從著名的什剎海武校門口經(jīng)過，走盡還算古舊的翻新胡同之后，迎面而來的，卻是更為年長的氣息。檢票進入北海公園的北門，穿過影壁和魚池，左手規(guī)整的長排墻壁所對應(yīng)著的，便是粼粼的北海。說是海洋，但正如大家所熟知的那樣，不大的人工湖上，綠皮的帶棚小舟星星點點地分布在白塔的遠近，就連無風時節(jié)最最太平的內(nèi)海，也不可能會有現(xiàn)在這般的閑適。
荷載四人的小舟上，林朝歌和橋本奈奈未各坐在一邊，按著兩人商量好的節(jié)奏踩著腳踏，為身下的鐵皮漂浮物提供著微不足道的動力。數(shù)個小時之前的陣雨也許還遠遠沒有追著乘著公交的二人來到這里，低海拔的白云馱著藍天，是高樓大廈密集之處永遠無法獲得的自由——也許整個市中心的云，都一齊被擠到這塊地方，同二人一起避難也說不定。
緩緩地劃到了湖面的中心，同兩人擦舷而過的音樂聲中，響著是林朝歌為乃木坂作曲作詞的那首曲子——就算是換了語言，賀喜那帶著柔韌的少年音，依舊不是什么難以辨別的東西。扭過頭看向身后間隔數(shù)米的游船，意料之中的大媽們的爆炸頭撲滅了林朝歌剛剛不成熟的猜測，而音樂片段結(jié)束后瞬間切換的歡快曲子，也暗示了手機中播放短視頻的應(yīng)用程序的名字。不知道索尼這次在這邊找的推廣是誰，但是能夠很好利用這些流行的平臺進行潛移默化的宣傳，卻是比之前的三腳貓手段，強出了不知道多少個本土運營。
“呼呼呼，累死了。休息下吧?！睒虮灸文挝赐督蛋銓赏忍?，蹬直著放松，向著林朝歌請求道。男人當然不會拒絕，從善如流的他收回視線，接著也學(xué)著女士的樣子，高高抬起了雙腿。
橋本剛才也許是精神力過于集中在了腳踏之上，沒有注意到男人感興趣的細節(jié)。接過他遞給她的，剛剛在入口附近購買的烏梅汁，喝了一口，接著她便皺著眉頭，低頭看向自己讀不懂的配料表。
“這上面有寫了添加過什么嗎？”女士拿著塑料瓶，向林朝歌的身側(cè)靠了過去，好讓他能夠越過自己的肩膀，看到密密麻麻印刷在包裝上的簡化漢字。湊過去，女士輕輕的吐息之中，不像是果葡糖漿入口的酸味，林朝歌所能夠嗅到的，只是腌漬梅子那帶著苦澀的清香。
不過也可能是帶著點娜娜的味道？雖然妻子的臉頰就在自己鼻尖，但是他終究不可能是望梅止渴的癡漢，看了看她細長柔密的鬢間軟發(fā)，眼光動了動，男人的目光還是集中在文字們之上。
“上面寫的是，濃縮烏梅汁，和飲用水。”看來是完全不加糖的飲品——這倒是出乎林朝歌的意料，因為按照男人的認知，這類茶飲一般都是打著果汁旗號的復(fù)合飲料。
“難怪這么酸澀啊...”她恍然大悟，“那就給你喝了小朝。”將瓶蓋擰上，把烏梅汁塞進林朝歌的懷里，橋本奈奈未便從他的背包中，另取出了一瓶未開封的純凈水。
“酸澀怎么了，健康啊?！辈环獾睾攘艘豢?，男人也不受控制地皺起了眉頭。
“太過于健康了?！彼г沟馈?p> 夏日的陽光鋪灑下來，殷切地為北海四周沒有被樹木遮蓋的皇家建筑，提供著色與溫——而畫筆濃重，雕花精美的明顯帶著明清風格的亭臺，也用更為雍容的反射，呼應(yīng)著太陽的慷慨。只不過在華麗的構(gòu)圖之中，眼神很好的人，還是能捕捉到有些地方，無法磨滅的歲月所帶來的褪色的痕跡。
“這里的修繕風格，是所謂的‘修舊如舊’——也就是在保持著文物老化風格的同時，排除結(jié)構(gòu)性的問題。而日本那邊，則是修舊如新——徹底地拆除重建，再加上新的藝術(shù)細節(jié)?！蹦腥丝粗栂碌陌姿@樣跟橋本解釋道。
“是這樣啊?！睒虮军c了點頭，卻很難說她是否真的對林朝歌所說的話題保持著興趣。兩人之間陷入了短暫的無話可聊的境地，便一同注視著同樣注視著他們的白塔。
“這里有首很經(jīng)典的兒歌，寫的就是我們眼前的北海公園?！绷殖柰蝗幌氲搅恕?p> “哦？”好奇地看著男人，橋本奈奈未似乎想說些什么?！耙o你聽嗎？”男人問著，接著便聽到她開心地嗯了一聲。
“那就開始了哦~”
“讓我們蕩起雙槳
小船兒推開波浪
海面倒映著美麗的白塔
四周環(huán)繞著綠樹紅墻
小船兒輕輕
飄蕩在水中
迎面吹來了涼爽的風....”
畢竟是很長一段時間都沒有唱了，林朝歌雖然記著旋律，但還是略帶著些走音。千禧前十年出生的他在學(xué)習這首歌的時候，從來沒有見過首都的白塔，自然也無法理解，究竟怎么將自己家附近帶著濃濃工業(yè)風的公園，和歌曲中的意像結(jié)合在一起。而當很久之后，第一次來到這座陽光明媚的舊皇家園林，雖然童年生動的畫面毫不褪色重新被喚起，他也不再是祖國的花朵那樣的年紀了。
“歌詞的意思差不多就是這樣了?！被剡^神來，林朝歌發(fā)現(xiàn)身側(cè)的妻子，正用手撐著下巴，將肘頂在扶手之上，微微彎著嘴角看著他——一副認真傾聽的樣子。
“怎么樣？為什么這樣看著我？”男人稍微有那么一點點害羞。
“怎么說呢。唱得有好聽又難聽吧。”她收起手肘，直著身體，毫不留情地點評道。
“不過，我還是，也很喜歡哦。”側(cè)過眼神，看向她的林朝歌，卻只能看到她白皙臉頰上的，屬于暖色的異色。
“...”
“待會去白塔那邊看看吧？爬上去在近距離觀看的話，會有著截然不同的震撼感?！彼蝗唤ㄗh道。
“嗯。”妻子點了點頭，接著便和林朝歌一起，重新踩起了腳蹬，向著南邊的碼頭蹬過去。
上了岸，膩味在一起的兩人順著湖邊的寬闊行道，走到了通向湖心島的陡山橋之上。
同樣是人工產(chǎn)物的小島并不大，但是為了保證白塔的高度，自然就得將坡度提高。還好游人不多，因此腰背有著陳年老疾的橋本，能夠領(lǐng)著身后的林朝歌，從樓梯上不緊不慢向上攀爬。經(jīng)過半山亭中的休息，等到眼前金頂?shù)陌姿钊麧M視野之后，奈奈未才真的理解到了林朝歌剛剛所說的意思。
“這近著看的話，真的好有沖擊力啊?！彼龘е腥说氖直?，有些被驚到了。
“當然——而且白塔的四周，沒有任何遮擋，對比之下，這就更突顯出建筑的尺寸了?！毕乱庾R賣弄著，男人突然想到了專業(yè)出身的娜娜其實比自己更加地了解，于是就乖乖地閉上了嘴巴——還好她仍舊好奇地，一言不發(fā)地看著藍色天空前顯得分外白的佛塔，沒有理會林朝歌。
沿著被鐵欄桿圍住的方形基座，人們可以在四周環(huán)繞著端詳這座三百多年的須彌山座式建筑。而就如大陸其他熱門景區(qū)一樣，在這種景點的精華之處，最不缺少的，就是有償收費的攝影服務(wù)了。坐在掛著牌子的桌子后，穿著和價格都同影樓風相似的夾克男子看到年輕的夫婦的身影，下意識就開始攬客起來。
“你好，我們要照一套合影。”拉扯著有些不情愿的橋本奈奈未，林朝歌走向前來，沒有等攝影師說完那熟練的開場白，他直接這樣說道。
“嘿，當然可以！”胖胖的男人顯得很激動，“您看要哪個套餐...”
“最貴的那一套吧?！绷殖钄蒯斀罔F地為妻子下了決定。
“好的，我馬上去準備?！?p> 看著男人小跑著去拿他的設(shè)備，橋本奈奈未拉了拉林朝歌的衣服，小聲說道：“有必要在這里照相嗎？”她聽不懂漢語，自然不知道剛才林朝歌甚至還選擇了最貴的套餐。
“當然。來都來了。而且你看這里寫了，他們可以開放最好的位置給我們——簡直太劃算了?！?p> 兩人等待了一會后，便按照攝影師的指示站在白塔下最為干凈的位置，等待著快門的響起。
“請二位擺好pose?！笨粗峙值哪腥吮瘸隽耸謩?，橋本奈奈未有些不知所措，“小朝，我們現(xiàn)在應(yīng)該干嘛？”
“他說要我把你抱起來?！?p> “什么？！”
沒有管她無力的控訴，林朝歌拖著橋本的腰，輕輕但又不容拒絕地將她以公主抱的姿勢，抱在懷里。
“呀，干嘛啊你？”
“娜娜，看鏡頭?！?p> “好姿勢，3，2...”
“放下我！”
“1!”
...
遠在東京的西野七瀨，突然聽到了身后傳來的手機照相的聲音。轉(zhuǎn)過身來，不滿地看著那對鬼鬼祟祟的年輕夫妻，她的內(nèi)心不知道為什么冒出一團熾熱的煩躁——接著，突然喪失了對脾氣的掌控，她用力將手中的嬰兒紙尿褲，摔到了拿著手機的男子身上。
“偷拍很好玩是嗎？”
她兇惡地吼道。
山下如此
過年了，林朝歌和橋本奈奈未在北海公園約會；我在寒冷的房間里碼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