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天一大早，劉異跟李見道了別，請他保護(hù)好小思。小思沒有出現(xiàn)，她早早做好了飯，一個人在關(guān)得嚴(yán)嚴(yán)實(shí)實(shí)的屋子里，沒來跟劉異道別。不過劉異料想她應(yīng)該是在窗邊的縫隙窺探著外面的情形。劉異大聲朝屋子說了再見，讓她好好等著。
一踏上通往山上的路，劉異就感到有人在監(jiān)視著他的行動。上次有小思，一路上她的歡聲笑語讓劉異沒能察覺出異樣?，F(xiàn)在想來，李見當(dāng)時應(yīng)該是發(fā)現(xiàn)了的，或者他本來就知道。不過這些人是不會出手的，有他們在周圍反而更安全。
果然，一路無虞。劉異到了山門外，這次跳出來的只有兩人。
“你是何人，來這里做什么？”
“我之前跟朋友來過。”
“那個叛徒。”
“對，就是他。后來我聽說貴派的林飛林少俠身體抱恙，我又恰好略通醫(yī)術(shù)，所以想來為他看看病。如果能看好，想必我朋友與貴派的恩怨也可以了結(jié)?！?p> 那兩人對視一眼，一個朝門里奔去，另一個則繼續(xù)看守劉異。
劉異不會半點(diǎn)醫(yī)術(shù)。這次說這個慌，只是為了能先進(jìn)到初云派里。那個掌門想必輕易就能看出劉異不會醫(yī)術(shù)。從李見的描述看來，他的性格古怪，做事不依常理，劉異不確定自己將會經(jīng)歷什么。不管下一步怎么樣，先進(jìn)去再說。
劉異在太陽下站著，強(qiáng)烈的陽光使時間的腳步沉重起來。對面那位像座雕塑，手握出鞘的長劍，擺好了進(jìn)攻得姿勢，汗從他的額頭上流下，一滴流進(jìn)了眼睛，他抬起拿劍鞘的手去擦了擦。劉異想逗逗他，在他擦汗時，突然伸了個懶腰，對方果然一激靈，抬起劍來死死盯著劉異，慌亂中劍鞘掉到了地上。劉異則微笑著看著他。
不知過了多久，跑去報(bào)信的那位弟子終于回來了。那兩人耳語過后，讓劉異跟他們一起進(jìn)去。
劉異看到這里房屋布局錯落有致，房子都有些年頭了，古樹掩映之中倒別有一番情趣。劉異被引到正廳，掌門已在那里等候，病人卻不在。掌門讓其余弟子退下。劉異行了禮，還未開口自我介紹，掌門先說了話。
“你來這里真實(shí)的目的是什么？”
“我也是練劍的?！?p> “哪門哪派？”
“是李見教的?！?p> 掌門閉起眼，沉默了一陣。
“你想正式拜進(jìn)我門下？”
“不不不，我沒興趣。我學(xué)劍是交了錢的，我想我和他是買賣的關(guān)系。至于你們之間的事應(yīng)該你們自己解決?！?p> 掌門睜開了眼，仔細(xì)打量了劉異。
“我還是第一次聽到這樣的說法?！彼脑捰行┲兀斑@樣說來，好像是我在求你加入我們?！?p> “也不能這么說?！?p> “你學(xué)了我派的武功，又不愿意加入我們門派受我們的約束。倘若你做了什么壞事，敗壞的是我們的名聲。既然你說是交易，那你把武功還來，你交給李見的錢我加倍還你?！?p> “怎么還？廢我武功？”
“是的。”
話音剛落，掌門已到劉異身前。劉異看著他，紋絲不動。掌門見此情形，退后幾步。
“怎么不躲？”
“躲不掉，又不能動手。”
“你怕你打不過？”
“有可能我打不過你，那動手沒用；另一方面，我如果贏了你，我的希望就破滅了?！?p> “什么希望？”
“我遇到過一個人，叫紅衣。我見過他的實(shí)力，我不及他。由他我想到，這世上有著很多我所不及的劍客。由于我從事的工作的緣故，我得超過他們，我才能活下去?！?p> “你換個工作不就好了?！?p> “我做了那么長時間，難免會有來尋仇的?！?p> “所以你想來看看這里有沒有什么絕世神功？李見告訴你的？”
“他提供了思路。”
“絕世神功就是打不過就跑。”
“跑也要跑得掉啊。”
“你說你跟李見學(xué)劍是做買賣。那現(xiàn)在呢，你想跟我學(xué)，打算用什么來買呢？”
“我知道林飛是你們下任掌門，他身體不好。我不知道有沒有什么東西能救他，如果有，我可以去幫你們找?！?p> “如果有那樣的藥，我為什么不自己去，要靠你？”
“也許你不方便自己出面呢?！?p> “沒有。無藥可救，無人可醫(yī)。”
“那你們有什么需要別人去幫忙完成的事沒有？”
“這樣吧。你先跟我的弟子用木劍過過招，我再考慮其他的事?！?p> “可以?！?p> 掌門帶著劉異來到山上的練武場，練武場是樹林之中開辟出的一個圓形場地，場地被古木和鳥鳴環(huán)繞，抬頭只能望見層層綠葉，陽光從中漏下，星星點(diǎn)點(diǎn)。掌門吩咐身邊的侍童叫來了三個弟子，其余人等全都退下，林飛不在其中。這三人，其中一個五大三粗，看起來不太聰明。第二個在身形普通，年紀(jì)不大，似乎還掛著鼻涕。第三個目光堅(jiān)毅，皮膚是古銅色，肌肉呼之欲出。劉異覺得這就是群妖魔鬼怪，老頭兒看來不太喜歡正常人。初云派會派這三人與劉異比試，劉異需要連勝三場才能贏得比試，雙方使用木劍，點(diǎn)到為止。
第一個出場的是那個不太聰明的胖子。他的劍舞起來像是在掄錘一般。劉異看著他的招式，每一招套路都與自己一樣，但力度不像在用劍。劉異按平常的套路去化解對方的進(jìn)攻，致使自己感到很別扭。劉異且戰(zhàn)且退，眼看就要被壓制到樹旁，劉異改變了套路。他同樣使用常理之外的方法去化解，胖子手忙腳亂，不知如何應(yīng)對。幾招下來，胖子一個趔趄，倒在地上。劉異獲得第一場勝利。
沒等劉異喘口氣，第二位就上了場。這位步伐輕盈，節(jié)奏詭異，劍法忽快忽慢。劉異站在那里，沒有任何反應(yīng)。對方見此情形，便繞著他轉(zhuǎn)起圈來。劉異依然不動。對方繞至身后，突然發(fā)力向前，劉異佯作不知，待到對方接近，他俯身后撤至對方身后，頃刻間木劍已在對方肩頭。
緊接著，是第三位。這位與前兩位不同，他見劉異不動，自己也不動，劉異挪步，他也挪步。對方完完全全在模仿劉異。對方看過剛才的比試，知道劉異與其使用的是同樣的劍法，并且堅(jiān)信自己的劍法在劉異之上，所以才敢使出這樣的策略。太陽正是最毒辣的時候，雖說練武場頂部有樹枝遮掩，但漏過的陽光依舊炙熱。劉異不清楚對方的底細(xì)，不敢輕舉妄動。他們就這樣對峙著，太陽和旁人都混混欲睡。汗水滴進(jìn)了劉異的眼睛，他舉手擦拭的時候，對方覺得時機(jī)已到，率先出了手。待到對方接近之時，劉異一甩手，對方以為有暗器襲來，下意識一躲，劉異的木劍指向了他的喉嚨。
“你使詐！”他的聲音不像他的體型一樣健壯。
“又沒說不能使詐?！?p> 劉異來到掌門面前。
“我通過了你的考驗(yàn)，我之前說的事，你考慮得怎么樣了？”
“不急，跟我來?！?p> 劉異跟著掌門返回大殿，半盞茶的功夫，所有的弟子都聚集到了大廳前的空地，大約三十人，包括那個病秧子。
掌門帶著劉異來到廳外。
“我宣布.....”掌門轉(zhuǎn)過頭，“你叫什么來著？”
“劉異?！?p> “我宣布，初云派第五代弟子，劉異通過考驗(yàn)，即日起可隨意出入山門。下山之后，劉異須緊守本派門規(guī)，若有損師門清譽(yù)，初云派所有弟子皆可除之。如劉異緊守師訓(xùn)，倘若遇到危險(xiǎn)，本派弟子亦有責(zé)任全力援助。”
劉異看了看掌門，沒有說話。
“謹(jǐn)遵師命。”
眾人禮畢，掌門與劉異又回到了大廳。掌門摒退左右。
“剛才你為什么一句話都不說？不是不想加入我們嗎？”
“仔細(xì)想想，其實(shí)對我也沒什么壞處，遇到危險(xiǎn)，你們還管救?！?p> “前提是你緊守規(guī)矩?！?p> “你們有什么規(guī)矩？”
“是我們，你得改改口了?！?p> “算了吧。就當(dāng)是個交易，你保住了門派的面子，我得到活下去的秘籍?！?p> “隨你吧，只有一點(diǎn)，不得敗壞我派聲譽(yù)?！?p> “放心吧。都沒人聽說過你們?！?p> “那勞煩你有空的時候振興一下，畢竟能在外面的闖蕩弟子不多?！?p> “先保命吧?！眲惗⒅崎T。
“其實(shí)保命技能你掌握得挺好了。今天的比試，你用不同的方法擊敗了我最強(qiáng)的三名弟子。你腦子好使，又不要臉?！?p> “不用這么夸我。”
“絕世武功，我這里是沒有的。有的人你打不過就是打不過，不是說你立了誓要怎樣就能怎樣。別人就是比你有天賦，就是比你有更好的條件。想天下無敵，就想想吧?！?p> “為什么不可以是我天賦比別人高呢？”
“別的不說，紅衣就比你天賦高吧？那個病懨懨的孩子天賦也比你高?！?p> “所以我遇到那些比我強(qiáng)的人，只能等死？”
“今天你不就沒輸嗎？劍法是一部分，人是另一部分。”
“那可難了，我最不擅長與人打交道，不管是跟別人還是跟自己?！?p> “現(xiàn)在你不是一個人了?！?p> “那我可不可以，只接受你們的幫助，不需要你們的時候就把你們拋開。”劉異無奈地看向掌門。
“你就這么不待見我們門派？”
“不是。我只是不喜歡與太多的人產(chǎn)生聯(lián)系?！?p> “既然這樣，我們就保持最微弱的聯(lián)系吧。你是我派的弟子，沒事我們也不用往來?！?p> “那可以?！?p> “不過現(xiàn)在，我有一件事想請你幫忙?！?p> “你說吧，我不一定答應(yīng)。”
“你平常在京城活動。我想讓你幫我留意一下有沒有什么名醫(yī)神藥之類的?！?p> “林飛的病不是沒藥可治嗎？”
“人活著總得有個念想吧。我希望有。我也一直跟他說有的。”
“可以?！?p> “謝謝你?！?p> 吃過晚飯，劉異要回去了。這一趟，沒學(xué)到什么絕世武功其實(shí)也算意料之中，就像掌門所說，哪來那么多絕世武功，他相信掌門沒有說謊。好在這一趟也不是全無收獲，現(xiàn)在有了一個庇護(hù)所，之后遇到什么事情可以逃到這里來。劉異走在林蔭之下，夜晚降臨，天空藍(lán)得更深了，這個夜晚沒有風(fēng)，空氣都懸浮在那里，等人穿過它?？斓缴窖鼤r，劉異發(fā)現(xiàn)了有人在暗處監(jiān)視著他。起先他以為是初云派盯梢的那批人，轉(zhuǎn)念想想，自己已經(jīng)被掌門認(rèn)定為初云派弟子了，不應(yīng)該再被監(jiān)視才對。劉異警覺起來，果然，沒走兩步，右側(cè)樹林樹葉震動之聲越來越近，一截樹枝飛了過來，劉異劈斷這截樹枝，緊接著又飛來幾枝。劉異一陣抵擋，終于，林飛從林中向他飛來。
剛一接招，劉異就處于劣勢，他的一招一式都被林飛牽引著，不由自己。但林飛似乎不想殺死劉異。如此幾招過后，林飛推開劉異，退到路邊樹旁，雙手拄著劍，大口喘氣。劉異收了劍，來到他身旁。
“你用的不是初云派的劍法。”
“是初云派的。”
“掌門騙我啊。”雖然這么說，但劉異覺得也正常，畢竟雙方的底細(xì)對方都不清楚。
“不能算騙，這劍法不是誰都能學(xué)的，再說，也不是你說的那種絕世武功，比你練的精妙一點(diǎn)而已?！?p> “你不是專程來跟我說這個的吧？”
“我來教你這套劍法。”
“為什么？”
“山上的都是些木頭人，這個門派靠不了他們。”
“掌門讓你來的？在那么門派里傳授最核心的武藝給一個來路不明的人，不管是門派的那些靈位還是現(xiàn)在的那些木頭人都不會滿意。”
“是的。我可能活不了多久了。如果你能學(xué)會至少可以讓這個門派茍延殘踹?！?p> “你們都病入膏肓了?！?p> “你說話不好聽啊。”
“說話好聽的人都是混蛋?！?p> “你不是混蛋，我希望你以后能把這門派延續(xù)下去?！?p> “我是另一種混蛋?！?p> “哪一種?！?p> “只顧自己那種?！?p> “你不是?！?p> 林飛看著劉異，往他手里塞了本劍譜。沒等劉異說話，就回身朝山上走去。劉異沒有去交還劍譜，他收了起來，他確實(shí)認(rèn)為自己是個混蛋。
轉(zhuǎn)過最后一個彎，劉異看到小思和李見正等在山腳。見劉異歸來，小思沒有說話，轉(zhuǎn)身快步離去了。
“她怎么了？”
“擔(dān)心你啊。過了中午就要來找你。我跟她說這山道全是野獸和埋伏，一直阻攔她才沒能上山，一直在這里等到現(xiàn)在。你的事辦得怎么樣了？”
劉異搖了搖頭。
劉異回到農(nóng)舍，小思的房門緊閉著。廚房有炊煙升起，進(jìn)去一看，灶上熱著飯菜。吃過飯，他走到小思房門前說明天啟程回京城，小思面無表情，輕輕說了句知道了便熄了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