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十三章 昨天的我和明天的你約會 下

　　下午五點左右，也許是兩位主演融入角色很順暢的緣故，今天預定要拍攝的鏡頭，竟然都提前完成了。

　　在經(jīng)紀公司的保姆車將兩位藝人各自接回后，場地就只剩下部分的劇組人員，和原地整理今天素材的來自KMAXX的林朝歌與北野光幽。按照島國社畜的習慣，這個時候，下班的大家應該就會一起到附近的居酒屋喝一杯，聊一聊工作，和更多的工作以外的事情。而KMAXX的兩個人既然也在場，自然也按照見者有份的規(guī)則，同時被邀請了。

　　考慮到這里離家也不遠，又權衡了一下和劇組打好關系對以后開展工作的便利，于是在和奈奈未打了聲招呼后，就連林朝歌也答應一起去了——不過男人決定只去一輪，如果這一輪結束后大家還想乘興去另外的店，那么自己就要跑路了。

　　“你下午去哪里了？”林朝歌綴在前面的人群后大約兩米的位置，朝著身邊剛才突然出現(xiàn)的北野光幽問道。

　　女人還是穿著早上來時穿著的牛仔外套，不過不知道什么時候將低馬尾解開，改扎了一個雙馬尾的發(fā)型。此時拿著攝影包，眼神有些呆滯地看著前方正有說有笑的劇組人員。

　　“額，稍微有些事情?！北币稗D過頭看著林朝歌，解釋道。女人顯得稍微有些疲憊的臥蠶上，男人發(fā)現(xiàn)她的眼睛里沉淀的黑色，變得更加的濃厚了。

　　“不過別擔心，東西我都拍了好多了?！北币把a充著，然后差點踩著路上不知道誰扔的塑料瓶，踉蹌了一下。

　　林朝歌扶住了她的手臂，等她站穩(wěn)后，才將地上的瓶子撿起來，正放在河道欄桿的角落之中。

　　“有些拾荒者會來收的?！蹦腥嘶卮鹬币皢栐兊难凵?。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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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北野光幽看著和春日相談正歡的林朝歌，拿起了面前加冰的玻璃方杯，晃了晃后，便呷了一口里面的威士忌。

　　很難想象一家燒鳥店的主打酒類竟然是洋酒，不過還好女人沒有嘗到很濃烈的泥煤味——這是她很不習慣的味道。

　　“不論什么時候看東野圭吾桑的《彷徨之刃》，心里都不舒服啊~”和他清秀的外表不同，春日的內(nèi)核，竟然是個酒量不小的酒鬼。此刻他已經(jīng)喝到半醉，和旁邊的林朝歌談論著去年WOWOWS電視臺改編翻拍的一部犯罪電視劇。

　　在這部電視劇中，在女兒被同齡的兩個未成年罪犯在街上綁架并凌辱致死后，為了報仇的主人公，坦然地走向犯罪的道路。對于未成年保護制度的探討，以及法律對于保護加害者是否符合社會正義的疑問，則是這部社會派推理佳作的核心課題。2009的版本中扮演調(diào)查案件的的警官的竹野內(nèi)豐，在2021年的版本中則出演女孩的父親。

　　而之所以兩人談到這部電視劇，則自然是因為町山智浩的節(jié)目，也是在WOWOWS播出的。而春日作為東野的粉絲，自然會將這部劇一集不落地收看完整。

　　“林桑，雖說最后設置這一個，主犯因為年齡不夠而逃脫懲罰的情節(jié)，目的我是明白的?？墒强偢杏X太...太憋屈了?！贝喝瞻巧狭肆殖璧募绨?，有些郁悶地發(fā)著牢騷。

　　不動聲色地將肩膀上的手挪開，林朝歌拿起自己裝著果汁的杯子，同春日的酒杯相碰。

　　“遲到的正義才會讓人珍惜，就如同沒有開蓋的美酒永遠更加香甜一樣。這樣的故事發(fā)生在虛擬世界中，不也正是我們現(xiàn)實世界的幸運么？”林朝歌安慰著春日。但實際上，類似的，或者更加惡劣的少年犯案件在現(xiàn)實中也是存在的。而與東野的劇本不同的是，現(xiàn)實的罪犯，大多都得到了他們應有的懲罰。

　　桌子上，穿成精致小串的雞脆骨上，殘留的一小部分炙烤得焦黃的脂肪，在店內(nèi)昏黃的氛圍燈底下，顯得十分誘人。

　　北野拿起其中一串，看著這幾桌還在暢談的劇組人員，自己一個人吃了起來。

　　就算踏入社會已經(jīng)很久很久了，其實有時候北野光幽也還是不太理解，為什么這些人們能在僅僅點了幾串小串的情況下，再就著互相之間的交流下酒，就能豪飲下幾大杯啤酒。對于女人來說，光影是更加好懂的東西。

　　“林桑，北野桑，你們真的不去喝第二輪嗎？...明天還是周末呢...”燒鳥店門外的小路上，醉醺醺的春日正勸著KMAXX的兩人。

　　此時已經(jīng)七點，中目黑正是人多的時候，再加上工作日已經(jīng)結束，許許多多來購物或者飲酒的人擠在一起，讓空氣都變得憑空熱了兩度起來。

　　“不必了，春日桑，還祝你們玩得開心?！苯又殖璞阌行鷳n地看著瘦小的春日往前面晃晃悠悠的大部隊走去。

　　“其實有些時候，我發(fā)現(xiàn)部門里除了不能晚睡的老人家，就是家里有孕妻的負責老公，也是一件很好的事情呢。”北野光幽靠在電線桿旁，幽幽地說道。不知道她是在說著真心話，還是只是在自嘲罷了。

　　“難道平常，光幽桑對我和清水桑的工作不太滿意嗎？”林朝歌扭過身，看著將自己藏在黑影之中的女人。

　　“這倒也不是。只不過我在心里，的確也想像今天的三木監(jiān)督一樣，能夠有一天指揮那么多的攝制人員——包括有名的藝人們——一起創(chuàng)作一部電影呢。”松開剛才抱在胸前的雙手，北野從電線桿的遮蔽中現(xiàn)出身形，走到了路燈的光線之中。

　　“真是不錯的志向呢?！绷殖椟c了點頭。

　　笑著沒有繼續(xù)說話，北野提起剛剛放在路邊，分別裝著索尼和美能達的兩個攝影包，走到林朝歌的面前，嗅了嗅他身邊的空氣。

　　“這么重的酒味...娜娜敏會相信你今天沒有喝酒嗎？”除了酒味，其實女人還嗅出了一股別的氣息。

　　男人有些慌亂，趕緊也自己聞了聞袖口和背包上的味道，感覺的確有那么一絲酒精氣味，還依稀留存著。

　　“走回去的話，應該就會散掉的吧?！绷殖栌行┎淮_定地說道。

　　“哈哈哈。”北野輕笑著。

　　“朝歌桑，今天就拜托你回家把電腦背著吧，這個點再回制作組，想必對你也太麻煩了。你的車就停在美大那邊，我來看管一個周末也不會有事的?！北币斑@樣說著，想必是準備分別了。

　　“好的。那光幽桑，我們就周一再見了？”

　　“等等?！痹诹殖柁D過身后，北野的聲音，又將男人準備邁出去的步子叫停。

　　“還有什么事嗎？”林朝歌有些疑惑。

　　“今天是四月一號，愚人節(jié)呢，朝歌桑?！?p>　　“我可以跟你講一個愚人節(jié)的故事么？”北野站在男人的面前，身后的人群，突然消失在了濃稠的黑暗之中。

　　“...當然可以。”林朝歌挪了挪步子，使自己完全地站在路燈發(fā)出的光線之中。

　　北野光幽沒有注意到自己下屬的小動作，又或者只是不在乎。男人的眼中，女人漂亮的眼睛中屬于他自己的倒影，變得清晰起來。

　　“你知道嗎，林朝歌。'語言'，又或者是更抽象點的，'概念'——這些東西的力量，你知道嗎？”

　　“從第一個人猿形成它的認知的時候，它所感知的自然界的萬物，便在它的意識之中形成了投影。而當語言被發(fā)明出來之后，這些投影就像病毒一樣，通過詞語，在一個接著一個的人類之中傳遞，直至蔓延到所有人類的夢境之中。”

　　“就比如火。火可能是‘火’，也可能是‘fire’，也可能是‘?????’。雖然在不同的語言中有著不同的形態(tài)，但是它們都指代著物體燃燒時產(chǎn)生的光焰。當一個人夢到火焰的形狀時，他就會被火這一概念所感染。當許多人夢到火焰時，他們意識世界中的串起來燃燒的火，又反而能在現(xiàn)實世界中施加認知的力量”

　　“而利用這種力量的，就是詞官——或者你用任何別的名字指代，也是一樣。一個概念，就是一個本源，每一個侍奉這個概念的人，就是這個本源的詞官?！?p>　　“那光幽桑，你掌握的詞語是什么呢？”沉默了一會，林朝歌用低沉的聲音問道。

　　沒有想到自己持續(xù)了快十年的日常，在這個晚上，突然崩塌成二流青春小說的世界，林朝歌不免還是對人生產(chǎn)生了些動搖。但是他又很快地接受了這一個設定——就如同他想起了昨天奈奈未做的燉菜味道一般自然。

　　“是'影子'?！北币肮庥恼f出了在理所應當不過的詞語。

　　“今天還是得謝謝你拍攝的照片呢——雖然不知道，娜娜敏會不會想了解你拍了這么多西野桑的原因——但是你的作品，對我理解影子，有著很大的幫助?！碧拱琢松矸莺螅币耙埠孟褡兊幂p松一些了。

　　“難怪今天我突然會操作那臺相機...是光幽桑的禮物吧?！庇幸庾R地忽略了北野光幽話中的關鍵詞，林朝歌感嘆道。

　　“朝歌桑。每個人，和每臺相機，在光下都會產(chǎn)生影子。你也不例外。”

　　“...那為什么選擇在今天告訴我這一切呢？”

　　“...為什么呢？”

　　“為什么，難道你不明白么？”北野光幽嘶啞低頻的聲音，飄出了很遠，

　　“是因為，朝歌桑，今天我終于確認了，我們，是一類人啊?！迸说穆曇?，一直觸碰到了夜晚的盡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