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六章 都是他活該
長公主府,朝曦堂。
“卿卿,聽說你與南陽侯世子在席間對飲?”長公主蕭瑟瑟神色慈愛,面露微笑,喜不自勝。
方才南陽侯夫人親自來過,將今日賞花宴中發(fā)生的一切都告知了蕭瑟瑟,只待葉卿卿點頭,這門親事就算成了。
葉卿卿一臉防備地點了點頭。
“你們還一起賞花了?”
葉卿卿再次點了點頭。
“聽說臨走時,趙世子還送了一盒點心。卿卿覺得南陽侯世子怎么樣?”
葉卿卿滿意地點了點頭。笑道:“還不錯!”
蕭瑟瑟心中大喜,起先她還在擔心,擔心葉卿卿還是忘不了懿王,聽說今日懿王也去了南陽侯府的賞花宴,倘若他們二人碰見,葉卿卿恐會回心轉(zhuǎn)意,如今看來,葉卿卿必定是真的放下了。
葉卿卿笑道:“女兒是說點心還不錯?!?p> 蕭瑟瑟輕撫她的額發(fā),勾了勾她高挺的鼻尖,寵溺道:“還真是個鬼靈精!”
葉卿卿不再追著蕭澈身后跑,她也收了性子,她們母女也不再幾句話不對付便劍拔弩張,也能心平氣和地坐下好好的談。
蕭瑟瑟繼續(xù)試探,“可我怎么聽說,趙世子一直送到長公主府前,待卿卿走了,還眼巴巴地在府門外站了好久,看來趙世子定是看上了我的女兒!”
葉卿卿羞得雙頰飛紅,似嗔似喜,“母親快別說了!世子是個好人?!?p> “可惜卿卿不喜歡。”蕭瑟瑟猜到了葉卿卿的心思,葉卿卿這幾日并未提起蕭澈,也并未再去懿王府,昨日聽王管家說蕭澈竟然找上門來,情愛之事,越是壓抑,越是逃避,就越是難以放下。
若想要解開她心中的結(jié),也只能靠她自己,欲速則不達,而她催得越急,怕是會適得其反。
慢慢來罷。
思及此,蕭瑟瑟輕嘆一聲。
葉定遠風風火火的進了朝曦堂,連身上鎧甲都沒來得急換下,急的將桌上的茶水,一杯接一杯地灌進腹中,來緩解他干渴得快要冒煙的喉嚨,接連幾杯茶水過腹,他癱倒在了紅木雕花椅上。
葉卿卿柔聲笑道:“怎的在宮中當差,還少了二哥哥的茶水不曾?”
葉定遠擺了擺手,緩了緩身體,對葉卿卿勾了勾手指,示意她靠過來。
葉定遠湊到她的耳邊,悄聲道:“妹妹是不知道,今日宮中發(fā)生了一樁大事。懿王從青州回來了!”
葉卿卿神色淡然,端起桌上的茶水,輕抿一口,“我知道。”
“妹妹你不知道!”葉定遠激動萬分,湊到葉卿卿的跟前。
一旁的蕭瑟瑟對葉定遠不停的使眼色,他卻渾然不覺,自顧自說自話。
“咳咳......”蕭瑟瑟瞪了一眼葉定遠,示意他趕快住嘴。
葉定遠抬頭看了蕭瑟瑟一眼,只丟下了一句話:“母親若是嗓子不適,可多喝熱水?!?p> 蕭瑟瑟抬手扶額,萬分無語,“這么蠢的兒子,真的是我親生的嗎?”
葉定遠湊到葉卿卿跟前,悄聲道:“關(guān)鍵是懿王是無詔回京,陛下發(fā)了好大的脾氣,讓他跪在攬月宮外,想必此刻還在跪著呢!”
葉卿卿滿臉寫著“與我無關(guān)”這幾個字,跪著就跪著罷,他們是父子,今上也不會真的為難蕭澈。
她伸手去拿果盤里的橘子,將橘子剝了皮,一瓣接著一瓣送入口中。
葉定遠看著葉卿卿氣定神閑的模樣,嘆了口氣,這還是那個一聽到蕭澈就兩眼放光,為了他要死要活的葉卿卿嗎?若是蕭澈看到葉卿卿這副沒心沒肺的死樣子,定會氣得吐血三升罷。
葉定遠神神秘秘的接著道:“妹妹猜蕭澈怎會突然回京?”
“為什么?”葉卿卿淡定地吃完最后一瓣橘子,又將手伸進果盤,選了個最大的橘子,剝皮,優(yōu)雅地送入口中,橘子真甜,真香。
仿佛葉定遠口中的蕭澈與她毫無關(guān)系。
“自然是為了我那沒心沒肺的妹妹!”
“咳咳......”那甜美多汁的橘瓣,卡在葉卿卿的喉間,不上不下,嗆得她淚水漣漣。
“他是不是有?。俊?p> 葉定遠忙將桌上的茶盞推到葉卿卿面前,“是?。∷遣×?,得了很嚴重的相思病。今日陛下問他是否愿意娶董丞相的女兒為妃,你猜懿王是如何作答的,他說他此生只愛你葉卿卿一人,此生只愿娶你葉卿卿一人,絕不會娶旁的女子,陛下聽了之后,更生氣了,命他跪在大殿外,什么時候想通了什么時候才準起來。”
葉定遠輕嘆一聲,指了指自己,“連累你哥哥我,還有今日當值的禁軍陪著懿王站在殿外,足足站了三個時辰,連茶水都沒喝,腿都站麻了,外頭又是刮風又是下雪的,你哥哥我是又冷又渴?!?p> 葉定遠又自說自話道:“不過蕭澈那小子是真爺們,直直地在殿外跪了三個時辰,愣是連哼都沒哼一聲!”
“葉定遠你別說了!”蕭瑟瑟急忙阻止他再說下去,葉卿卿才下定決心拒了今上賜婚,若是再與蕭澈藕斷絲連,舊情復燃,那該如何是好。
葉卿卿垂下了頭,心中久久難以平靜。
她不相信這是蕭澈會說出的話,蕭澈一心只想登上太子之位,倘若自己嫁給了他,他就得到了長公主和大將軍的支持,對,一定是這樣。
蕭澈還真是步步為營,不折手段啊,為了達到自己的目的,他分明不愛她,不惜在陛下面前說謊,也要昧著良心娶她,當真是可恨至極。
葉卿卿粉拳緊握,胸中一陣起伏,蕭澈就是跪死了也是他活該。
攬月宮,長阿殿外。
蕭澈直直地跪在殿外,夜幕降臨,風雪肆虐,大雪厚厚地蓋了一層,皚皚白雪泛出銀白的光,照得夜間也亮若白晝。
貼身侍衛(wèi)洛寧也陪蕭澈跪著。
“殿下,您這是何必呢?為了縣主千里迢迢地趕回京都,卻受盡了冷眼,您這么做真的值得嗎?”
值得嗎?今日葉卿卿待他的態(tài)度,冷若寒冰,似要鐵了心和他劃清界限。
他也不知道是否值得,從前葉卿卿追在他身后,他卻一次次地將她推開,如今她再不愿回頭了,讓他也嘗一回這愛而不得的滋味。
或許這一切都是他活該!
“殿下,再這樣跪下去,您的雙腿都要廢了,您去給陛下認個錯,說幾句軟話,陛下定會原諒殿下的。”洛寧是真心為蕭澈著想。
沒用的。
蕭澈深知今上的脾性,若是他低聲下氣去求,怕是會適得其反,甚至會受到更加嚴厲的懲罰。
九歲那年,母妃病逝,蕭澈在王府中受盡兄長的欺負,年幼的他哭著跑去找父親,那時譽王蕭鈺還未篡位稱帝,蕭鈺知道了非但沒有維護他,而是狠狠地責罵了他,至今蕭澈還記得父親說過的話,“要做我的兒子,必定要成為這世間最強之人,被欺負了,只知道找爹娘哭訴告狀的,那是懦夫的行為,根本就不配做我的兒子。”
譽王府中姬妾眾多,那些姬妾為蕭鈺前后生了十多個兒子,而最終能活下來的,也有九個之多,而蕭澈對他而言,多一個不多,少一個也無所謂。
在那樣復雜的環(huán)境下,能生存下來的,個個都是強者。
而蕭澈成長為蕭鈺眾多兒子中最優(yōu)秀的那一個,也必定是強者中的強者。
蕭澈十八歲那年,蕭鈺篡位稱帝,勾結(jié)先帝身邊的王內(nèi)官篡改了先帝遺詔,蕭鈺登基稱帝后,誅殺太子黨羽,罷免了朝中半數(shù)大臣,以雷霆手段將朝中的反對之聲強壓了下去,之后下旨將先太子,也就是當今的寧王蕭逸,遷出東宮,遣送青州。
蕭鈺并不放心在青州的寧王蕭逸,故命蕭澈去青州,監(jiān)視蕭逸的一舉一動,防備他兵變。
蕭鈺登基才兩個年頭,在這個節(jié)骨眼上,蕭澈卻無詔返京,蕭鈺又怎會不震怒。
最讓蕭鈺生氣的是,自己的兒子竟然為了一個女子多次忤逆他的旨意,將他平日的教導都拋到腦后,叫他如何不氣。
蕭鈺眾多的兒子當中,只有蕭澈是最優(yōu)秀、最像他的。
心性堅定,遇事果決,堪當大任。
蕭澈又想起了十三歲那年入宮,初次見到葉卿卿的情景,他羨慕葉卿卿活的恣意又灑脫,如同星辰般耀眼奪目,他站在葉卿卿身后,是那樣的自卑而又膽怯,那時他被自己的兄長推入玉溪湖,差點淹死,是葉卿卿救了他,給了他活下去的勇氣。
可不知從何時起,這一切都變了。
他被權(quán)力和欲望所困,為了登上太子之位,他娶了一個又一個女子,想著只要王妃之位是葉卿卿的,日后皇后之位是葉卿卿的,他要讓葉卿卿成為全天下最尊貴的女子,直到葉卿卿死在了蘭香苑,他才明白那個最愛自己的人不在了,能站在他身側(cè),陪他共享這世間繁華之人,已經(jīng)不在了。
自己曾追逐的至高無上的權(quán)利根本就毫無意義。
后來兄長瑞王發(fā)動宮變,他甘愿赴死。
風雪依舊,寒風凜冽,刺骨的寒風在臉上刮得生疼,蕭澈跪在大殿外,從未像今日這般清醒。
雪下了一整夜,直到天明終于停了,第一縷陽光籠罩著長阿殿高大的宮門,綻出柔和的光芒。
長阿殿終于被打開了,王內(nèi)官帶來今上的口諭:“懿王無詔返京,念在初犯,著令懿王在府中閉門思過?!?p> 王內(nèi)官躬身湊到蕭澈的耳邊,笑得諂媚,悄聲道:“陛下還說,給殿下一個月的時日,若是到那時縣主還未改變心意,再為殿下和董婉兒賜婚。”
蕭澈重重地叩首,高聲道:“兒臣多謝父皇成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