梯度場轟嗤轟嗤變換的聲音被特殊設(shè)計的玻璃，遲滯在房間之內(nèi)。而林朝歌則站在核磁室的外面，抱著胸，有些擔心的看著正被送入機器之中的，戴著耳機的橋本奈奈未。
“別看了，她又不是小孩子，而且，再怎么樣，她也看不到你的。”身側(cè)站著的穿著白大褂的男聲，有些不講情面地這樣說道。
“...我當然知道，但是就算作是我自己想看，難道也不行嗎？”男人聲音低沉地頂撞了一句。
“...當然沒問題...行了，別這樣苦著臉了，奈奈未桑剛才進去的時候，你不還是嘻嘻哈哈的嗎？”梳著大背頭的財前太一也學著林朝歌的樣子，抱起了胸。兒時就已經(jīng)熟識的玩伴本想開個玩笑，卻不成想是適得其反。
“不過，為什么突然就嚴重了呢？”
“我也不知道...”男人總覺得，最近脫出自己掌控的東西已經(jīng)越來越多了。
“上一次體檢，我記得還是三個月前吧？那時候，一切都還挺正常的，所以也不應該是小鹿的問題...”咬著指甲，這位考入東大理三的現(xiàn)役神經(jīng)醫(yī)師苦惱了起來。
“那你覺得，會不會是情緒波動太大了的結(jié)果呢？”林朝歌提出了自己的猜測。
“也有可能，最近發(fā)生了什么嗎？”
“...沒有?！?p> “真的沒有嗎？”從小長大的朋友，自然熟悉這具身體下意識心虛的動作——即便當中的靈魂已經(jīng)完完全全換了一個人，但是那些肉體上瑣碎的提示，還是讓財前覺得哪里有些不對勁。
“...不太想說?！?p> “行吧?！币娏殖铔]有坦白的欲望，財前也不會逼問?！安贿^情緒上的因素，應該不會有太多的影響。對了，你們最近是不是總是在家呆著?！?p> “嗯...小鹿出生以后，我們的確總是在家。你的意思是，缺少環(huán)境的刺激，會加重衰退么？”若有所思地點了點頭，男人反問道。
“很有可能。最近有時間，多帶她看些不同的地方吧。剛好疫情也基本結(jié)束了?！迸牧伺牧殖璧募绨?，財前又說道：“要出去轉(zhuǎn)轉(zhuǎn)么？這里噪聲總歸還是有些的?！?p> “別擔心她了，她看不到你的?！焙头派浼紟煷蛄寺曊泻?，財前便拉著林朝歌穿過正常家屬等候的房間，來到了走廊中。
“給。”蹲下腰，從自動販賣機中拿出兩罐咖啡，財前遞給了林朝歌。
“謝謝了?！蹦弥Х?，兩人便倚在不影響通行的墻側(cè)，看著大廳內(nèi)來來往往的人流。
迷?；蛘吣救坏牟∪酥g，穿著白大褂的身影忙碌地穿梭，就連人造的光線，都變得有些緊張起來。
“雖然我說話可能有些直白，但是沒有生命危險，就已經(jīng)是天大的幸運了?！焙攘丝诳Х龋斍爸毖缘?。
“而且只是針對人的認知消失——很大程度上，一些底層的記憶還是可以保留的。生活雖然受到影響，但是也不是說就完全喪失了自理的能力?！睙o論是作為朋友還是作為面對家屬的主治醫(yī)生，他都覺得自己必須得將話說清楚。
“你看這醫(yī)院，比奈奈未桑慘的人要多了去了——我每天都在見，乃至變得現(xiàn)在這樣的麻木?！?p> “不管如何，保持向前的生機與斗志，是對你和她都很重要的一件事情。”看著沉默不語的林朝歌，財前用手肘頂了頂他的胸膛。
“生氣了？”
“沒有...雖然你說話很難聽，但是還是謝謝你了，一醬。”他悶悶地回答著。
“加油吧小朝?！?p> “雖然你背叛了我，率先進入了婚姻的墳墓，但是我還是挺羨慕你和奈奈未桑的。我也想有這么純粹的，像是親情的愛情啊~”男人像是感慨地說道。
“所以之前那個空中小姐，已經(jīng)結(jié)束了？”林朝歌的腦海中，下意識浮現(xiàn)了一位氣息凌冽的高挑女子。
“嗯。上周分手的——她對我的掌控，實在是太可怕了。你能想象才下了夜班，本想回家舒舒服服沖個涼，卻在病院門口碰到拿著花的她么？”像是想起了什么接近夢魘的事情，財前的語調(diào)帶著些許后怕。
“這不是說明她在乎你嗎？還有，如果我沒記錯的話，從小學四年級開始，這已經(jīng)是你第二十六個交往對象了吧？”
“你不會懂的小朝?！贬t(yī)生搖了搖頭，“這樣我好累的?！?p> “......”
“我的建議是，早早找些刀傷科，或者毒理的朋友?！?p> “切~別小瞧我，我是絕對不可能翻車的?！庇檬猪樍隧槺愁^，財前不屑地說道。
“里見桑！”林朝歌突然直起了身體，向著財前的一側(cè)出聲道。聽到這個名字，正在吊兒郎當?shù)呢斍?，也下意識從靠在墻邊松松垮垮的狀態(tài)脫離了出來。
“林桑，又帶奈奈未桑來檢查嗎？”兩人的對面，是穿著洗手服的一位女性。身高不高的她，五官帶著些稚氣，整個人看起來軟軟嫩嫩的。
“嗯，是的。里見桑辛苦了?！?p> “沒有沒有。希望奈奈未桑的病情穩(wěn)定下去——不過如果真的有什么問題話，林桑盡可以聯(lián)系我的。要知道，我最最最后悔的一件事，就是把奈奈未桑轉(zhuǎn)給這位大大大先生了?！崩L著狀語，瞥了一眼財前，和林朝歌點了點頭，里見就朝著手術(shù)梯那邊走去。
“豈可修！”手上咖啡的空瓶被財前啪得一聲捏扁，男人不甘地低聲喊道，“她竟然敢看不起我?！?p> “我覺得她不一定是覺得你的技術(shù)不行，只是單單純純的私人恩怨罷了?！绷殖璧故呛苊靼走@位第十三兼任第二十，二十三任前女友和財前之間稀里糊涂的關(guān)系。
“哎，所以我現(xiàn)在都不敢忘的教訓就是，千萬不能找同事。”財前痛心疾首地說道。
“呵呵?！绷殖枰饬x不明地哼了兩聲。
估計著核磁結(jié)束的時間，兩人又回到了檢查室之內(nèi)。玻璃窗內(nèi)，橋本正取下剛剛戴著的耳機，偶然看到了注視著她的林朝歌，便露出了牙齒，比了勝利的手勢。
“唔...還是得先讓他們讀一讀片，我現(xiàn)在不能給出建議?！弊⒁曋紟煂?shù)據(jù)上載到PACS系統(tǒng)，財前這樣說道。
“那就麻煩財前君了?！睜恐殖璧氖郑瑯虮灸文挝摧p聲道謝著。
“哈哈，沒事的。我覺得應該沒什么大問題的?！必斍拜p松地說道，但不免有些過于用力了。
“那就下午見了，一醬?！?p> “嗯嗯嗯?！?p> 離開了病院那有些令人窒息的空氣，兩人又沉默地走在夏日的行道樹蔭之中。
“娜娜，”男人突然開口道。
“怎么了？”
...
“山下桑的戲份，已經(jīng)全部結(jié)束了。”
導演的話語落下，緊接著的便是劇組全體的掌聲。AD拿著祝殺青的花束，走到山下美月的面前，將紅綠相間的色彩，遞到了她的懷抱之中。
“謝謝大家，謝謝大家?！?p> “憐子醬，說幾句唄?！睉z子是山下這部劇里角色的名字。
“哈哈，那我就...”
林朝歌拿著DV機，鏡頭對著正在接近他的山下美月。
“辛苦了，林桑。”女孩從他的手中接過機器，然后便粗略查看了一下剛才林朝歌幫她記錄下的內(nèi)容。
“拍得挺不錯的，運營那邊一定也會很感謝的。想不到，林桑還有攝影的天賦啊？”分不清是不是客套話，但是林朝歌不知不覺也習慣了山下美月的這種說話的方式。
“過獎了。美月醬也辛苦了——終于殺青了呢?！笨粗@得疲憊異常，黑眼圈都比平日大了兩號的女孩，就算是心里還有一些小小的怨言，林朝歌也不免放輕了自己的語調(diào)。
“多虧您的福。”她半開著玩笑。
“這部戲結(jié)束了，總歸有休息的時間了吧？”回東京的車上，林朝歌一邊開著車，一邊問著無聲地在后座攤著的女孩。
“嗯。不過清閑，反而不是我們生活的主旋律呢。”
“藝人就是這樣的。不趁著大家還記著你的時候多刷刷臉，等到被遺忘的時候，就算有了再多空閑的時間，也會有著難以彌補的遺憾?！?p> “是這樣呢...”
“對了，美月醬。我想拜托你一件事情?！?p> “林桑直接說就行了?！?p> “那就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