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天晚上，小滿的手機叮叮咚咚地響起來，小滿一看，是一個陌生號碼，接通后，聽到一個滄桑的聲音：“請問是夏老師嗎？”小滿說：“是啊，請問你是哪一位？”那人說：“我是在世紀(jì)佳緣和你認(rèn)識的江宸衛(wèi)生局的，暑假前我和你聯(lián)系過。我叫趙亮。請問你叫什么名字？”“我叫夏小滿?！薄靶M，小滿大滿江河滿，小滿是二十四節(jié)氣之一啊，好名字。你是小滿的時候出生的嗎？”“是啊，我姓夏，又是初夏小滿的時候出生的，就叫夏小滿了?！壁w亮“哦”了一聲，說：“好名字?！庇謫枺骸澳憬衲?9歲了？”“嗯，你呢？”“33歲，比你大四歲，你介意嗎？”小滿笑著說：“我覺得男的大點好?！薄澳悄氵@周末有空嗎？我們見一面吧?！薄昂冒?！”小滿痛快地答應(yīng)了。到了周末，小滿稍微打扮了一下，來到了約定地點肯德基門外，正好趙亮打電話過來：“來了嗎？”“我剛到。”“在哪兒?！薄熬驮诳系禄T外。”“好，你等一下，我這就過來?！辈灰粫海伙L(fēng)度翩翩白襯衣黑西褲的美男子來到小滿面前，問：“請問你是夏小滿嗎？”小滿錯愕地望著他：“是啊，你是誰啊？”“我是趙亮啊！”小滿驚訝地望著他：“你、你、你和照片差得太遠(yuǎn)了?！薄昂呛牵沂前盐易畛蟮哪菑堈掌旁诰W(wǎng)站了。我以前放了張好看的照片，什么樣的女人都招來了，來信不斷，電話不停。沒辦法，只好換了張照片?！眱扇艘黄疬M(jìn)了肯德基，找到座位坐下，趙亮點了兩份飲料、兩個漢堡、四個雞翅，回來后發(fā)現(xiàn)小滿一個勁地笑，飲料都堵不住她的嘴。趙亮奇怪地問：“你笑什么？”小滿說：“在網(wǎng)站我只看到美化自己照片的人，像你這樣故意丑化自己的，我還是第一次遇到?！睕]想到趙亮嘆了一口氣說：“我是有原因的?！薄熬褪菫榱吮苊馀蓑}擾？”趙亮看了看她，沒說話。小滿忽然感覺氣氛有點沉重，掃了趙亮一眼，發(fā)現(xiàn)他的臉整個都陰下來了，便也不說話了。過了一會兒，趙亮忽然問：“你喜歡孩子嗎？”這個問題把小滿問懵了——這跳躍性也太大了，他們倆八字還沒一撇呢，怎么就扯到孩子身上啦？小滿低著頭瞅著兩個金黃油亮的雞翅說：“還行吧。平時看到孩子就想逗逗?！薄澳阌X得他們可愛嗎？”“可愛啊。孩子都很單純。你和他們玩，他們都很高興，很樂意和你一起玩?！闭f到孩子，話題好像變輕松了，兩人高高興興地邊吃邊聊，一個小時很快就過去了，吃完飯，兩人又去看電影，趙亮竟然選了個動畫片《功夫熊貓》，這讓小滿郁悶了好長時間——第一次和帥哥看電影，竟然看個動畫片！看了20來分鐘，小滿就不郁悶了——原來動畫片電影也很好看?？赐觌娪?，時間不早了，趙亮給小滿買了車票，把她送到車上，等車走了才離開。
小滿一路哼著歌回到學(xué)校宿舍，一向不太注重男人相貌的小滿發(fā)現(xiàn)自己也是有點色的——不就和帥哥相個親嗎，至于這么高興嗎？曉雪這個沒腦子的，完全沒有發(fā)現(xiàn)她的異樣，只是說了一聲：“回來了?！庇纸又蛩挠螒颉Ｍ砩系臅r候，趙亮又打來電話，小滿怕打擾曉雪，走出宿舍來到操場接了電話，兩人聊了好長時間，約定下周再見面，小滿覺得上次花了趙亮不少錢很不好意思，堅持下次見面自己掏錢，趙亮猶豫了一下，答應(yīng)了。
這個周末好像來的有點漫長，周六一大早，小滿就起床梳妝打扮，出門的時候，曉雪還賴在床上——昨天又不知看書看到幾點。小滿下車時，就看到神采奕奕的趙亮早就等在車附近。這次時間還早，兩人決定先去逛超市，買了點小零食后，又去逛服裝市場，兩人邊走邊看衣服，身邊來來往往的人很多，不時有人回頭瞅瞅他們，好多老板娘也主動招呼他們：“帥哥美女，看看衣服吧，剛進(jìn)的新款奧?！毙M心里很納悶，自己不是第一次來服裝市場啦，怎么這次感覺怪怪的？他們好像備受關(guān)注?。⌒M開始偷偷觀察逛街的人群，這些人好像不僅僅看市場里的衣服吧，對面走來的美女們好像經(jīng)常往她身邊瞅啊，有時捎帶著瞅她一眼。美女們走過去之后還竊竊私語：“剛才那穿白T裇的男的好帥啊?！薄安贿^眼光不咋樣，女朋友還沒我漂亮呢?！毙M聽了哭笑不得，對于自己的相貌，小滿還是有自信的，卻被身邊的這個男人比襯得一無是處。“哎哎，”小滿碰了碰身邊的美男子，“看看，那么多美女盯著你看，口水都流出來啦?！睕]想到美男子甩了甩頭說：“早習(xí)慣了，你以后也要慢慢習(xí)慣啊?！毙M腦子沒轉(zhuǎn)那么快，站在原地瞠目結(jié)舌了半天，美男子早走遠(yuǎn)了，小滿趕緊追過去。服裝市場確實有一些精品衣服，趙亮看中了一條淺綠色的連衣裙，說小滿穿著肯定好看，二話沒說先把錢付了。小滿穿上試了試，又合身又漂亮，趙亮盯著瞅，一個勁地兒豎大拇指。小滿自己也很滿意，心想原來男人的眼睛才是最好的試衣鏡。小滿喜歡男人穿深色衣服，老感覺這樣的男人沉靜有內(nèi)涵，趙亮兩次見她，穿的都是白色衣服，小滿就想給他買一件深色襯衣，路過襯衣店，硬拉著趙亮進(jìn)去，拿著幾件深色襯衣讓他試。趙亮笑著說：“我就是天生的衣服架子，不用試，你看中哪個，找到合適的號咱拿走就行了?！毙M不滿地說：“你正經(jīng)點，好好試衣服?！毙M拿了黑色、深藍(lán)色、深紅色讓他試。趙亮很聽話地把三件都試了一遍，每次昂頭挺胸從試衣間走出來，小滿都會感覺眼前一亮，老板娘笑瞇瞇地看著趙亮，說：“人人都長你這樣，阿拉就不愁賣衣服了?！敝車鷰讉€看衣服的美女也不看衣服了，盯著趙亮看。三件衣服穿在身上都很帥氣，各有風(fēng)格，小滿哪件都不愿意舍棄，在那兒左右為難，最后還是趙亮拿著那件深藍(lán)色的說：“這件最好，快掏錢。”兩人走出襯衣店，小滿感嘆了一聲：“怎么好看的男人試個衣服就像服裝表演?！壁w亮回頭壞笑：“你喜歡啊，你喜歡我們多去幾家店試衣服，我們光試不買。”
買完衣服，正好到了吃飯的時候，小滿說：“說好了這次我請客，你想吃什么？”趙亮撓撓頭說：“肯德基好吃是好吃，貴又吃不飽。我喜歡吃餛飩，要不我們吃吉祥餛飩吧。行嗎？”小滿笑了：“你不要給我省錢，我工作好幾年了，攢了好幾萬了，不缺錢?！壁w亮也笑了“不是給你省錢，我是真得愛吃餛飩，皮薄餡大。走吧走吧?！眱扇藖淼郊轲Q飩店，要了兩份“全家?！?。跑了半天，兩人都有點餓，狼吞虎咽地吃起來，趙亮很快就吃完了，湯水都不剩。小滿說：“看來你真喜歡吃餛飩。我吃不了，再給你兩個?！壁w亮說：“小時候家窮，我喜歡吃餃子。可是媽媽包的餃子哪次都是餡少皮多。就問媽媽，什么東西皮少餡多。媽媽說，餛飩。從那就記住啦?！毙M說：“吉祥餛飩確實個頭比一般的餛飩大好多，也蠻好吃的。我以前和同事來市里也經(jīng)常吃這個?！眱扇苏f著話，趙亮的手機忽然響起來，趙亮出去接了個電話，回來后神態(tài)很凝重，對小滿說：“今天家里有點急事，我就不送你了，我先走了。”說完就匆匆忙忙走了，連買的襯衣都沒拿，“哎，襯衣！”小滿邊說邊追出去，可是早就不見了趙亮的人影。小滿悶悶不樂地獨自回到了學(xué)校。打了幾次趙亮電話也沒有人接。到了晚上九點的時候，趙亮打來了電話，給小滿道歉之后，好長時間不說話。小滿說：“怎么啦？”趙亮還是不說話。小滿又說：“你家里有什么事給我說，我能幫上忙一定幫。是不是缺錢？”那邊還是不說話。小滿又說：“我畢業(yè)后存了三四萬，你需要你先拿去。”過了一會兒，趙亮長嘆了一聲，說：“不是錢的事。我給你講個故事吧?！毙M說：“好啊，你講吧。”“有一個很清秀很單純的女孩子，在一次朋友聚會上認(rèn)識了一個長得很帥的男孩子，女孩子一下子就喜歡上男孩子了，主動要了男孩子的手機號，有空就約男孩子出來玩，男孩子慢慢也喜歡上了女孩子了。兩人都經(jīng)常去對方家，雙方父母好像也默許了這樁婚事。這一年的冬天很冷，女孩子動不動就感冒，感冒后臉色煞白，但女孩子從來不讓男孩子帶她去醫(yī)院，身體一不舒服就讓男孩送她回家。有一次兩人正逛著街，女孩子忽然就暈倒了，男孩把她送到醫(yī)院，才知道她有先天性的心臟病，男孩并不是太在意，只是責(zé)怪女孩子為什么不早點告訴他，女孩說害怕男孩不愛她了，男孩子說他們會永遠(yuǎn)在一起。但是很快男孩的父母知道了這件事，他們告訴男孩心臟病會經(jīng)常發(fā)作，而且遺傳機率很大，他們倆必須分手?！敝v到這兒，趙亮停下，好長時間沒再說話。小滿覺得這故事有點悲慘，又很關(guān)心兩個人的結(jié)局，便問道：“那么他們分開了嗎？”
“分開了，”趙亮好像心里很難受，很艱難地說出了這幾個字。停頓了一會兒又說：“男孩的父母找到女孩的父母，指責(zé)他們，讓他們管好自己的女兒。又找到那個女孩，勸女孩子離開男孩。然后，女孩子就失蹤了。男孩子找了好多地方，發(fā)瘋一樣找了整整兩年都沒有找到。男孩子不再理他的父母，從家里搬出來獨住，白天拼命工作，下班就把自己關(guān)在家里抽煙喝酒?！甭犞娫捓镖w亮沉痛的聲音，小滿哭了?！嗝窗V情的男孩?！暗谌?，女孩子回來了，一如既往地清秀俏皮，只是好像瘦了點。她等在男孩子下班的路上，陽光下笑著，一如既往地?fù)涞侥泻⑸砩?，摟著男孩的脖子說：“我的病看好了，我回來了，我可以和你在一起了嗎？”男孩子抱緊了女孩說：“可以可以，我一直都在等你。”男孩的父母不敢再干涉他們，他們很順利地結(jié)了婚，她名正言順地成了他的妻子。那一年，他們27歲?；楹蟀肽?，妻子懷了孕，怕遺傳，不想要這個孩子。他問他妻子想不想做母親，她說想。他說這是他們愛情的結(jié)晶，讓妻子安心地把孩子生下來。孩子在春天順利出生，是一個像他妻子一樣清秀的女孩。妻子姓衣，他給女兒取名時加上妻子的姓，叫她女兒“衣依”。女兒備受雙方親人的寵愛，快樂地成長。但是衣依三周歲的那個冬天，一場嚴(yán)重的感冒導(dǎo)致孩子昏迷，深藏在每個人心中的擔(dān)憂還是成了現(xiàn)實——衣依先天性心臟病。妻子一下子就垮了，不到半年心臟病復(fù)發(fā)去世，臨終前拉著他的手說對不起他，讓他好好照顧女兒?！焙竺娴墓适拢w亮哽咽著講完了，小滿不說話，只是一直哭一直哭。一個理工科出身的男人把故事記這么清楚，講得這么感人，這個故事八成是他自己的故事。小滿是中文系畢業(yè)的，讀過許多感人的故事。她記得一個作家曾經(jīng)說過：“生活遠(yuǎn)比小說更殘酷?！币郧八X得這句話說得有些牽強，如今她懂了。過了好久好久，兩人都沒有說話。小滿強忍住不再哭泣，說：“那個三歲的女孩叫趙衣依，對嗎？”電話里沒有人應(yīng)答，但小滿知道，趙亮肯定在聽，“你想給她找一個有愛心的媽媽，對嗎？”許久，趙亮才答道：“對，我講的就是自己的事。我妻子叫衣曉寒，她走后我又開始不停地抽煙喝酒。一天，我媽跪在我面前說：“兒子，你不能這樣，你是有孩子的人啊。小寒走的時候最放心不下的就是衣依??！你這樣會讓她九泉之下傷心啊?！币痪湓掦@醒了我，沒有了曉寒，我還有衣依啊，衣依就是曉寒的延續(xù)啊。這之后我白天工作，晚上搗鼓網(wǎng)站，拼命掙錢，我怕我女兒以后治病需要花錢。我和我媽照顧衣依兩年，現(xiàn)在她五歲了，沒再發(fā)過病，活得很快樂。我媽說，兒子你該走出來了，衣依也需要一個媽媽。衣依懂事了，經(jīng)常問媽媽怎么還不回來（我們當(dāng)初騙她說媽媽出國了）。我覺得我得給衣依找一個媽媽，這個媽媽必須要有愛心。你長得像曉寒，又是老師，所以我很想讓你當(dāng)衣依的媽媽，但是一開始和你說我結(jié)過婚還有個孩子，你肯定不會來見我。我知道我這樣做不好，但請你原諒一個一心呵護女兒的爸爸?！毙M沒有說話，掛上了電話，想想還是感覺難受，蹲在操場上哭了一會兒才回宿舍。正在看書的曉雪看看她說：“怎么才回來？”小滿“嗯”了一聲，沒說話直接上床睡了，曉雪并沒有覺察出什么，接著看她的書。
小滿第二天很早就起來了，到教學(xué)樓上網(wǎng)查了好多先天性心臟病的資料，知道這種病確實不好治。小滿快三十了，她不再是一個小女孩，她知道答應(yīng)趙亮后身上承擔(dān)的責(zé)任。兩個人交往了兩周，對于趙亮，她也只是有點喜歡而已，談不上很深的感情。即使她想出于同情和女性特有的母愛答應(yīng)嫁給趙亮，自己的父母也是絕對不會答應(yīng)的。思前想后，小滿覺得還是應(yīng)該拒絕，但又于心不忍，只好一直拖著。好在這段時間又快月考了，忙碌的工作減輕了這件事帶給她的煩惱。轉(zhuǎn)眼到了周五，明天就是周末，到底怎么辦該給人家一個答復(fù)啊。晚上的時候，小滿給趙亮打電話，電話剛撥了一下就被接起來了，看來趙亮一直在等她的電話，小滿的心“忽”地一下又變軟了，想好的拒絕的話又給憋回去了，嗯嗯啊啊了半天才說：“明天我們在肯德基見吧，你帶著衣依，我想看看她?！狈畔码娫挘M有點懊悔——這是在干什么？不過說心里話，小滿真得想看看衣依，看看這個既不幸又幸運的孩子。在車站下車時，小滿已經(jīng)看到趙亮領(lǐng)著一個乖巧的小女孩站在那兒等她。小滿走到女孩身邊，女孩脆脆地叫了一聲：“阿姨好。”小滿答應(yīng)了一聲，蹲下身拉著她的手，細(xì)細(xì)打量了一番，白嫩的皮膚，長長的睫毛，大大的眼睛，微翹的嘴角，帶笑的酒窩，真是比洋娃娃還要漂亮，想來她的媽媽也是百里挑一的美女吧，怨不得趙亮這么愛她。小滿問：“衣依想吃什么、想要什么玩具，阿姨給你買好嗎？”衣依答：“好?！眱扇藥е乱廊ス涑?，又帶著她去公園玩耍，倒真的像夫妻倆領(lǐng)著孩子出來玩。衣依很高興，經(jīng)常讓小滿抱著，一雙大大的眼睛不時地用期盼的眼神看著她，一看就是缺母愛的孩子。小滿的心真得快被她看化了。回校后，晚上七八點小滿跑到操場給大姐打電話，大體上說了說，大姐聽明白后，一句話就吼起來了，嚇得小滿差點把電話掉了。大姐說：“你有病啊。你一本科畢業(yè)工作良好長相不差的姑娘去找一個結(jié)過婚還帶個孩子的男人，你不怕被別人的唾沫星子淹死啊。別說爸媽，我這關(guān)你就過不去。能找個正兒八經(jīng)男人就找，找不到單著也不能嫁給這種男人，以為長得帥就能隨便忽悠小姑娘啊，我不在你身邊，我在你身邊立馬找他算賬去，現(xiàn)在這社會真是什么人都有?。∥腋嬖V你，這事別告訴爸媽，你能把咱媽氣病了你信不信？立馬和他斷了。十一放假趕緊回來，不回來我去江宸找你。”掛上電話后，小滿真是感覺欲哭無淚啊。小滿想想自己急著找對象就是不想被別人說三道四，如果找了對象還是要被別人說三道四，那還找對象干嗎？小滿決定放棄了，打電話怕自己到時心軟又改口，就給趙亮發(fā)了個短信：“我家里人不同意我們交往，我看還是算了吧?！边^了十多分鐘，收到了趙亮的回信：“好，我尊重你的選擇。我會記得你陪我和衣依度過的那些美好時光?！笨吹阶詈竽蔷湓?，小滿又想哭了?？吹教焐狭亮恋脑卵纼?，小滿雙手合十閉上眼睛禱告：“希望趙衣依小朋友能找到關(guān)心她、愛護她的新媽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