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4,血色的眼睛,世界還有辮子
24,
夜晚,圣丹尼斯的巡警還在街上忙碌著,特別是城市的西部,經(jīng)常有些衣衫襤褸的可疑人物被巡警押著去了警察局,但凡稍有不從便是一頓拳打腳踢。
黑暗的巷子角落,犄角旮旯等能藏人的地方都被這些巡警篩了一遍,圣丹尼斯北部平時沒什么人去的墓地,更是被仔細搜索了兩次,一無所獲的巡警們才悻悻的離開。
今晚的夜空沒有云彩,掛在天空的大月亮給墓地的墳?zāi)购褪兩狭艘粚拥你y光,夜風(fēng)呼嘯著,嗚咽著,仿佛在為這里沉睡著的人們而哭泣。
一只貓頭鷹飛了過來,落在墓地中央高高的十字架上,它用嘴梳了梳被風(fēng)吹亂的羽毛,然后歪了歪頭,腦袋詭異的朝著某個方向扭了過去。
那是一座隱藏在圍墻陰影下的墓室,一只手從墓室里伸出來,輕輕撥開墓室的金屬柵欄,被油潤過的鉸鏈像設(shè)想的那樣沒有發(fā)出任何動靜,一個漆黑的身影從墓室里爬了出來。
他蹲在墓室門口,小心翼翼的左右觀察著,在確定四周確實沒有別的活人后,才向里面輕輕的擺了擺手。
于是,又有一個身影從墓室里爬了出來!
兩人松了一口氣,剛剛實在是太危險了,差一點就被搜查的巡警發(fā)現(xiàn)他們隱藏的行蹤。
“好懸啊,差一點,就差一點就要被那個巡警發(fā)現(xiàn)了,上帝保佑,盜墓賊這份工作實在是太危險了,咱們應(yīng)該改天在來的?”
“危險?要糊口啊大哥,”另一個人借著月光清點著手里死人的財物,一邊忿忿不平說著:
“明天是給勃朗特先生交錢的最后期限,沒錢上交,難不成你想喂鱷魚么。還有,如果上帝真的要保佑我們,那就該讓圣丹尼斯里的有錢人多死幾個,而不是讓你在這嘮叨個沒完。”
“我就是隨口一說,你怎么反應(yīng)那么大。對了,你是后來才進來的,外面到底發(fā)生了什么,怎么突然冒出這么多巡警?”
“我也不是太清楚,聽說是在搜捕一個華國人吧,哎呀,這關(guān)你什么事,你懷里的酒呢,快掏出來讓我喝一口,剛剛窩在墳?zāi)估镆粍佣疾桓覄?,快把我給憋死了……”
“哎?跟你說話呢,你沒聽見么,你盯著我后面看干什么……”
“喀嚓!”
這是手槍擊錘被摳動的聲音,他終于知道自己同伙在看什么了,緩緩的轉(zhuǎn)過身——藍色臃腫的雙排扣大衣,高聳的黑色盔帽以及盔帽上代表‘正義與秩序’的鍍銅帽徽,清清楚楚的說明了對方的身份。
雖然對方身處于陰影深處,看不清面容,但之前的動靜還是能讓他們能聯(lián)想到,對方手里已經(jīng)有一把手槍對準(zhǔn)了兩人。
“我們正在追捕一名窮兇極惡的華國盜匪,目前為止,已經(jīng)至少有三名巡警為此付出了寶貴的生命?!毖簿穆曇艉艿?,但字字清晰:
“身為圣丹尼斯城的市民,每一個人都有協(xié)助警方抓捕盜匪的責(zé)任和義務(wù),而不是在警方埋伏的地方出出進進,更不是打亂警方的計劃,你們這兩個該死的,骯臟的,卑鄙的,只知道在墓地里挖土吃的臭老鼠!”
“咕嘟!”兩人咽了口口水,好久才反應(yīng)過來:“我們是向勃朗特先生交過錢的,按照規(guī)矩,你不能逮捕我們……”
兩人說的有點底氣不足。
“我當(dāng)然知道安吉洛·勃朗特先生的規(guī)矩,所以我剛剛并沒有開槍,不是么。但我也不允許你們兩個人在我們的眼皮底下,驚擾這些靈魂的安息!”
“那我們……”
“那什么那!留下你們槍里還有身上所有的子彈,然后馬上滾出我的視線,馬上!”說完巡警又補充了一句:
“還有你懷里的那瓶酒,這些可憐的靈魂需要得到安慰!”
沒人去思考酒和安慰靈魂有什么關(guān)系,被震懾到的兩人麻溜的留下身上所有的子彈,還有那瓶酒,帶著他們今晚的收獲一溜煙的滾出了墓地。
看到兩人確實走遠了,戴平安趕緊撲上去,抓起了地上的子彈,掰開左輪的彈倉,六個窟窿眼都是空的。
直到裝好子彈,合上彈倉,把剩余的幾十發(fā)子彈揣進兜里裝好,戴平安才終于能長長的松了一口氣。
在吳海之家的火海里,戴平安身上所有的裝備都著火了,包括那身價值不菲的黑色套裝。那兩條插著二百多發(fā)子彈的腰帶和子彈帶更是被他扔出去老遠。灼熱的火焰他或許敢堅持下,但把兩串二百多響,隨時能炸響的“鞭炮”掛在身上,他還是不敢玩的。
于是當(dāng)他一槍崩了吳海之以后,渾身上下就只有手中那把斯科菲爾德的左輪手槍和燒的只剩半截的時髦長褲留下來陪著他。不過以他當(dāng)時皮膚的燒焦?fàn)顟B(tài)來說,穿不穿褲子已經(jīng)沒什么太大的區(qū)別。
借著夜色的掩護,他又摸回了圣丹尼斯,擺脫了吳海之那些聞聲而來的徒弟們,但這并不意味著戴平安就安全了。正如吳海之生前所說,羅便臣的二兒子現(xiàn)如今是圣丹尼斯警局的副警長,他怎么可能放過戴平安。
當(dāng)然,這跟戴平安逃跑時鬧的動靜太大有關(guān)。逃亡路上,時不時就被發(fā)現(xiàn)的他用光了槍里剩余的五發(fā)子彈,殺了三名巡警,才換回來身上的這身警服以及在墓地這里躲藏的機會。
街上來往的都是巡警,他出去沒走兩步就會被識破。
如今這幾十發(fā)子彈入袋,戴平安的心里又多了幾分逃出去的信心。將盜墓賊留下的那瓶酒一飲而盡,糊弄下自己饑餓萬分的肚子,然后他的視野中就多了一柄大刀。
刀寬背厚刃兒飛薄,殺人不見血光豪,紫微微、藍洼洼的一柄專門用來在菜市口砍人頭的鬼頭大刀!
“咕嘟!”
這次輪到戴平安咽口水了。
大刀刀柄被一只強而有力的手掌握在手中,順著胳膊看上去,那副身板又高又大,整整超出戴平安一截子,光滑锃亮的腦門下,又黑又粗的辮子如同一條黑蟒繞在脖子上。
來人站在一座墓室之上,頭頂著一輪明月,居高臨下的俯視著戴平安,雖然逆著光看不清對方的相貌,但戴平安已然猜到來人是誰。
“舉起手來!放下武器!”
這是戴平安最后的掙扎,可對方輕然一笑,揮刀指向了戴平安:“男子漢大丈夫,死則死矣,何必做這無謂的掙扎!你的步態(tài)已經(jīng)出賣了你,束手就擒吧,戴平安!”
步態(tài)?這TM還是不是美國西部,怎么串味到武俠了?
戴平安的內(nèi)心崩潰了,想不到最后會被閻孝國堵在這里。
“這么說,你已經(jīng)知道我的身份了,那我的事情,你也都知道了?”
“戴平安的事情,我早有耳聞,你今日的所作所為,受得起閻某一禮!”說著話,閻孝國倒提著刀,雙手抱拳行了一禮:“沒想到今天白天遇到的就是你,我本想著放你一馬,奈何你復(fù)仇一事,事關(guān)幾萬華國工人的生計,閻某不可大意……”
“行了,別說那么多沒用的,你到底想要怎么樣?”
“古語有云:君要臣死,臣不得不……”
“停,我他媽還將在外,君命有所不受呢!”戴平安再次打斷了閻孝國,事到臨頭他也放開了:
“你應(yīng)該看出來了,我眼里從來沒有什么所謂的狗屁朝廷,這些扯淡的君君臣臣廢話你跟我少說!”
“難道你是反清復(fù)明的朱明余孽?”
“不是!老子沒有那牛的祖宗!就是一個普通老百姓,就是不爽你們的韃子狗皇帝,也看不慣那個老妖婆子,怎么著?”
“住口!”閻孝國徹底怒了,揮刀一指戴平安,就要說什么,但戴平安也不客氣,拿槍指向閻孝國的同時,第三次打斷了對方說話:
“住你大爺!為什么有的人天生就是主子,而且還TM的能當(dāng)皇帝,而其他人生下來就得是奴才!老子就是不服怎么著!去你媽的!”
說著話,戴平安低頭看了眼地下:
“咱們倆之間大概……就算它十步吧,我知道你功夫高,但我還要看看,十步之內(nèi)到底是你的刀快,還是我的槍快!反正今天只有一個人能從這活著走出去,咱們兩個既分高下,也決生死!”
“好!”
十字架上的貓頭鷹被嚇得呼扇著翅膀飛走了,呼嘯的夜風(fēng)也在這一刻停了下來。
戴平安握著槍的手里滲出了汗,左輪手槍的槍口已經(jīng)對準(zhǔn)了氣定神閑的閻孝國,但戴平安有種奇妙預(yù)感,那就是下一刻,那把鬼頭大刀就會劈到他的頭上。
那種預(yù)感越來越強烈,戴平安心里掙扎著,他想要找到眼睛快被吳海之剜出來時的那種感覺,那種生死之間的感覺,他想要時間慢下來,只有慢下來,他才有機會在閻孝國的刀下求得一線生機。
戴平安緊緊盯著閻孝國,他的左眼開始酸痛——
不對!
這是讓那個老東西戳的還沒好利索。
試試別的法子,戴平安咬了咬舌頭,一股腥甜的味道開始在嘴里彌漫,
也不對!
老子舌頭都咬了,你就給我來這個?
也許是看出了戴平安的猶豫,也許是等的不耐煩,想早點了結(jié)一切,閻孝國舉起了手中的大刀。
那一刻,刀光雪亮,天地之間仿佛多了一彎明月,也就是這一刻,戴平安的感覺找到了!
跟著感覺,戴平安深吸一口氣,就像大叔曾經(jīng)教他的那樣,一口氣吸到底,當(dāng)吸到不能再吸的時候,他眼前的世界燒著了。
一團看不見的火焰在他的視野中心燒了起來,并向四周蔓延,火焰所過之處,原來世界里繽紛的色彩都隨著火焰燃燒與消融,燒到最后,燒的只剩下一種顏色,
血的顏色!
血色的眼睛!
血色的世界!
這團火焰燒的很快,快到與之相比,整個世界都跟著慢了下來,不對!火焰沒有快,是在這個血色的世界里,本來的一切,包括時間,就都應(yīng)該是慢的。
終于找到了!
戴平安興奮的睜大了眼睛,閻孝國原本舉刀的動作竟然真的慢了下來,雖然沒有慢了多少,但已經(jīng)足夠戴平安預(yù)判他接下來的動作。
對應(yīng)著,他只要把槍口挪一下,就輕輕得挪一下就可以了。這一點點的距離挪動,很吃力,吃力到戴平安把吃奶的勁都使了出來,槍口一點一點的動了,終于按照戴平安的意愿,挪到了他想要的位置上。
食指開始用力,扳機被一點點的扣下,
這一顆子彈他閻孝國躲不開!
戴平安心中無比的堅信,誰也攔住,耶穌再世也攔不住,他說的!
然后,
時間恢復(fù)了正常。
戴平安眼前的世界也恢復(fù)了正常。
閻孝國已經(jīng)把刀舉過頭頂,可戴平安卻連扣動扳機的力氣都沒有了。更要命的是,閻孝國那邊還有兩個巡警舉著槍不知道從哪跑了出來。
“舉起手!放下武器!”
“把武器放下!”
戴平安大口大口的呼吸著,就像一條快要缺氧而死的魚,汗水滲透他頭上燒焦的皮膚,一滴跟著一滴從臉上滑下來。
但他還是沒有放下手里的武器。這不是他垂死掙扎的倔強,而是因為被那兩個巡警用槍指著的人是閻孝國。
閻孝國放下了高舉著的鬼頭大刀,但他并沒有松手,他從墓室上跳下來,想解釋什么,但這突如其來的動作嚇了兩個巡警一跳。
“呯!”
子彈擦著閻孝國的耳朵射中了后面墓室的石墻,飛濺的碎石打的閻孝國后背生疼,但他不敢做出任何多余的動作。
“他才是……”
“放下武器!”X2
閻孝國想解釋,但兩名巡警并沒有打算聽他的解釋,他轉(zhuǎn)頭看向戴平安,可剛剛戴平安還待著的那片陰影里,哪里還有對方的蹤跡!
閻孝國知道此時再解釋什么,都是多余的,想先跟著巡警回去,回去之后就能解釋清楚一切。至于戴平安
——算他走運!
“當(dāng)啷”一聲,跟隨了閻孝國多年的那把大刀落在了地上。
棄械投降,這對一個軍人來說是一種恥辱,但為了大局,眼下他也只能做出這個選擇。
兩名巡警到了他跟前,一個用槍指著他,另一個對準(zhǔn)閻孝國青筋暴起的額頭就是一槍托!
“啪!”
血順著額頭留了下來,閻孝國眼睛眨都沒眨一下,但是他沒想到這個小小的巡警居然敢打自己!他瞪向了對方,于是這種眼神被當(dāng)成了一種挑釁,他又多挨了兩下。
“啪!”
“啪!”
血流的更多了,閻孝國的半張臉都被蓋住了,但他還是沒眨眼,身子甚至動都沒動一下。
動手的巡警畏縮了,但卻激怒了另一名巡警。
“他們當(dāng)中有的人骨頭很硬!不過不用著急,”
讓同事拿好槍,這名巡警來到了閻孝國的身邊,抓住辮子,向后一拽,扯得閻孝國的身子不由自主后退了兩步:
“你只要學(xué)會像牽狗一樣牽著他們就行了。”
說著話,他把閻孝國的辮子在手上繞了幾圈,又往地上狠狠的一扯,把還沒反應(yīng)過來的閻孝國直直的拽倒在了地上。
“??!”
一道不似人聲的怒吼響徹圣丹尼斯的整個墓地,伴隨著急促的槍聲,一顆頭顱沖天而起。而不等那名巡警開第二槍,閻孝國右手的拳頭已經(jīng)在他面前揮過,又一顆頭顱落了下來。
松開拳頭,烏黑的袖劍收了回去,閻孝國轉(zhuǎn)身回去,撿起地上的鬼頭大刀對著之前的那具尸體就是一頓狂劈。
鮮血四濺!血肉橫飛!
一名巡警聽到槍聲匆匆趕來,可當(dāng)他轉(zhuǎn)過彎,看到的卻是一雙已經(jīng)殺的血紅的眼睛,
血紅的眼睛,血紅的辮子。
大刀“嗚”的一聲掄起,把眼前的人一分為二。
于是這座墓地成了圣丹尼斯巡警們的修羅場,每個敢沖進去的巡警不是身首異處,就是被一刀劈的二一添作五。
不知殺了多少人,也不知中了多少槍,在刀聲與槍聲的交錯之間,回過神的閻孝國終于停了下來。
拄著刀單腿跪在在了墓地中央,他揮不動刀了,他的身體還有氣力,可他心里的氣力已經(jīng)在剛剛的怒吼聲中被熬榨的一干二凈。
他發(fā)現(xiàn)自己手中的刀再鋒利,揮舞的再快,仍然維護不了自己的尊嚴(yán),也維護不了故土的尊嚴(yán),更維護不了心中那份神圣的尊嚴(yán)。
四名巡警拿著卡賓連發(fā)槍小心翼翼的圍了過來,他們后面還跟著一個端著手槍的,但在閻孝國的眼中,這一切已經(jīng)無所謂了。
“當(dāng)啷”一聲,那把不知在今晚砍了多少人的鬼頭大刀,再一次落在了地上。閻孝國跪了下去,他面對著東方,重重的磕了下去。
“孝國無能啊,難報國恩!”
頭緊緊貼著地,閻孝國嘶吼出最后的聲音。
四名巡警舉起了槍,對準(zhǔn)了地上這個渾身浴血的華國人。
“呯!”
“呯!”
“呯!”
“呯!”
四聲槍響,
四具尸體倒了下去。
閻孝國抬起頭,正好看到第五個巡警倒提著一把卡賓連發(fā)槍,在他跟前掄了起來。
“啪!”
飛出去半截子槍托,閻孝國終于被砸暈了過去。
“報恩NM啊報恩?!?p> 戴平安一口唾沫吐到了地上。
……
說個題外話,今天的內(nèi)容靈感來自于昨晚刷到的一條抖音:一個叫譚錦鏞的中國外交官的故事,大家有興趣的話可以查下。
弱國無外交。
凌晨4點44
感謝書友占卜家的催促,我沒有存稿,昨天有事忙了一天,更新晚了,很抱歉。 感謝書友占卜家和白給的rushB 的月票 感謝三級頭的張三,感謝浮生梵淼,感謝知者不言言者不和,感謝占卜家,感謝完美的葉子,感謝相逢知己時,感謝輻射廢土老冰棍,感謝白給的rushB,感謝嘛啡,感謝無名病人的推薦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