001.今日便是你的死期!
墜云崖。
血紅色的夕陽緩緩挪移,將大半個臉藏匿在陰婺的西山之后,不懷好意地窺視著那古戰(zhàn)場上黑壓壓的嚴(yán)陣以待的各個方陣。漫天卷曲的黑云翻滾著無邊的怒意壓向地面,立于方陣前的數(shù)個戰(zhàn)旗被冷風(fēng)撕扯得獵獵作響,云層的縫隙里滲出絲絲血紅色的殘光......
一道亮紅色的身影從高大的古石柱上一躍而下,穩(wěn)穩(wěn)地落在地面。
眾人見此,紛紛退后幾步,以那紅衣少女為中心,撤出一個近乎圓形的空地。
“夜未央!”
這時,一聲怒吼從黑壓壓的方陣中傳來:
“今日便是你的死期!”
話音未落,那少女眸子微瞇,側(cè)頭用她那充斥著寒意的視線向人群中掃去,那聲音便似被掐斷了一般,沒了后續(xù)。四下只聽得近乎哭嚎的風(fēng)聲和眾弟子隱隱約約顫抖的呼吸聲。
“哦?”
被稱作夜未央的少女柳眉輕揚,殷紅的薄唇掠起一抹嘲諷,緩緩道:
“如今這宗門弟子都不習(xí)玄法而改行算命了么,不然怎的就這般胸有成竹算定今日是我夜未央的死期?”
眾弟子聞言汗顏。
胸有成竹?現(xiàn)在表現(xiàn)得云淡風(fēng)輕胸有成竹的好像不是他們!
“妖女,你休要在此同我們耍嘴皮子!”
話音剛落,只見無清宗的方陣中大步走出一個男子,揚手直指夜未央,道:
“既然你敢只身來此應(yīng)戰(zhàn),就必定插翅難逃,與其在此搬弄是非,拖延時間,倒不如速戰(zhàn)速決。不過......若你自裁謝罪,我們倒是還可以考慮放了你未央宮的那群狗......”
“楊億?!?p> 夜未央并沒有理會他的話,而是負(fù)手而立,淺笑著喚了一聲那男子姓名。
“看在往日從師同門的份上,我喚你一聲師兄。可若師兄非要逞強(qiáng)在此與我作對,一會兒刀劍無眼的,可別怪師妹我......沒留你個全尸。”
夜未央淺笑依舊,雖說稱楊億為師兄,但那輕蔑的眼神卻似在看一個微不足道的螻蟻。
楊億猛地回了神,心底暗罵自己被那丫頭一笑蒙了心,不由得攥緊拳頭,將目光從夜未央身上移開,恨恨地道了一句:
“果真是個妖女!”
“師兄謬贊?!?p> 夜未央抬步向楊億走來,紅衣翩翩,墨發(fā)飛揚,唇角輕勾,如夜的眸子媚而不俗,似有風(fēng)情萬種。
“師妹我自是比不得你那些紅袖閣的美嬌娘。記得上次協(xié)助官府查案的時候,可就在紅袖閣偶遇師兄了呢,身邊肥環(huán)燕瘦相擁......不知師兄可還記得?”
眾弟子一聽哪還了得,四下嘩然,對著楊億指指點點:
“身為無清宗的三弟子都這般不顧宗門規(guī)矩了么?”
“我看啊,這首席弟子都這幅模樣,無清宗的風(fēng)氣怕是亂的很?!?p> “逛窯子都能讓自己師妹撞見,無清宗難不成是組隊煙花巷?”
楊億聞言,額上青筋暴起,心下覺得丟人卻又是滿腔怒火無處可撒,整個人被氣得發(fā)抖。
“你,你......你這妖女休得胡言!”
楊億想極力解釋以挽回顏面,可嗓子里偏巧似卡了魚刺一般說不出話,臉生生被憋成了豬肝色。
周遭無清宗的弟子見他氣成這般,連忙擁上前去將他連拖帶拽拉回方陣,生怕他再口不擇言丟了無清宗的臉面或是被那夜未央一激氣死在陣前。
而那夜未央只是雙手環(huán)抱在胸前,站定在距無清宗方陣十步遠(yuǎn)的地方,饒有興趣地看著他們自亂陣腳,卻不想竟看到了她昔日“和藹可親”的宗主——庾泊際。
夜未央心里冷笑,這老狐貍這么快就按捺不住,要開始這場“正義”的討伐了么?
“夜未央啊夜未央?!?p> 三年不見,庾泊際頭發(fā)已幾近花白,雙目卻異常清明炯炯有神。只見他負(fù)手走出陣來,周遭的弟子看清來人皆恭敬垂手側(cè)立于兩旁,齊刷刷為他讓出了一條道。
他向兩側(cè)弟子點頭示意,又接著道:
“昔日你大逆不道偷學(xué)禁術(shù),我便將你這逆徒逐出了無清宗,不料你這丫頭竟然不思悔改,出山后自立門派為非作歹,十幾個宗門慘遭你滅門,你......”
“不是我做的?!?p> 夜未央簡直是低估了這老宗主厚顏無恥的程度,為了唆使各宗同他來討伐自己,還真是什么屎盆子都搜羅來往她頭上扣。
“我知道,昔日將你逐出師門,你對我們懷恨在心,但那十幾個小宗實屬無辜啊,幾百條人命就那樣結(jié)束在你的刀刃之下......”
庾泊際作痛心疾首的模樣,全然不理會夜未央的對答。
“我說了,那十幾個宗門的滅門慘案與我夜未央無關(guān)。”
夜未央內(nèi)心簡直無語,這分明是撿事兒大的鍋給她背,而且是強(qiáng)行甩鍋給她背好嘛?
可畢竟這姜還是老的辣,不可能在沒有準(zhǔn)備的情況下隨意甩鍋。庾泊際眼中精光一閃,嘴角漾起一抹不明意味的笑容。
夜未央看在眼里,心中不覺一緊。
“早知你會矢口否認(rèn)?!?p> 庾泊際向后抬了抬手,示意后面的弟子把證物抬上前來。
“我既然帶著各宗宗主來討伐你夜未央,便自會帶足證據(jù),讓你這牙尖嘴利的丫頭無話可說?!?p> 話音剛落,幾名無清宗弟子便小心翼翼地抬著幾具尸骨走到陣前。
輕放,掀布。
“這......”
各宗弟子先前還伸頭探腦欲要一看究竟,不料這尸布一掀,眾人皆是驚駭不已,紛紛縮了脖子,心有余悸地站回陣中。
萬孔穿尸,可怖至極!
“這這,這可不就是死于夜未央的邪術(shù)‘亂紅飛’嗎!”
“罪過啊......”
四下里弟子無不倒吸涼氣,望向夜未央的眼中多了幾分畏懼和憎惡。
夜未央盯著那尸體的眸子晦暗不明,朱唇緊抿,抬步上前打算細(xì)細(xì)查看一番這幾具詭異得有些過分的尸體。
“站?。 ?p> 兩名無清宗弟子見狀趕忙用劍柄抵住夜未央。
“怎的,難不成是無清宗偽尸,怕我上前查出來嗎?”
她說這話時,視線越過眾人直抵庾泊際,意有所指。
一個弟子聞言著了急,“我們還不是怕你這女魔頭......”后面的“毀尸滅跡”四個字還未說出口,便被庾泊際打斷:
“莫攔她,我今日倒要看看在這眾目睽睽之下她還能耍出什么花招?!?p> 兩名弟子聽聞宗主此言便猶猶豫豫收了劍退到兩側(cè),夜未央左腳后撤輕輕一點便一個飛身落在那具尸體前。
眾人見狀皆屏氣凝神,看這夜未央作何反應(yīng)。
“......”
只見她眉峰蹙起,眸中染上一層陰婺。
這幾個人確實不是死于“亂紅飛”,焦黑的尸骨可以清晰看到細(xì)密的小孔。還有,他們面目猙獰,頭骨尤其是下頜極度扭曲,不似受到驚嚇而作出的恐慌,倒像是與人爭執(zhí)的憤怒之樣。
夜未央蹲下身來,用指節(jié)輕刮了一下死者的手臂骨。
“宗主,這......”
一名無清宗弟子見夜未央行為實屬怪異,不由得向庾泊際看去。
“不必理會。”
庾泊際負(fù)手而立,一副胸有成竹的樣子。
那弟子聽得自家宗主志在必得的口氣,瞬間底氣足了不少,腰桿也比方才直了許多。
夜未央用同樣的方法將幾具尸體的手臂骨全刮了一遍,可指節(jié)依舊白皙,沒有沾上絲毫煙燼,心中不免疑云升起:
奇怪,三年前因我體質(zhì)特殊才練成“亂紅飛”,自知這是邪術(shù)便在練成后銷毀了所有關(guān)于“亂紅飛”的文獻(xiàn)資料,這普天之下掌握這種功法的人應(yīng)當(dāng)只有我夜未央一人而已......可這“萬孔穿尸”的死狀也的確只有“亂紅飛”可以做到,雖說此功法可以化人血肉,卻不能將死者尸骨變作焦黑。
方才我猜測是死者遭遇燒尸,可尸骨上卻沒有煙燼。其中怪異怕就是這整件事情真正的幕后黑手所為......
“夜未央,你都盯著這尸體看了這么久,也是時候給大家一個交代了吧?!”
不知是誰突然抱怨了這么一聲,周圍的人也紛紛應(yīng)和。
夜未央起身,沉默不語。
似乎是自己把事情想的太過于簡單,今日之事絕非一時興起,而是一場謀劃依舊大戲,一場甕中捉鱉的大戲。
而自己,就是那頭蠢鱉。
庾泊際見夜未央不說話,眉目皆是得意,朗聲道:
“怎么樣,這下你還有什么話可說?”
“呵。”
只見少女寒冽的眸子掃過,殷紅的嘴角勾起一抹嘲諷。
“欲加之罪,何患無辭!”
陣中歇了半晌才緩過來的楊億,恰好清清楚楚聽到夜未央的對答,心中氣不打一處來,不顧眾弟子阻攔一個飛身便躍至陣前,直指著她罵道:
“你這妖女還真是不見棺材不落淚,人證物證俱在,這罪承不承認(rèn)可都由不得你一人在此信口雌黃了!”
“物證確有,人證何來?”
夜未央表面凜然無懼,實則內(nèi)心暗暗叫苦。
好家伙,這莫須有的罪名整的和真的似的,人證物證一應(yīng)俱全。雖說自己知道今日必定不能活著走出墜云崖,可這趕著送死也不是她夜未央的作風(fēng)?。?p> 楊億再次被噎了回去,僵著那條指向夜未央的胳膊不知如何是好。
“人證在此!”
一個如水般溫柔的聲音驀地在這偌大的古戰(zhàn)場響起,仿佛一泓清泉拂過眾人原本干涸緊張的心,惹得不少宗門弟子伸長了脖子想要一睹這聲音出處的女子的芳容。
夜未央也循聲看去,一雙美目寫滿了不可思議:
怎么會......是她?!

執(zhí)筆蕪茗
夜未央:我可戲真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