林幼春忽然覺得，這滿桌的飯菜看上去很多，可是，吃起來卻一點也不香了。
味同嚼蠟。
他好想逃跑。
……
……
好不容易捱著吃過飯，丫鬟們送上茶來，林幼春又漱過口，喝過茶，就想硬著頭皮告辭。
至于今夜睡馬路，還是睡別人家房檐下面，都已經(jīng)不重要了。
有時。
拒絕別人，往往比被拒絕的還要痛苦呀！
真難。
可就在這時。
突然，一個丫鬟面如土色，慌慌張張跑進了客廳：“老爺……夫人，不好了，不好了?！?p> 林員外本就不悅，此時見丫鬟驚慌失措，不由更氣，他站起身來，直接就抽了這個語無倫次的丫鬟一個大嘴巴子。
“啪！”
“混帳，有什么話仔細說，如此慌慌張張的，成何體統(tǒng)？”
丫鬟被打了一巴掌，瞬間，嘴巴倒利索了一些：“老爺，夫人，大小姐她……她……”
“小姐怎么了？”
林夫人急問道。
“大小姐上吊了！”
什么？
林幼春腦袋“嗡”的一下。
“呯！”
“叭……”
一連串桌椅板凳碰撞倒地之聲瞬間響起。
林員外與林夫人臉都白了。
林幼春也好不到哪兒去。
他立刻想到，一定是林青兒聽到了自己剛才的話后，才尋短見的。
……
確實。
林幼春想對了。
……
也就在剛才，林員外與夫人陪著林幼春吃飯的時候，林青兒偷偷地溜到了屏風后，偷聽父母與林幼春的談話，事關她的婚姻大事，對象又是她早已芳心緊系的林幼春林大哥，她當然分外關心。
可是。
當她聽到林幼春明確的拒絕后，不由得被這一沉重打擊，瞬間擊懵了。
林青兒眼前一黑，胸口如墜大石，透不過氣來。
她。
被林幼春拒絕。
心都碎了。
她忽然覺得，是不是因為一路上，自己與大哥說說笑笑，無拘無束，如今，父親又未經(jīng)媒妁先行提親，大哥將自己當成了輕薄女子。
這且不說。
關鍵是。
林幼春毫不猶豫的拒絕，讓林青兒心中感覺萬念俱灰。
她緊咬銀牙，瞬間想著自己唯有以死明志——自己絕非輕薄煙花之流，絕不能被林幼春看輕。
這無限的失望。
悲傷。
以及一絲絲的惱羞與賭氣，讓林青兒立刻做出了一個十分剛烈的決定。
——她要上吊。
以死明志。
上吊。
自然是容易的。
三尺白綾房梁上一搭，墊腳的板凳一踢一踹，也就是了。
……
……
林青兒的閨房中，林幼春已顧不得避嫌了，他與林員外夫妻一起，跌跌撞撞，慌里慌張跑過來。
林員外氣急敗壞，大聲吆喝著丫鬟婆子幫忙，快將大小姐放下來。
慌成一團的下人們，一個個搡桌搬椅，來救林青兒。
登時。
將她放了下來。
林幼春臉都青了，這一切，都是因他而起，他突然極度后悔了，后悔除了因為拒絕，還因為沒有做好林青兒的工作，說話的時候太過生硬，不懂惋拒。
唉！
林幼春心中長嘆一聲。
而這時。
林夫人早已搶上一步，撲跪在女兒身邊。
她一邊與林青兒掐人中，摩挲胸口救女兒，一邊嚎啕大哭：“兒呀……我的兒……你這是為什么？
兒呀……”
林幼春見她如此，愈發(fā)覺得自己此時如同被放在火上烤，被放在油鍋里煎一般，頭皮發(fā)緊，渾身直冒冷汗。
他實在想不到。
林青兒居然會上吊。
他想著，林青兒上吊，絕對跟自己拒她婚姻有關。
林青兒對他的情義，他又不是不懂。
林幼春額見冷汗。
渾身微微顫抖。
他從未經(jīng)過這種事。
此時。
有些懵了。
林員外也聲音顫抖，帶著哭腔，撲在女兒身邊，連聲呼喚。
他一邊落淚，一邊搭著林青兒的脈，臉色越來越青，情知不好。
旁邊。
那些丫鬟婆子們眼見林青兒雙目緊閉，牙關緊咬，又見林員外夫妻哭得凄慘，一個個不由得也紛紛落下淚來。
“大小姐……”
“小姐……”
一時之間，閨房中哭聲震夫。
林員外指著一個婆子，破口大罵道：“混帳，還不快去請大夫來？”
那婆子被罵得一激靈，立刻飛一般跑了。
聽到“大夫”二字，林幼春倒瞬間驚醒了。
他也顧不得避嫌，向前一步，跪在林青兒面前，伸手去搭她脈搏——脈搏已停。
“我來看看。”
林幼春又欲伸手，去探她心房。
林幼春這一舉動，立刻將本就咬牙切齒，將女兒之死歸咎于他的林夫人徹底惹惱了。
林夫人已不顧顏面，她“嗷”的一聲，朝林幼春撲了過來，一邊痛哭流涕，一邊撕打道：“你……你這天殺的賊廝，害死我女兒，老娘與你沒完?！?p> 這就尷尬了。
林幼春臉上，瞬間被林夫人抓了幾條長長的指痕出來，火辣辣的疼。
不過。
林幼春并不怪她。
愛女情深。
人之常情。
林員外倒是沒有像夫人一樣，緊緊揪著林幼春不放，又打又罵，雖然他的臉色極不好看，但是，身為一家之主，他倒還保持著一定的理智。
畢竟。
女兒是自己要上吊的。
——沒人逼她。
雖然林員外心里也迸出了“不識抬舉”這幾個字兒，可是此時，并不是他與林幼春要一較對錯的時候，而是女兒，似乎沒氣了呀。
正當林夫人揪著林幼春哭鬧，林員外唉聲嘆氣之時，前去請醫(yī)生的婆子和醫(yī)生一起，心急火燎的跑了進來。
一陣慌亂的腳步聲。
“踢踢踏踏……”
醫(yī)生來得甚快。
進門之后。
免了寒暄。
免了繁文縟節(jié)。
林夫人見醫(yī)生來了，一時倒也不再和林幼春廝鬧了，她止住悲聲，轉而哀求醫(yī)生無論如何都要救活女兒。
那個看上去和林員外年紀相仿的醫(yī)生，放下藥箱，氣還沒有喘均勻，就忙著替林青兒號脈，翻眼皮，掐人中……
林員外站在旁邊。
坐臥不安。
他滿臉焦急看著醫(yī)生搭救自己的女兒，又不敢發(fā)問打擾，旁邊的下人們見他焦急，一個個更是噤若寒蟬，連大氣也不敢出一下。
林幼春和這間屋里的所有人一樣，也是屏氣息聲地看著那個醫(yī)生，希望那個醫(yī)生的嘴里能夠說起來還有救、能救活之類的話。
可。
事與愿違。
那醫(yī)生忙亂一陣后，見林青兒既無脈息，又無進氣，不由面色沉重地搖頭嘆氣道：“林員外……林夫人，請恕老夫無能……
大小姐尸首已冷，毫無脈息，怕是……怕是早已不行了?！?p> 這……
瞬間。
整個房間的氣氛都不好了呀。
“嗷……”
林夫人“嗷”的一聲，撲到林青兒身邊，將她抱在懷中，嚎啕大哭。
“兒呀……你為什么這么傻？為什么想不開？你要是走了，為娘也不活了呀！”
山東永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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