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九章 風雨欲來
轟隆隆幾聲雷響,天空頓時烏云遮蓋,低沉沉的天空滴下幾顆豆大的雨點來,暴雨很快傾盆而至。
趙澄明不覺在寧王府外已經站了一個多時辰,今日他一身月白繡翠竹長衫,猝不及防地被一場暴雨從頭到腳澆得濕透。
只聽得吱呀一聲,府門緩緩被打開,寧王府的湯媽媽撐傘上前,趙澄明急忙上前問道:“卿卿肯見我了嗎?”
湯媽媽搖了搖頭,抱歉一笑道:“老奴看這暴雨是越下越大了,世子還是請回吧!”
暴雨在油紙傘四周形成了雨簾,暴雨打在傘面,噼啪作響,趙澄明甚至沒能聽清湯媽媽說的話,只將“請回”二字聽得真切。
卿卿還是不愿見他,甚至連個解釋的機會都不愿給他。
雨越下越大,青色路面好似升騰起濃濃的白色煙霧。
芙蓉閣中,葉卿卿手肘撐著桌前,百無聊賴地看著院中被暴雨沖刷著的那株亭亭玉立的美人蕉,它瑟縮著身子,不停地顫抖,看上去甚是可憐。
葉卿卿垂首嘆息,心情低落到了極致。
蕭月柔觀她神情低落,便笑語相勸道:“卿卿當真不愿再見趙世子了?”
葉卿卿嘆了口氣道:“見,有些話還是當面與他說清楚為好!”
暴雨天比平時黑得更早了些,此刻烏云未散,天空盡是黑壓壓的一片,那層層遮蔽的烏云好似張牙舞爪的怪獸,欲要吞沒世間萬物。
天空暮色沉沉,讓人心情倍感壓抑。
蕭澈靜立在不遠處,白色的油紙傘下露出半張冷峻的容顏,洛寧在一旁回稟道:“屬下已查清寧王府的十多名暗衛(wèi)確然是瑞王所為,屬下按殿下的吩咐讓人暗中跟著柳家大公子,可這幾日他住在客棧中,并未與他人接觸,而寧王府中的那些暗衛(wèi)也并無動靜?!?p> 蕭澈輕蹙眉頭,并未回答,只見府門緩緩被打開,云蟬攙著葉卿卿緩緩走了出來。
趙澄明見葉卿卿出來,他抹了抹臉上的水珠,欣喜地走上前去。
“卿卿終于肯見我了!卿卿聽我解釋,我和云喬是清清白白的,我和云喬此前的確有過婚約,可后來由外祖母出面,取消了我們的親事?!?p> 葉卿卿輕嘆一聲,笑道:“我知道。只是秦家表妹來到青州城必定也是南陽候夫人默許的吧?世子想必也已將這位表妹留在了南陽候府,對嗎?”
秦云喬和趙澄明雖是打小的情分,可早在十年前,南陽侯雖有侯爵在身,卻并無顯貴的官職,秦家長房看不上趙澄明,后來由秦家外祖母出面,取消了他和秦云喬的婚事,之后秦家敗落,長房獲罪入獄,罰沒了家產,表妹這些年跟著她母親四處漂泊,受人欺負,受盡了苦楚,她千里迢迢前來投奔他,他又怎能忍心將她拒之門外。
他母親便和姨母商量將秦家表妹留在南陽侯府,原本是秦家表妹神不知鬼不覺就進了南陽候府,可未曾想懿王使了手段,讓表妹出現(xiàn)在長流街,被葉卿卿撞見。
葉卿卿見趙澄明一臉心虛的模樣,便知自己猜對了。
觀今日趙澄明的反應定是打算將秦家表妹入府之事瞞著她,且他將這位表妹安置在府中,必定是想著日后給秦家表妹一個名分。
其實葉卿卿也并非沒有想過日后嫁入南陽侯府,趙澄明會納幾房妾室,而她身為當家主母也能和這些小妾和睦相處,但卻并不意味著南陽侯府可以把她當成傻子,打算來個先斬后奏。
許是南陽侯府怕她不同意將這位表妹納進門,想著若是她日后嫁入南陽侯府,待這位表妹有了身孕,再逼著她不得不答應罷。
今日這位表妹在她面前,親密地挽著趙澄明,著急向她示威,怕是這位秦家表妹也并不是什么好相處的主兒。
若是待那位表妹進了門,怕是南陽侯府的后院也會整日勾心斗角,家宅不寧了罷。
她豈不是又走了前世的老路。
葉卿卿面色一凝,沉聲道:“我也并不是沒有想過自己的夫君日后會納幾房妾室,但并非是在我毫不知情的情況下被逼迫著接受,在我看來,成婚后,夫妻之間必定是相濡以沫,夫婦一體,若要相伴一生,必得是彼此相互尊重,互相商量,相互理解?!?p> 前世她執(zhí)著于和蕭澈一生一世一雙人,才會被他傷的體無完膚,這一世她想得清楚明白,若是未來的夫君尊重她,理解她,她也樂得為他納幾房妾室。
只不過南陽侯府這種自作聰明的行為,觸及了她的底線。
蕭澈站在離他們較遠的位置,雖說暴雨未停,雨聲叮咚作響,他仍是將葉卿卿的一字一句都聽得清楚明白,聞之如遇驚雷。
前世他奉旨娶了那些支持他的大臣的女兒,卻從未問過葉卿卿是否愿意,他原想著便是告訴了她,她也只會和他哭鬧,最后他的耐心也一點點地被耗盡,覺得她不任性,不理解他的身不由已,后來他好幾次想要去蘭香苑,但想起葉卿卿眉頭緊鎖,哭喪著的臉,只覺一陣莫名的心煩,便嘆了一口氣,轉身離開。
后來他干脆再也不曾踏足蘭香苑,直到葉卿卿被毒死,他才悔不當初。
卿卿方才說的那些話,前世他沒能做到,徒留葉卿卿一人在蘭香苑心灰意冷,想必卿卿早已對他失望透頂了罷。
趙澄明急忙認錯道:“都怪我思慮不周,我心中只有卿卿一人,卿卿再給我?guī)滋鞎r間,我定會將表妹安置妥當?!?p> 葉卿卿搖了搖頭,笑道:“不必了。”
葉卿卿指向不遠處的一輛馬車,只見身穿青色衣裙的秦云喬焦急上前,許是剛剛哭過,眼尾微微泛紅,用那嬌滴滴,柔柔弱弱的聲音喚道:“表哥,我終于找到你了,表哥身上怎么都濕透了,淋雨染了風寒可怎么好!”
她撐開手中的油紙傘,神情焦急,面帶擔憂,急忙拿出繡帕為趙澄明擦拭額上的雨水。
趙澄明往后退了一步,神情不悅道:“你來這里作甚,不是讓你不要隨便出府嗎?”
秦云喬眼中含淚,滿臉委屈,眼淚在眼眶里打轉,啞著嗓子,帶著哭腔道:“云喬只是見表哥著急出府,未曾帶傘,云喬只想為表哥送傘,卻不想打擾了表哥和縣主,都是云喬的錯,云喬給縣主賠罪,求縣主原諒表哥!”
葉卿卿見秦云喬那我見尤憐的模樣,不知為何竟想起了院中被暴雨淋得瑟瑟發(fā)抖的那株美人焦,只不過她這副柔弱不能自理的模樣,男子會吃她這一套,自己卻不會,葉卿卿淡然一笑道:“卿卿言盡于此,世子請回吧!”
若是她看不懂秦云喬的手段,那她便活該再被毒死一回,好在她并不是非要嫁給趙澄明不可。
葉卿卿淡然一笑道:“玉蟬,我們走!”
府門緩緩被關上,秦云喬一臉委屈地看著葉卿卿離去的背影,眼中含淚,“表哥,云喬也不知道縣主為何要生氣,是我說錯了什么嗎?縣主是因為我才生氣的嗎?表哥對不起,我不知道為何縣主會不喜歡我,日后縣主嫁入南陽侯府,她是妻,我是妾,我定會對縣主百般恭敬,她說什么我都會照辦,只要表哥答應讓我進門。若是表哥不答應,我在南陽侯府為奴為婢伺候表哥,云喬不在乎名分,只求表哥不要趕我走?!?p> 趙澄明雙眉緊擰,清秀的眉眼間帶著濃濃的憂愁,秦云喬見趙澄明一言不發(fā),便嚶嚶嚶地哭個不停,趙澄明不勝其煩道:“是娘對你說讓你入府為妾的?”
秦云喬眼角還掛著眼淚,委屈地點了點頭道:“姨母讓我在表哥身邊盡心伺候,說是日后待表哥娶了縣主,便會納我為妾。”
可她并不甘心只做個妾室,想當初她也是出身書香門第之家,也是大戶人家的小姐。
趙澄明想起葉卿卿方才說的話,神色一凜,便道:“我勸你還是斷了這個念想罷,此事我也會稟明母親,我只愿娶卿卿一人,此生絕不會納妾?!?p> 秦云喬愣在了原地,臨走時,母親對她說過,男子都愛她這樣的弱女子,只要她說幾句軟話哄著世子,再適時地掉幾顆眼淚,不怕世子不會心軟,可為何會是這樣,到底是哪里出了問題?
“云喬只想留在表哥身邊,好好伺候表哥!”
趙澄明冷笑一聲道:“縣主何其聰慧,這般聰慧的女子,又怎會甘心被人欺瞞利用,被人牽著鼻子走,娘好生糊涂??!”
洛寧見蕭澈仍盯著葉卿卿離去的背影,輕喚數(shù)聲道:“殿下?!?p> 直到今日蕭澈才算徹底明白,葉卿卿早已不再是當初的那個葉卿卿了,他的追妻之路漫漫,道阻且長。
他苦笑一聲道:“這幾日派人盯著寧王府的動向,一有情況即刻來報?!?p> 蕭澈將握在手中的那塊粉玉交給洛寧,吩咐道:“將這塊玉石交給玲瓏閣的劉師傅,還有將這張圖樣也一并交到他的手上?!?p> 其實玉石最是難以修復,即便是勉強修復了,也會留下裂痕,可葉卿卿珍視那塊粉蓮花玉石,為了討她喜歡,蕭澈便想方設法送她一塊一模一樣的。
蕭澈擅長作畫,畫出那塊玉佩圖樣并不難,只需手藝精巧的工匠,便能做出一模一樣的粉玉蓮花玉佩來。
“明日讓趙辰帶著師傅上門,說是能修復那塊粉玉,切忌,莫要露出破綻?!?p> 暴雨落在地面,形成了深深淺淺的小水洼,大有越下越猛的趨勢,怕是一時半會都不會停,想必青州城這段太平日子快要結束了,表面上越是平靜,內里越藏著暗潮洶涌,他前世見識過蕭譽的手段,可謂是心狠手辣,冷血無情,按理來說,近日京都那邊怕是會有所行動了。
京都,長公主府。
一只信鴿停在了長公主府院內,長公主蕭瑟瑟命人取下綁在信鴿腿上的信件,喚玉蓮上前,問道:“青州城那邊可有消息傳來?”
丫鬟玉蓮回稟道:“殿下的人一直暗中保護寧王府和小姐的安危,那邊傳信來說,懿王幾天前已到了青州城,可并未有所動作,懿王只是和小姐,還有趙世子一起泛舟游湖?!?p> 蕭瑟瑟一掌拍在桌面,那封密信上分明寫著:懿王已到青州城,奉圣上口諭,滅了寧王滿門。
她對玉蓮吩咐道:“快去查查這封信到底是何人所為!”
有人在暗中通知長公主府,懿王奉圣上口諭,意欲滅了寧王滿門。
到底是何人傳信,此人到底意欲何為。到底是好言相告,還是另有圖謀?
不管真相如何,蕭澈此人必須要防。
蕭瑟瑟親筆寫了一封書信,交給了玉蓮,囑咐道:“速將此信交到卿卿手上,讓她防著懿王對寧王府動手,另外通知葉溪將軍,讓他必要時,保護卿卿和寧王府的安危?!?p> 蕭澈這樣處心積慮地接近她的女兒,到底是何意,她才不信素來薄涼的他會對她的女兒生出什么情義來。
帝王最是無情,就連那昭德殿最受寵的德妃,前幾日,因打了新進宮的馮婕妤一巴掌,被罰禁足一個月,從妃位降到了昭儀,又哭又鬧,卻連圣上的面都見不著,可見后宮中的女子,花無百日紅,今上有了馮婕妤這個新寵,怕是早已忘了德妃這個舊人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