柴小冉的生活中,自從喜服出現(xiàn)后,她便開始變得怪怪的,晚上有時總會做一些詭異的夢,仿佛經(jīng)歷了一世。
第一次出現(xiàn)夢境,自己竟然和一堆衣衫襤褸的人搶吃的,而自己竟然是搶不過被踩死的那一個,回頭一看自己睜著空洞無神的大眼睛躺在那一動不動,嚇的她慌然起身,自己渾身是汗的坐在床上,而外面月朗星稀,歲月靜好。
第二次接觸喜服后,晚上便再次出現(xiàn)夢境,它不像觸碰喜服時的恍惚,只是看著發(fā)生的一切,而這次,夢境是那么真實,真實到如臨其境,深有感觸,就連痛楚也真實的無法想象。在這次的夢境中,她只是一個還在襁褓中的孩童,只因生母未婚生子,便將她偷偷放在木桶里順河而下,希望可以得到好心人救助,卻不想大雨傾盆,將木桶掀翻,將她整個淹住,以至于她在掙扎絕望中慢慢等待死亡。
當她醒來時,嘴巴依舊在不停的拼命的呼吸著空氣中的氧氣,那種真實的體會就像真的要窒息一般。
這兩次下來,柴小冉心里也有了一些認知,這件喜服是她出現(xiàn)夢境的源頭,所以她這次仔細的研究了上面的金線走向以及喜服的材質(zhì),她特意接觸了很長的時間。
晚上躺在床上,伴隨著激動,興奮和好奇,她竟有些睡不著,在床上輾轉(zhuǎn)反側(cè)了好久之后才沉沉睡去。
“小姐,小姐,快醒醒,不要再睡了?!币粋€聲音焦急的喊著。
她忽然就直起身子,嚇了那小丫鬟一跳。
她再次茫然的看著眼前的一切,今世的她有丫鬟陪著在院子里看書,面前的石桌石凳,遠處的擁翠軒榭,都顯示著今世的她好似是個不愁吃穿的富家小姐。
不知為何,她沒有再世為人的喜悅,有的只是人世間的悲苦丑惡,眼神中洞察一切的涼漠,讓人有幾分惻隱同情。
“小姐你終于醒了?!毖诀呙黠@很著急。
“怎么了?”她剛想說出口,卻發(fā)現(xiàn)自己根本發(fā)不了聲,這一世她竟然是個啞巴。她抬頭望望天空,轉(zhuǎn)過頭看著丫鬟,比劃著問她:“怎么了?”
“大夫人朝這邊來了,你快點去迎接她吧?!毖诀咭贿厧退帐笆朗噬系臇|西,一邊催促著她快點。
剛出了花園的拱門,就被迎面走來的一抹身影扇了狠狠的一巴掌。
她頓時眼冒金星,捂著半邊臉看著對面的那個人,她不像丫鬟口中的大夫人,對面的女子和丫鬟年齡差不多大,看著只有十四五歲,穿著一身鵝黃色的裙子,頭上也插著相應(yīng)顏色的珠釵,唇紅膚白貌美,不過看她止高氣昂的樣子,應(yīng)該在家里是很受寵愛的那個,而她自己應(yīng)該是那個最不受寵的。
那女孩沒好氣的說:“二姐和三姐都嫁了個好夫家,你老人家到現(xiàn)在都沒嫁出去,怎么不去死,真是丟死人了,連累著爹爹在外面也受盡了奚落,就連我的婚事也要受你的晦氣。”
丫鬟唯唯諾諾的說:“四小姐是個有福氣的可人兒,肯定能找個好夫婿的?!?p> 四小姐沒好氣的看著丫鬟說:“這里什么時候輪到你這個低賤的丫鬟插話了?!闭f完給她后面的丫鬟們使個眼色說:“掌嘴?!?p> 看著兩個丫鬟架住她身邊的丫鬟,另一個人就不停的扇那丫鬟的臉。
她上去制止,那四小姐卻說:“你都自身難保了,不要強出頭了?!?p> 她想辯解什么,可什么都說不出,最后也只是嗚嗚哇哇的胡亂叫著。引得大夫人旁的老媽子過來問:“怎么回事?老爺想安生一會兒都不得?!?p> 四小姐慌忙說:“劉媽媽,是大姐指使身邊的丫鬟不把我放在眼里的,我教訓(xùn)她幾句,我大姐倒是不樂意了?!?p> “一個丫鬟也敢這么能耐,真是反了天了?!闭f完根本沒有理會她上前理論的腳步,走到她丫鬟跟前,伸手就是狠狠的兩巴掌,之后轉(zhuǎn)身面向她,聲音里蘊含了一絲命令的說:“大小姐,老爺和婦人請您進去?!?p> 看著一邊被打的丫鬟,她也只能無能為力的看了一眼后,被大夫人身后的另一些丫鬟嬤嬤半請半架的帶到了大夫人的屋里。
進來大夫人的屋里,她看見一個打扮富貴的婦人在和一位留著一扎長胡須的男人在下著圍棋,根本沒有看她進來的方向。
她站在門檻邊,就那樣看著屋內(nèi)的一切,那婦人和男人在一處集屏風(fēng)和矮幾為一體的木塌上,中間放置著一個圍棋盤,他們分坐在圍棋盤兩邊,手邊各自放置一個漂亮的棋盒,他們時不時的從里面拿出一枚放在棋盤上,還有說有笑的談?wù)摯俗勇涞責(zé)o悔。婦人撒嬌嬉笑,惹得長胡須男人無奈的笑笑后,收了棋盤上的一子后說:“那便繞你一回。”說完還伸手在對面婦人的鼻頭上輕輕刮了一下。
她輕輕的晃動眼珠,入眼的便是雍容富貴奢華的頂幔從天花板上垂下,被用金色的束帶有規(guī)律的纏在一起,將房間分為正廳和偏廳。
“你站那么遠干什么?”男人扭頭看了一眼門口,不耐煩的說著。
從他明顯不友善的聲音里她聽出了煩躁,故小心翼翼的一步一步的向前挪動,在沒有得到制止的情況下,只能依舊慢慢的挪步向前。
那男人忽然扭頭,就看見離他不遠處的她,極其狂躁的將手里的棋子扔回到棋盒,說:“你跑這么近是干什么?”
說完回頭看了一眼對面的夫人,說:“你給她說吧?!闭f完起身下榻,離開前還不忘說一句:“看見她就煩?!?p> 那婦人禮貌微笑著送男人離開,見男人的身影晃出了視線,才慢慢的扭頭斜睨了她一眼,伸手撫了撫油亮整齊的發(fā)髻,語氣里甚是不屑和鄙夷,說:“你父親為你尋了門親事,三天后送進秦府做秦老爺?shù)娜??!?p> 她有些不敢相信的看了眼男人消失的地方,回頭看見大夫人有些嘲笑有些嫌惡的嘴臉,更可惡的是她奚落的語氣:“要怪就怪你命不好,親娘不得你爹喜歡,你幾歲上她就抑郁死了,要不是我看你可憐帶到身邊養(yǎng),你也活不到現(xiàn)在。想想你那次大病都嚇人,以為你就此死了,沒想到命真硬,竟只是啞了?,F(xiàn)如今你爹做主的親事,我也落不了埋怨。我會給你準備一份嫁妝,奈何你爹現(xiàn)在也沒什么家底了,你親娘也沒留下什么值錢的細軟,所以也不能如你二妹三妹嫁人做大娘子時那般排場。”
她看著對面婦人的嘴臉,擁有幾世記憶的她還是無法接受人性可以冷漠到如此程度,可今世是個啞巴的她卻無力抗爭什么,不能說出自己的意愿,亦不能說出她對世事的不滿。
“來人,送大小姐回去,秦老爺接親之前不能讓她有什么閃失?!?p> “是”聽到婦人喊人的命令便快速進來的丫鬟婆子們,等到婦人說完話,便擁簇著她到了另一處地方。
房間的前面趴著剛剛和她在一起的丫鬟,看著她滿臉的血跡和不同程度的傷痕,她知道那位四小姐將她打的很重。
她們牢牢的抓著她,不讓她過去檢查那丫鬟的傷勢,便把她關(guān)進了一旁的房子里。
她環(huán)顧四周,什么都沒有,只有一張床,一床被子和一張桌子,一把凳子,連喝水的茶壺和杯子都沒有。
她走到門前,拍打著門板叫過來一個老媽子,向她比劃喝水的動作,等那老媽子不耐煩的將一碗冷水遞到她面前時,她示意打開門。
那老媽子卻說道:“大小姐,夫人命令咱,你出門子前,不許放你出這房門的?!?p> 她最后妥協(xié)的指了指門前趴在地上的丫鬟,指了指那老媽子手里的水。
老媽子明白她的意思后,沒好氣的說道:“大小姐,你還真以為你是大小姐啊,我還懶得伺候了?!闭f完將那碗冷水放在房間的地上,因為用力太大,水還撒出來很多,她伸手甩了甩手上的水,極其不耐煩的說:“你自己去吧?!?p> 她無奈的看著趴在地上一動不動的丫鬟,心里充滿同情,如果上一世,能有一個人向她伸出幫助的手,她都不會那樣悲慘的逝去,就像她面前的這個丫鬟。
她無助的伸手撫在門板上,定定的看著和自己隔著一道門板的趴在地上的丫鬟,心想:“我也只能這樣陪著你到死了。”
忽然一個聲音將她拉回現(xiàn)實:“涂媽媽,聽說那秦老爺上面兩個夫人都不能生,如果咱這大小姐去了,生個一兒半女的,那就飛黃騰達了,倒時回頭找你我的麻煩就不好了?!?p> 涂媽媽扭頭很有意味的看了說話那丫鬟一眼,最后說了句:“那你去把水給那丫鬟送去。”
那丫鬟像是得到指令似的,輕輕的端起那只剩半碗的水,走到她丫鬟身邊,一點一點的將水喂了下去。
抬頭看著她在的房間還不忘微微笑了一下,她也施以微笑回應(yīng)那丫鬟。
到了晚上,被打的丫環(huán)醒了,艱難起身,來到她的房門前,發(fā)現(xiàn)她還站在那,忍不住問:“小姐怎么了?”
她示意丫鬟伸手進來,將自己僅有的晚餐,一個窩窩饅頭遞到了丫鬟手里。
丫鬟瞬間哭了,可也不敢大聲哭,壓抑著抹去了臉上的淚水。
主仆二人情誼滿滿的分吃了這一個窩窩饅頭。
第二天,下人給她送來了一套嫁衣,說是她母親當時穿過的,她穿剛好。
她也只是象征性的彎了彎嘴角,他們這些人都迫不及待的想讓她快點離開這個家,可又不想給自己落下不好的名聲,所以該做的他們都一樣不落的都做了。
沒等到第二天晚上,大夫人便請秦老爺過門接人,說:“這大小姐命里煞光太沖,對婚嫁雙方都不好,不宜白天出門子,還是深夜從后門抬出去吧?!?p> 就這樣,她被送進了秦府做三太太,而惟一的嫁妝就是被打的丫環(huán)。
那秦老爺聽信了大夫人的話,半夜將人接進了府,半夜時分不掌燈,抹黑和她入了洞房。她不知道和她入洞房的人長什么樣,也不知道那人是多大年歲。
翌日,有人來伺候她梳妝梳洗,有人侍奉她羹碟盤食,依舊沒有見到他們口中的秦老爺,就連唯一的陪嫁丫鬟也沒有了任何消息。
他們對她很是盡心,梳妝臺上擺滿了玲瑯滿目的胭脂,柜子里放滿了漂亮的衣服,只是一到賓客上門的時候,她便被盛裝打扮送到秦老爺身邊。
她在這時候也才知道,秦老爺是個五六十歲的老頭子,胡子已經(jīng)花白,皮膚松弛成滿臉的褶子,卻依舊和賓客們推杯換盞,她看著面前的那些人,心里覺得她不屬于這個宴會,亦不屬于這個世界,她能聽到這個世界發(fā)出的所有聲音,卻說不出她對這個世界的所有看法,當她以為她只要靜靜的坐在這,看著這個世界任其發(fā)展就可以了,卻不想一個賓客的勸酒,將她拉進這個奢靡的世界。
那人力氣很大,她根本抵不過,拼命的扭頭不要喝了這碗酒,可她眼中的夫君,那位秦老爺也和那賓客一起勸她酒,灌她酒。
在她暈暈乎乎不知所以的時候,被人拉到屏風(fēng)后,沒有任何避諱的行茍且之事,而那一道屏風(fēng)的另一邊是正在進行的酒宴。
這一次是比上一世更加的殘酷和冷漠,她絕望的承受著這一切。什么時候被送回住所的,她不知道的,只是知道在那一天晚上,“秦老爺”抹黑進了她的房間七次。她也知道那七次沒有一次是真正的秦老爺,她也是在這一晚之后明了,她并不是他們口中的三太太,而是秦老爺花錢買的上等家妓,供他的親朋好友賞玩的。
宴會結(jié)束的第二天,秦老爺賞了她很多的東西,上等的胭脂,上等的養(yǎng)顏膏還有很多的首飾和衣服。
有一天,陽光充足,她緩慢的往外走,卻遭到侍奉丫鬟的阻止,說:“貴人,你不能出去。”
她看著高高的天空,藍藍的天,自嘲的笑了一下,只是那么一下后,她的眼中便充滿了絕望,沒有寂寞,沒有悲傷,沒有孤獨,更沒有痛苦,因為這些對她而言都是奢侈。
在這里沒有人能懂的她的比劃是什么意思,也沒人關(guān)心這些,只是時辰到了伺候她吃飯,宴會到了幫她盛裝打扮,所有的一切那么規(guī)律,卻也規(guī)律到讓她作嘔。
上一世她為了一口吃的謹小慎微,處處卑微,為了保暖從死人身上扒衣服,卻也死的凄慘,而這一世吃穿不愁,卻也悲慘如斯,讓她有口不能言,有話不能說,悲涼的看著這個看上去富麗堂皇的世界,卻也切身感受著這個美好世界的外衣之下的所有骯臟。
讓她失去活下去的勇氣的是見到她丫鬟的時候。
那天也是在那樣的宴會上,她依舊被打扮的極美,坐在最閃亮的位置,眾人的眼光看著這個不似人間的女子,她的美是那么靜卻又富含了無形的張揚,她的美是那么的斂卻又透著無比的放肆,只是靜靜的待在那,一個眼神,一個顧盼都可以引起唏噓一片,她收獲了極多極多的羨慕和愛慕。
她因為攔住丫鬟的去路,問她究竟是怎么回事?丫鬟沒有回應(yīng),她便被很多人拉開,再也不曾見到過她那丫鬟。
就是在她攔住丫鬟之后的某一夜,她被連夜送到了另一處園子,這里面有很多很多的美貌女子,個個臉上都笑顏如花,就她一個不管對誰都是冷若冰霜,似是這里的掌事人了解她的性情,便給她賜了若霜,還特請樂師為了編排了一曲“散雪”舞,以此相稱她的名字,從此后她沒再見過相熟的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