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滾出去!”
木制吊腳樓左側(cè)書房里,一頭發(fā)花白的老者氣的將自己的茶杯摔在地上。
茶水順著木地板的縫消失在空氣中。
一旁的一位婦人見狀,上前去給老者順氣。
“爸,別氣了,十六年了,老三都已近走了六年了。一時半會兒我們也找不到他的女兒也正常,你別氣壞了身子,只要那孩子還活著,就一定能找到。”
老者微微平靜下來,轉(zhuǎn)頭看著眼下千戶吊腳樓,遠(yuǎn)處白云連著霧氣將寨子籠罩起來。
老者微微嘆了一口氣……
“當(dāng)年老三臨死之前,要我一定要找到他的女兒,他說那孩子一定還活著?!崩险哂謬@了一口氣,如果當(dāng)年他不那么堅決反對,也許老三也不會離家出走、身患惡疾。孫女也不至于到現(xiàn)在—生死不明……
清晨此時在和村民打麥子,蕎麥用木棒子打落蕎殼,蕎桿就壘成塔狀,等曬干脆了就用閘刀閘碎給豬墊著睡覺。來年又可以做有機肥料,莊稼就可以吸收足夠養(yǎng)份茁壯成長。
“你爸今天又為那丫頭發(fā)火。”
“爸對三弟最是寵愛的,所以那丫頭要是找回來你就多照顧些?!?p> “聽說是丟在荒山野嶺的,被野狗吃了也不說不定?!?p> “那個時候那有什么野狗,人都得餓死?!敝心昴腥送仆蒲劬?,又盯著自己剛剛寫的“正氣凜然”四個大字,筆鋒婉轉(zhuǎn),字體剛勁有力。眼里劃過一絲轉(zhuǎn)瞬即逝的光芒。
“清晨姐姐,我想哥哥了?!?p> 清晨一邊給用篩子篩蕎麥,一邊說:“你哥哥,不是每天放學(xué)都陪你的嗎?”
妮子看著一只綠色的叉步蟲在褲腿上爬,一彈指就將它拍飛了。
蕎麥里面有許多小蟲,毛毛蟲、叉步蟲、娃娃蟲、多腳蟲、瓢蟲……妮子提來一只母雞,讓它幫忙把這些蟲給啄了。
這個秋天,月光漫過樹梢。
張大隊長盤腿點著卷煙,狠狠抽一口,在石階上敲敲,滿目的憂愁就在吐出的一圈圈的煙霧里。
臉上有深深的皺紋,凹凸不平的,斑駁的墻壁上是一大片一大片的蒼老,映著隨風(fēng)飄動的樹影,像是不可回憶的老時光。
清晨偷偷拿出課本,借著月光一字一句的看。還有一本列夫?托爾斯泰的《安娜?卡列尼娜》俄羅斯版,一本翻譯由草嬰先生原名盛峻峰的中文本。
每天晚上其他一同下鄉(xiāng)的青年少女都在打牌聊天,她不與她們一起享受著愜意的時光,無論如何她要去俄羅斯。
清晨撓撓被蚊子咬紅的胳膊肘,院子里的余大娘她們早已歇下。她跑到院子里洗把臉,看著皎潔的月光撒下清亮的余暉。心里的種子在發(fā)芽,在肆意生長。
“清晨姐,你的夢想是什么?”蘇寧在槐樹下讀著靜夜思,搖頭晃腦的像個老先生。
“嗯……夢想嘛?……大概就是一直在想,只有夢里出現(xiàn)的地方?!?p> “揚老師說,夢想就是希望,沒有夢想的人就如一具尸體,沒有靈魂?!?p> “哥哥,靈魂好吃嗎?”妮子疑惑的歪著腦袋問。
“我不知道啊,沒吃過?!?p> 兩個小屁孩眼巴巴的看著清晨,似乎在等她回答。
“嗯……就像張老漢,每天搞點酒,曬太陽,臟兮兮的就是沒有靈魂嘍。但是張大隊長,每天操心村里人還去城里開大會,他自然就是有靈魂的。”
清晨振振有詞,兩個小屁孩似懂非懂。
“非常恰當(dāng)!”蘇鐵笑著從院子門外走進(jìn)來。手里提著兩袋小包的米,臉上曬黑了一些。清晨見到他也不高興也不開心,表情淡淡的有點冷漠。
“蘇鐵哥,你終于回來了!”兩個小屁孩跑過去抱著他的大腿。
“快放開,蘇鐵哥都沒辦法走路了?!碧K鐵故意嚇唬他們,裝作兇巴巴的樣子。
天氣悶熱,蘇鐵一邊給清晨扇風(fēng),一邊分享這一個月的趣事。
蘇鐵接到命令,偷偷去執(zhí)行任務(wù),這些都是機密自然不能往外說。清晨是他想要守護(hù)的人,知道的越少自然越安全。
“清晨,看!”蘇鐵轉(zhuǎn)身拿出一本書,是納蘭詞。
“這個是從哪里都得到的?”清晨喜歡納蘭性德詞,欣賞他的作品。更是羨慕他和妻子的愛情,賭書潑茶、填詞做賦。
“人生恰如三月花,傾我一生一世念。來如飛花散似煙,醉里不知年華限。”
清晨輕輕吟誦,樹影倒影在她清秀的臉上,剪下稀稀疏疏的拾光。
蘇鐵一時間有些沉迷,靜靜看著清晨,只要是自己喜歡的東西眼里都冒著星光。有時候蘇鐵懷疑她心里沒有自己,不然這么久沒見她都沒問過他。
擺鐘嘀嗒嘀嗒的撞,時間一秒一秒的走。
“老三,爸老了,你讓我白發(fā)人送黑發(fā)人,爸不怪你?!?p> 老者穿著整齊的黑青色衣衫,頭發(fā)花白,但是雙目炯炯有神。
此時他看著一張兩寸的黑白照片,里面是一位穿著長衫的年輕男子。五官端正,鼻梁高挺,帶著淺淺的笑,手里還拿著一本書。
老者是龍溪鎮(zhèn)的退休鎮(zhèn)長,布依族的首領(lǐng)。先前為了躲避戰(zhàn)爭,他帶領(lǐng)族人來次險要之地安營扎寨。如果沒有寨子里的人引導(dǎo),一般人找不到龍溪鎮(zhèn)所在地。
夜落、葉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