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章
樊相柳似乎是做了一個夢,夢境中,前世與今生的各種畫面摻雜在一起,不斷沖擊著她的神經(jīng)。
血液、暴力、死亡以及各種不堪的過往,如潮水般撲向樊相柳,讓人窒息。
最終,一切都定格在唐嘯那張帶著瘋狂的笑臉上。
“小哥,你醒醒,小哥”一聲呼喊穿透層層夢魘,讓樊相柳仿佛抓住了救命稻草,掙扎著,終于脫離了這場噩夢。
睜開眼,面前是一張稚嫩的臉,眼睛大而圓,眼神清澈明亮,讓樊相柳莫名想到某種大型犬,下巴尖尖的,臉很小,沒什么肉,上面沾著些泥土和灰塵,應(yīng)該是吃過不少苦的孩子,整個人看上去灰撲撲的,連嘴唇也是灰撲撲的。
但灰撲撲的臉上掛著的那雙眼,卻是充滿生機(jī),忽閃忽閃的,帶著興奮,讓樊相柳覺得有些不適。
小男孩見樊相柳醒來,展開了一個不太標(biāo)準(zhǔn)的露齒笑,臉頰上浮出兩個小酒窩,眼睛也更明亮了幾分。
“小哥你醒了,昨天你暈倒了,白大哥說我們不能把救命恩人丟在林子里,所以我們就找到這個山洞藏起來。
你燒了一天,我們給你找了草藥包扎,可是你還是發(fā)燒了,白大哥說如果你再不醒來就要死了,所以我就叫你了”小男孩見樊相柳只是睜眼沒有說話,便絮絮叨叨的開口解釋。
男孩的聲音軟糯糯的,應(yīng)該還沒變聲,但樊相柳卻有種莫名的不耐,心想是因為男孩太吵,微微皺起眉頭,這時山洞外走進(jìn)另一個男孩。
“小兄弟,你醒了,還未多謝小兄弟救命之恩。我叫白奎木,這是林陽”男孩自我介紹道。
樊相柳依舊沒有答話,靜靜看著這個叫白奎木的男孩。
白奎木見樊相柳不開口,訕笑兩聲,接著說道“我們是隔壁鎮(zhèn)上的農(nóng)戶,家里遭了變故,準(zhǔn)備去投軍,誰知道半路竟遇上了山匪,要不是小兄弟一身高超武藝,估計我與小陽兩家便都要絕后了”
說著話,白奎木撓撓頭,做出了一副十分抱歉的表情。
可樊相柳卻知道,那些人根本不是什么山匪。
那群人從武器裝備,到武功路數(shù),都太統(tǒng)一了。
不過她也沒拆穿,只啞著嗓子說出了自己的名字“樊相柳”
“相柳?兄臺這名字倒真是特別。
令尊可是讀書人?不過讀書人怎會依《山海經(jīng)》起名,還是該以正統(tǒng)四書五經(jīng)為主才好,且這相柳又是災(zāi)獸,令尊的想法倒是奇特的很”白奎木說話文鄒鄒的,但又處處透著試探,和那個看起來像某大型犬的林陽很是不同。
“白大哥,你在說什么呀,不是去找吃的了嘛,我好餓啊”林陽大咧咧的說道,一副沒心沒肺的樣子。
樊相柳在心中默默分析這兩人的性格,面上卻絲毫不顯。
“只找到些果子,也不知道能不能吃”白奎木道。
“拿來我看看吧”樊相柳主動開口,倒不是自己多想幫忙,而是幾天沒吃過東西的肚子實在等不及了。
白奎木將兜在衣服里的果子遞給樊相柳,樊相柳在里面挑挑揀揀。
眼神微閃,之后有些無奈的道“這些里面只有這種野桃能吃,還特別難吃”
聽著樊相柳語氣里明顯的嫌棄,白奎木的臉有一瞬間的僵硬。
樊相柳看著白奎木的表情,眼里閃過一絲冷意,但很快又被掩蓋,拿起一個野桃張嘴咬了下去。
“呸,這也太難吃了”樊相柳撇撇嘴說道。
這會白奎木的表情已經(jīng)回復(fù)了那溫文爾雅的樣子,開口道“樊兄弟,實在不好意思,我們二人很少到山里來,對著山上能吃的東西知道的不多”
“可是白大哥,我明明……”
“小陽”林陽話沒說完就被白奎木打斷。
樊相柳表情不變,嫌棄的丟下手里的桃子,說道“我去找吧,這些桃子我可吃不下”說完便往洞外走。
“樊兄你等等,你的傷還沒好,我跟你一起去吧”白奎木也跟了上去
林陽也想一起,卻被白奎木以看守火源的理由攔住了。
剩下樊白兩人在林子里穿行,一路上兩人都沒有講話,似乎真的是在尋找食物。
可等離那山洞遠(yuǎn)了,白奎木卻突然開口“說吧,誰派你來的”
這一句話問懵了樊相柳,她抬起頭,露出一雙好看的狐貍眼,以一種看傻子的表情看了白奎木一眼
而后雙手環(huán)胸,開口嘲諷道“你這孩子別是被迫害妄想癥吧”說完也不理他直直向前走去。
白奎木沒有開口,樊相柳的耳邊卻傳來破空聲,她頭都沒回,直接卸掉了襲來的匕首,順便卸掉了白奎木的胳膊。
白奎木的臉?biāo)查g慘白,眼里閃過一絲水光,那是疼痛帶來的條件反射,可白奎木卻是忍著一聲沒吭。
這倒使樊相柳起了些興趣,便彎下腰去看捂著手臂蹲在地上的白奎木。
“小朋友,偷襲是不對的,更何況你這偷襲也沒什么技術(shù)含量嘛”樊相柳一臉戲謔的開口嘲諷。
白奎木沒說話,死死地咬著嘴唇,即使?jié)M臉塵土,也掩蓋不住那白嫩嫩的皮膚,配著他有些女相的五官,頗有些楚楚動人的味道。
“我不知道你是誰派來的,但是…但是你放過林陽,他什么都不知道,只是我路上撿的孤兒”白奎木說道。
“一個孤兒至于這么緊張嗎,我猜他肯定有問題,以防萬一,我還是去殺了他好了”樊相柳故意逗弄白奎木。
“你…你敢”白奎木掙扎著要站起來。
“唉,真無聊,智商太低,這樣就忍不住。
我要是想殺你們早就下手了,還用等到現(xiàn)在,果然古代的小屁孩腦子都不行”樊相柳說道,伸手便往白奎木身上探去。
白奎木見樊相柳伸手,便往后躲,樊相柳眉頭一皺,有些不悅,一把扯過白奎木,只聽咔嚓一聲,白奎木的胳膊又被接上了。
“說過了,我要想殺你早就動手了,跟上,找東西吃,爺要餓死了”樊相柳拍拍手上不存在的灰塵,繼續(xù)向前走,只留白奎木一個人在風(fēng)中凌亂。
很快樊相柳便在林子里找到幾種果子,一邊啃著一邊往衣服里兜“喂,這么多能吃的果子你不摘,專門去找那有毒的,不知道的還以為你是故意要毒死我呢”樊相柳故意道。
身后的白奎木表情更冷了,直勾勾的望著在樹上攀爬的樊相柳,那眼神似乎是想把他盯穿。
“別瞪著我,我能看見,小心我也混幾個毒果子進(jìn)去”樊相柳沒有回頭,便摘果子邊道。
白奎木卻當(dāng)做沒聽見,他又不傻,就算樊相柳混進(jìn)了毒果子,到時候就吃樊相柳吃過的種類不就好了,不要慫,繼續(xù)盯。
等樊白二人回到山洞,林陽像只小兔子一樣撲到了兩人面前。
“白大哥,樊大哥你們終于回來了,我都快餓暈了,你們找的吃的了嘛”林陽歡脫的聲音響起。
樊相柳有些愣神,已經(jīng)不知道有多久沒有聽到過這樣雀躍的聲音了,差點以為這世界上的人都是沉悶、陰毒的呢。
看著那雙亮晶晶的眼,和明媚的笑容,樊相柳竟覺得自己的手腳有些不聽使喚,將兜里的果子遞了出去。
而樊相柳的無措也恰好落入白奎木的眼中,白奎木挑了挑眉,不自覺的開啟了腦洞風(fēng)暴。
接過食物的林陽則是歡呼一聲,看起來有些傻,可他卻沒立刻吃,而是將果子分好遞給樊相柳與白奎木后,才用衣角擦了個野果吃起來。
一口下去,林陽的眼睛更亮了,滿是喜悅,樊相柳卻突然有種煩躁感,竟有種想取下他眼珠的沖動。
這種莫名的瘋魔感讓樊相柳十分不適,急忙低下頭,壓制住心頭怪異的念頭。
“真好吃,樊大哥,白大哥,你們也吃啊,對了樊大哥你沒還有沒有不舒服呀”林陽嘴里含著果子,有些口齒不清的問。
“你樊大哥好得很,不用你瞎操心,趕快吃,你也受傷了養(yǎng)好傷還要趕路”白奎木說道。
“我知道了大哥,對了樊大哥,你要不要和我們一起去虎師呀”林陽還是停不住嘴,嚼著果子問道。
“虎師?”
還沒待樊相柳多說什么,林陽已經(jīng)開始絮叨“嗯,樊大哥你不知道嗎,虎師可厲害了,要不是有虎師和楊將軍,估計北狄早就打過來了。
我跟白大哥都沒什么親戚,也吃不上飯了,就準(zhǔn)備去虎師碰碰運氣,萬一打了勝仗成了大將軍呢”林陽的聲音依然歡快,完全沒意識到自己說的打仗,打勝仗,需要些什么代價。
“虎師那么厲害,你們?nèi)チ斯烙嬛荒茏鲆惠呑有”恕狈嗔孟癫唤?jīng)意的說道。
“不會的,夏國四周可有的是仗要打呢,南邊有蠻國,北面有狄國,西邊是戎國,東面還有夷國,反正哪里都不太平。
我們到虎師之后好好練練,以后虎師大將軍肯定會帶人首付失地,踏平狄國的,還愁沒有軍功嘛,有了軍功不就能當(dāng)大將軍了”林陽笑得像個小傻子。
“哦,那挺有意思的嘛,我也去好了”樊相柳想了想說道。
“真的嗎,太好了,樊大哥你這么厲害,要是和我們一起就再也不怕山匪了!”
“小陽”白奎木無奈極了,他無法確定樊相柳到底是什么來路,之所以救下他也只是想探聽些事情,如今卻好像無法收場了。
樊相柳卻笑瞇瞇的說道“放心吧小陽,我保護(hù)你,哦還有白兄弟”說著還撇了白奎木一眼,直叫他起了一身雞皮疙瘩。
參軍的事就這么隨意的定了下來,畢竟樊相柳真的不知道自己接下來該做些什么,何況這兩個人對自己的威脅不大,暫時搭個伙是最好的選擇了。
于是接下來的三天,幾人都縮在山洞里養(yǎng)傷。
當(dāng)然這期間樊白兩人的相互試探?jīng)]少過,林陽渾然不覺,每天樂呵呵的白大哥樊大哥的叫著。
等傷勢好轉(zhuǎn),三人便一起上路,從幾人到達(dá)的第一個鎮(zhèn)子到北地虎師駐扎的振華城有大半個月的路程,幾人一路步行,在半個月后便沒了盤纏。
連樊相柳從樊大丫家拿來的錢都用光了,而造成這一情況的罪魁禍?zhǔn)资歉静欢篱g險惡的白奎木,給了路邊乞兒幾個銅板,誰知卻被盯上,盤纏被偷了個干凈,要不是樊相柳那點壓箱底,恐怕三天不到,就走不下去了,而接下來,還有五天的路要走。
“白大哥,樊大哥,我好餓啊”林陽的嘴唇干裂,本就小巧的臉蛋更加消瘦了。
這里已經(jīng)十分靠近北地,連路邊的林地都種的是抗寒的松樹柏樹,摘野果充饑都沒了門路。
“小陽別急,我想想辦法”白奎木的臉也少了女相,皮膚不再像嫩豆腐,臉頰甚至餓得有些微微的凹陷。
“白兄你還是省省吧,就你現(xiàn)在這個樣子,能做的了什么”樊相柳說道。
“煩請樊兄指教如何是好?”白奎木被懟,有些不爽,但還是看在樊相柳那些銀子的份上,好聲好氣的問道。
“好辦,把你的匕首借我”樊相柳早就看上了白奎木的匕首,這時代能有這樣的匕首可是十分少見了,可惜一直沒機(jī)會弄到手研究。
白奎木聽到這,先是眉頭一皺,便要張嘴拒絕,可在看到林陽那干癟的小臉后,猶豫一翻后,還是忍了下來,掏出懷里的匕首,磨磨唧唧的遲遲沒有遞出去。
“樊兄,這匕首是我父親留下的,能不能不要典當(dāng)”
樊相柳自然也消瘦了不少,聽到這話先是下意識翻了個白眼,才道“誰說我要當(dāng)了,給我吧,你倆先在這里歇著,我去去就回”說完便拿走了白奎木的匕首,轉(zhuǎn)身離去。
白奎木一肚子的委屈難過卻只能生生咽下,回過身照顧已經(jīng)有些脫力的林陽。
樊相柳拿著匕首仔細(xì)看了看,居然與前世的特戰(zhàn)軍刀鋒利度不相上下,想來不是一般人家能擁有的。
她沒再繼續(xù)停留,以最快的速度找到了附近的村子。
夜幕降臨,就在白奎木即將認(rèn)定樊相柳是拿了匕首跑路時,她回來了。
“不好意思,路上遇到些事耽誤了,快來吃東西吧”樊相柳將右手手里的包裹遞給林陽,里面有十幾張大餅和幾串銅錢,左手還掛著幾個水囊。
小林陽滿眼都是那香甜的烤餅,但白奎木卻在樊相柳身上聞到了淡淡的血腥味。
“你從哪弄到的”白奎木的聲音很冷。
樊相柳表情不變,淡淡的的道“我在林子里殺了只野豬,想著帶生肉回來不方便,就去和附近村子的人換了干糧和錢,怎么了白兄弟”說完,樊相柳一臉無辜的望著白奎木。
白奎木雖然心中仍有疑慮,卻因為饑餓選擇了忽視,顯然,這樣的環(huán)境下沒有什么比填飽肚子更重要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