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今天,本縣代表方公子,出來說說水稻種植一事。”
張?zhí)珷敪h(huán)視眾人一圈,看人群被他吊起了胃口,這才又道:“這是咱們縣里學堂的蘇院長,舉人出身,德高望重,想來諸位都聽說過。
這位是咱們學院的錢夫子,同進士出身,曾為任一方,做過太爺。
錢進士是咱們海安縣人,他身在外心卻記掛著海安學子,甘愿離任回鄉(xiāng)任教。
如今被縣里的學子們敬稱錢大儒,相信在場的不少人也聽說過。
這位小兄弟,就是大家今天關注的方家莊東家,十畝稻田的主人。”
眾人聽聞“嘩”的一聲驚呼出聲,沒想到種植水稻的居然這么年輕。
“肅靜!”畢竟不是公堂上,圍觀的人群眾多,忍不住有人議論紛紛,張?zhí)珷敳坏貌辉俅吻鍒觥?p> “因為水稻種植成功,也因為水稻高產(chǎn),近段時間有不少人踏上方家門,想請方家給個秘方,透露水稻是如何種植成功的。
這簡直是無稽之談!
水稻!水稻!它能離得了水嗎?
你們在坐的各位,有幾個人是親手種莊稼的?
如果親手種過,就不知道到方家莊走走看看嗎?
為什么他家的莊子有五十畝良田,卻只種了十畝?
他如果有秘方,不會全部種上嗎?
他是傻子不知道米貴?不知道把田全部中上水稻獲得更多收益嗎?”
眾人被他問得啞口無聲,此時他們也發(fā)現(xiàn)了這個問題。
尤其是那幾個大地主,如果是他們自己,既然知道水稻高產(chǎn),肯定全部都栽種了,怎么可能留下空白換成不值錢的高粱?
“那只是因為他們也是第一次種!具體原因由這位方小東家詳細說?!?p> 可能縣太爺留給眾人,尤其是那些站著的人群印象太深刻,他們不敢隨便放肆,故而縣太爺講話時,現(xiàn)場靜悄悄的。
可話題換了人,場上嚴肅氣氛一變,變輕松了,交頭接耳的也多了。
但總的來說不能算嘈雜,方文博說話,下面的人還是很給力的,起碼都認真的聽了。
“事情的起因,是我成婚前,娘子想準備買點白米,招待即將來臨的貴客。
可她沒想到,大米居然如此的貴!
正常的高粱米,脫了殼最好的,一斤也就五到八文,白面十到十五文。
可這個大米,最次的就得二十文,好的甚至高達二十五文以上。
咱們這些尋常百姓,如何能吃得起?
帶著這高價疑問,我娘子詢問了當時的幾個店鋪,結果幾家店鋪價格差不多不說,還常常缺貨。
究其原因,只是因為這些米都是從南方運來的。
在南方,大米價與咱們的白面也差不了多少。
為什么我們買了卻這么貴?
諸位想想,這南方的大白米總不能自個飛到咱們海安縣吧?它們得被運來吧?
這運來就得加上車馬費、車船費、人工費等等,所以賣這么貴也就不奇怪了。
但米貴這事,一直留在我娘子心里。
春耕前,家里要買人,當時娘子就想買個會種水稻的……
佃農(nóng)們……”
方文博沒有隱瞞,這個也沒什么好隱瞞的。
他把當初為什么種植水稻的原因講了出來,又講了尋找稻種的艱難,居然尋到了千里之外,畢竟整個海安城都不產(chǎn)水稻。
他所說的,學院兩位夫子也做了證明。
他甚至還把當初種植的風險也說了,不成功就準備損失十多兩銀子了。
……
這個說明會是葉娟與方文博商量后面相大眾說清楚的。
她一方面被上門拜訪的人搞煩了,另一方面也是擔心安全。
她自認為自家就是普普通通的種了次水稻,作為莊稼人的黃山也只是按他以前的經(jīng)驗種出了水稻。
她本來認為這是一件極為平常的事。
可對于從沒想過能在海安縣種出水稻的大戶們來說,這事太稀奇了。
他們可沒在信息爆炸年代生活過。
葉娟覺得平常的事,對于他們而言卻是極不尋常的。
他們會把簡單的問題想得復雜化,可越復雜對于他們家而言就越危險了。
所以還是公開透明得好。
你可以去田莊里問佃農(nóng),可以問佃農(nóng)隔壁的地主家,看看他們是否有藏私。
她也希望多些人種水稻,這樣他們家就不是標靶子了。
她想悶聲發(fā)大財,而不是成為全縣人盯著的肥大戶。
可每次她家的事都事與愿違,每次都很出格。
她頭疼!
她真的只想安生的過日子,哪里知道就是種個水稻都能興起全縣人的追捧。
因為這,她出名了!
不過這次名聲不錯,成了典型的賢妻了。
豐收一事告一段落,葉娟本想著這事總該過去了。
可惜還有人等著她,那就是衙門的收稅官。
海安縣的田畝稅,高粱二十稅一,小麥是十五稅一,因為產(chǎn)量低。
可如今,這個沒有先例的水稻,居然直接二十五稅一,比高粱地還要高得多。
這是明晃晃的搶錢吧?
按田畝算稅不就行了嗎?憑什么按莊稼?
難道江南的土地,水稻成批種植也是二十五稅一?
按此交完稅,收獲四千五百余斤的水稻,最后自家留下來的居然不足二千斤!
因為扣除稅后,他們還得給佃戶分去四層!
那個收稅官怎么說的?
就是收了你二十五稅一,最后留下來的還是比種高粱收獲高多了,你們就知足吧。
她怎么知足?
因為她知道黃山老家,那里的水田,雖然也有二十五稅一,可人家是有依據(jù)的,并不是所有水稻田都是二十五稅一。
這些人憑什么收她這么高的稅?
難道就憑收稅田畝制?最高不超過二十五?
她這點田,能與江南水田比嗎?
那里的朝廷,還得給水田興修水利呢!這海安縣衙為她家做過什么?
她只是試水而已,如果虧了,縣衙能免去這十畝地的稅?
說來說去,還不就是因為他們家沒權沒勢?
這收的稅,都快趕上本地商戶了。
可他們家離商戶標準還遠著呢!
……
方文博愛讀書原來只是因為興趣,考上了功名那是最好,考不上也沒什么關系。
可這次水稻前后帶來的事,讓他切身體會到,一個沒有權勢的小民,要想守住自己的財富得有多難。
如果沒有甑勇協(xié)助,如果沒有夫子們壓陣,只因為一個水稻豐收,他們家可能就得出事。
這是懷璧其罪真實寫照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