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五章 姐很高貴,你不配,臭弟弟
夏慕然和林奇一從白天等到天黑,從咖啡廳等到餐廳,終于等來了自己加班到深夜的社畜好友。
梁晗坐下來,猛灌了一整杯水,扒拉了半份炒飯,才有力氣說話。
“MD,我改了十八遍稿子,最后甲方選了第一稿!還堅持要換成最他媽俗氣的紅色!就是那種紅,那種鄉(xiāng)下媒婆紅臉腮幫子的那種紅!”
夏慕然點點頭:“有畫面了?!?p> 梁晗吹了吹自己的劉海兒:“MD,別提工作了,再提折壽。我好不容易請了年假,我們倆好好玩幾天。對了,你出來這么久,我的干女兒怎么辦???”
“Summer當(dāng)然放安安那里了,下午還視頻過了,她好沒良心,一點都不想我,還胖了一圈?!?p> Summer是夏慕然養(yǎng)的貓,養(yǎng)了四年,是夏慕然畢業(yè)后拿到的第一筆工資的一半買的。
梁晗撇撇嘴:“我們兩個都不招貓待見,就是安安招貓喜歡,人型貓薄荷。”
“你不招貓喜歡,不要帶上我,我家Summer可喜歡我了?!?p> ……
一個女人相當(dāng)于五百只鴨子,兩個女人相當(dāng)于一千五百只鴨子。兩個人許久不見,有著說不完的話,從貓聊到首飾,從裙子聊到最近的爛桃花……
林奇一默默拿出降噪耳機戴上,把自己的存在感降到最低。
“啊啊啊,你今天的裙子真好看!白色的,像小公舉一樣~”梁晗矯揉造作地夸贊。
“啊啊啊,我也喜歡今天的小裙子~”夏慕然提起裙擺,捏著嗓子同樣矯揉造作:“我給你買了同款,黑色的~我們一起穿上~一起一起就酒吧吧,泡帥帥的小割割~”
“好耶好耶~喝酒酒、泡吧吧,撩好看的小哥哥~~~”
上海郊區(qū)的某棟別墅中,言深正拿著自己的最佳導(dǎo)演和最佳影片的獎杯,氣自己那偏癱的老父親。
言深一手拿一個獎杯,舉到王仲鳴面前:“看看,多漂亮啊,喜歡嗎。唉,您看看您,喜歡就喜歡,還喜歡到流口水了,我又不會給您,您再喜歡也沒有用。”
王仲鳴顫顫巍巍地抬起手,張著嘴想說話,卻只是吐出幾個單音節(jié)的字。口水從無法閉合的嘴角淌出,沾濕了下巴。
“呦,這下巴都長濕疹啦?!毖陨钜荒樞奶?,卻沒有半點幫忙的意思?!澳哪菍脙号??一個都不在?您的姘頭呢,怎么也不管您?”
“唉?!毖陨顕@了口氣,放下手里的東西,抽了幾張紙巾給他擦了擦,“只能讓我這個不孝子給您擦擦了,您受委屈了?!?p> 王仲鳴身上的衣服寬大,并不合身,言深隨意拉了拉他寬大的衣領(lǐng),露出后背大片的褥瘡。
王仲鳴盯著他,“啊、啊”叫了兩聲。
“你活該?!?p> 言深關(guān)上房門,隔絕了王仲鳴的視線。
護工站在走廊上,擠出臉上的褶皺,討好地朝他笑了笑,實則心跳得厲害,冷汗直冒。誰會想到一年只來兩次的言深,會突然到訪,他什么都來不及準(zhǔn)備。
言深笑得和藹:“濕疹、褥瘡,你照顧得非常好啊?!?p> “哪里哪里,先生說笑了,都是分內(nèi)的事情?!弊o工松了一口氣。
言深忽然收斂了笑意:“他再不是東西,也輪不到你來作踐?!?p> 言深處理好一切離開,那座最佳導(dǎo)演的獎杯,最后被留在了客廳的古董架上。
言深開著車,心情欠佳,臉臭到極點,手指敲著方向盤不耐煩地等著紅燈,突然想起了秦時月喜歡的某家餐廳,似乎就在附近。
言深摸了摸自己下巴的胡茬子,小聲念叨:“芙蓉蟹斗、松江鱸魚。”
言深拎著餐盒,哼著小調(diào)回到時深。午休期間,辦公室里沒什么人。言深透過玻璃門,看到了一個年輕男孩的背影。即使只見過一次,言深依然一眼就透過背影認出了蕭銘。
蕭銘的手上,戴著兩只年輕時尚男孩喜歡的夸張戒指,拿著紙巾給秦時月擦嘴角。
“好吃嗎?這個鱸魚我學(xué)了好久,終于學(xué)會了。其實我今天也做了芙蓉蟹斗的,就是……”蕭銘撓了撓頭,“就是翻車了,所以沒帶來?!?p> 秦時月嫌棄他擦得太慢,自己拿過紙巾擦干凈嘴角:“還行,繼續(xù)努力?!?p> “嗯!”
言深大步離開,餐盒被扔進了樓道垃圾桶。
“你以后不要來公司?!?p> 蕭銘收拾桌子的手一頓,“為什么?”
不等秦時月回答,蕭銘搶話道:“是不是因為她們笑你?以后我偷偷地來,行嗎?”
蕭銘今天過來,被一群小姑娘圍觀打趣,連帶著秦時月也被打趣了一番。
“不是?!?p> “那是為什么?”
秦時月看著他一雙干凈清澈的眼睛,敗下陣來:“你不嫌做飯麻煩?”
“不麻煩不麻煩,我這學(xué)期課少,時間很多的。而且,我也是真的喜歡上做飯了?!?p> “隨你吧?!?p> “明年實習(xí)我能來時深嗎?”
“不能。”
“為什么?”
秦時月閉眼扶額,哪有那么多為什么。
“你不會想做我的員工?!?p> “可是我看他們和你相處的很好啊!你對他們還那么好!”
秦時月捏了捏他臉上還沒消褪的奶膘:“我沒辦法將你一視同仁,懂嗎?”
“懂!”蕭銘露出一嘴白牙傻笑。
“傻樣。”
“秦時月,我永遠不會愛你,你也不要喜歡我?!?p> 這句話是什么時候說的,言深忍不住回憶。
美國留學(xué)的時候。言深經(jīng)歷了一段泥濘不堪、不人不鬼的日子,那時候剛剛恢復(fù)了一點人樣,和秦時月重逢。遇上校友,兩人很快熟悉了起來,因為住的公寓很近,言深時常去秦時月的公寓蹭飯。一次兩人從超市回去的時候,被那群混混盯上,兩人廢了好大的勁,才逃脫。盡管言深護著,秦時月還是受了傷,小臂骨折、多出擦傷,而言深自己傷得更重。
兩人都是孤身在海外求學(xué),沒有親人,而王安宇給的錢,在那段鬼混的日子里已經(jīng)花得差不多了。言深自然不肯低頭,打著工勉強度日,面對美國醫(yī)院那高昂地治療費用,秦時月多方籌款,才勉強湊夠言深的醫(yī)藥費。秦時月的右手手臂,就是那時候落下的后遺癥,現(xiàn)在下雨天仍然會疼。
秦時月拖著右手,笨拙地單手照顧他。言深被她手上的紗布刺痛了眼睛。
“秦時月,我永遠不會愛你,你也不要喜歡我。”
秦時月當(dāng)時什么反應(yīng)?
秦時月扔下手里的毛巾,站在他的病床前,罵抽大麻把腦子抽干了,罵他孔雀開屏自作多情,罵他不知好歹恩將仇報。
“姐很高貴,你不配,臭弟弟?!?p> 言深被罵得很開心,秦時月越罵他心里越開心,越輕松。
你不要喜歡我,我們可以做一輩子的朋友、兄弟、知己。
我不配啊。
再后來,那句話像一根長長的刺,一點一點被砸進心口,越刺越深……
言深不止一次后悔說出那句話,在知道她沒有好好治手臂的時候,在知道她接受一個華裔男孩追求的時候,在她放棄華爾街高薪工作和自己回國創(chuàng)業(yè)的時候,在每一個陰雨天、在每一次看到她身邊出現(xiàn)的男人的時候……
刺越扎越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