著徐姐,結果徐姐一直無語言也無動作。好不容易等儀式都走完了,來賓都去草坪上擺好的自助餐臺上用餐了,朱馥梅走過去拉拉小裴:“你去吃點東西,我和你媽媽聊幾句?!毙∨嵊行┎环判?,朱馥梅說:“沒事的。老徐,你跟我到我的診室去坐坐,我們幾年沒見了,說說話?!?p> 徐姐說:“診室?你不是化妝師嗎?改行做整形醫(yī)生了?”
朱馥梅說:“是心理咨詢室。我是心理咨詢師,那里安靜,我們敘敘舊?!?p> 小裴說,我送你們過去。朱馥梅止住他:“放心吧,我們這個年紀了,還能打起來不成!”
徐姐此時也已年屆花甲,看起來已經(jīng)是十足十的大媽模樣了?;野椎念^發(fā)稀稀疏疏,發(fā)頂露出青白的頭皮,用一根寬發(fā)夾遮蓋著,連帶箍住細碎的額發(fā)。她雖然比朱馥梅年輕幾歲,但看上去顯得老不少。朱馥梅讓她在沙發(fā)上坐,說:“這幾年你跟兒子一起過?”
徐姐有些拘謹,全然沒了以前的居高臨下。“沒有。我自己過。兒子工作忙,在成都的時間也不多?!?p> 朱馥梅突然有些可憐她。這個寄生在裴律師身上的女人,死命糟蹋她的寄居之地,待到立足之所沒有了,自己也成了無根飄萍。這個時候,就是覺悟了又能怎么樣?一切都晚了,后悔也來不及了。
“你也馬上要退休了吧?”朱馥梅問她。這天聊的,死累死累的。
徐姐抬頭看著朱馥梅,眼里漸漸蓄積起仇恨。“要不是你搶走老裴,我們現(xiàn)在還生活得好好的。”
朱馥梅不想跟她開戰(zhàn)。她給徐姐沏了杯熱茶,端到她面前的茶幾上,就勢在側面的單人沙發(fā)上坐下。“都是陳年舊事了,再提也沒什么意思。他和你離婚就查出了肺癌,我陪著他走完了最后一年,這一年,他過得很辛苦、很辛苦。他本不該遭這么多罪的,他還那么年輕?!敝祓ッ芬呀?jīng)很久沒有提到裴律師時落淚了,過了最艱難的一段之后,每每想起他,都是兩人在一起時溫暖的畫面,裴律師最后時光的掙扎和無助,她都從腦海里過濾掉了。
但是,今天,面對這個壓抑他二十多年的女人,那些刪除的畫面,像被高手修復的磁盤,一幀一幀地都回來了。
徐姐并不清楚裴律師最后的日子是怎么過的。她恨眼前這個女人很多年了。她并不認為裴律師跟她離婚是逃離苦海,而是固執(zhí)地相信,裴律師本來是個本分的男人,只是被一個漂亮女人勾引走了。她已經(jīng)薅過一次這個女人的頭發(fā),今天,離著這么近,她又一次涌起薅朱馥梅頭發(fā)的欲望。她心里強迫自己冷靜、再冷靜,以前她感覺全世界都站在她身后,但是現(xiàn)在,她身后什么都沒有了,就連自己的兒子,都站在另一邊控制住自己。
恨,是從心底一波一波地涌上來的,就像漲潮的海水,一波比一波的推力強勁。徐姐把放在沙發(fā)上的包拿起來,手伸進去摸著什么東西。朱馥梅以為她要拿紙巾擦眼淚,也沒在意。突然,徐姐從包里拿出一把帶木鞘的木柄水果刀,大約有10厘米長,摘下木鞘就向朱馥梅刺來。
也幸虧了有摘下木鞘這個動作,延緩了刺來的速度,給朱馥梅留出了抬臂遮擋的時間。那小刀刺向擋著臉的左臂,刺中骨頭的感覺讓徐姐握刀的手一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