梅雨季節(jié)久違的陽光透過窗戶照耀在了沂俐臉上。
她盤著腿坐了起來,透過輕薄的帷??粗陉柟庀蚂陟谏x的塵埃。
肩膀隱隱作痛。
沂俐輕輕咬著下唇解開里衣,肩膀處赫然印著五個很明顯的指印。
她微微蹙眉,攏好衣裳,系上了腰帶,轉(zhuǎn)過語冰閣的雕花屏風(fēng),便見著負(fù)手立在門口的南奕。
他笑得比這梅雨季節(jié)難得一見的明媚陽光還要耀眼。
沂俐見著那笑容,頓時清醒了不少,她揉了揉因為缺乏睡眠而隱隱作痛的額頭,下意識地活動了一下肩膀。
疼痛感再次襲來,她的眉頭幾乎不易察覺地微微蹙起,隨后又瞬間展開。
南奕的目光落在了沂俐的左肩上。
鳳眸微微一暗,眼底盡是深不可測。
開口時,語氣里只有疑惑:“郡主這是……受傷了?”
沂俐毫不在意地活動了一下肩膀:“沒事,可能只是昨兒睡覺時壓著了,等回宮找個御醫(yī)瞧一瞧就好?!?p> “公子,馬車備好了?!?p> 南奕親自扶著女孩兒上了馬車后,目送著馬車轆轆遠(yuǎn)去:“南州?”
暗處,走出一名穿著紅褐色袍子配墨綠色腰帶的男子:“主子,一切都安排好了。”
南奕“嗯”了一聲,尾音拖得長長的,帶著一絲鼻腔中帶出的猶豫與戲謔:“再去宮中太醫(yī)署查查郡主左肩如何了?!?p> “南奕!”
南奕猛然回首,笑得乖巧。他乖乖低頭行禮:“母親?!?p> 國公府的百轉(zhuǎn)回廊下站著一位看起來有些年紀(jì),衣著華麗的女子:“哎呦,這么早站在這兒做什么呢?剛剛送走的是誰呀……”
南奕微微一笑,上前挽住女人的胳膊,撒嬌似的喊了聲:“母親……”他低頭,在國公夫人耳邊嘀咕了幾句,國公夫人笑著瞧了瞧他的腦袋,在他的攙扶下回了屋子。
馬車在生出青苔的青石板路上轆轆前行,沂俐面色蒼白,倚在馬車車廂的角落里,瞇著眼睛,靜靜地打著盹。
“郡主?”
沂俐聽到了長桑的聲音,不耐煩地睜開了一只眼睛:“嗯?”
長桑正襟危坐,支支吾吾的:“那個……郡主……您胳膊……”
沂俐皺眉,揮了揮手,示意長桑閉嘴:“出去呆著。”
長桑見沂俐面色不善,乖乖鉆出了馬車車廂。
馬車猛然停住。
電光火石之間,沂俐腦海里閃過的全部都是那日遇刺的場景。她猛然睜眼,抽出了藏在腰封下的長鞭。
馬車外傳來撕心裂肺的哭喊聲,沂俐握著長鞭的手微微一頓:“長桑?!?p> 長桑入了車廂:“郡主,有位老婦人攔了道,直接讓護(hù)衛(wèi)帶走就是了?!?p> 沂俐閉目養(yǎng)神,微微點頭:“好?!?p> 老婦人的哭聲越發(fā)凄慘,沂俐聽著只覺得頭皮發(fā)麻。她皺著眉頭揉了揉額角,語氣頗為不耐煩:“長桑?”
長桑撩起簾子,低聲道:“郡主,圍觀百姓眾多,恐怕……有些難纏?!?p> 她透過馬車雕花車窗看向外邊,冷冷一笑:“什么事?”
“郡主,貌似是什么冤假錯案……”
沂俐搖搖晃晃地起身,走出了馬車。
剛從昏暗處走出的沂俐被耀眼的陽光刺得睜不開眼。她下意識地抬起左胳膊擋住陽光,卻無意間牽扯到了左胳膊上的傷口。
眾人見著國公府的車駕上走出了一名女子,人群里爆發(fā)出一陣竊竊私語。
沂俐也沒有理睬人群中的指指點點,她咬了咬下唇,強(qiáng)忍著疼痛,勉強(qiáng)擠出一副笑容,將那老婦人扶起,見著路邊有家醫(yī)館,便帶著那老婦人去那醫(yī)館里坐著:“外頭熱,這醫(yī)館里涼快些?!?p> 長桑跟在沂俐身后進(jìn)了醫(yī)館,集美宮護(hù)衛(wèi)將熙熙攘攘看熱鬧的人群疏散了。
醫(yī)館里靜悄悄的空無一人。
沂俐關(guān)上醫(yī)館正門,冷下了一張臉,拔出腰間的匕首,放在指尖仔仔細(xì)細(xì)地摩挲著:“說吧,誰派你來的?!?p> 她轉(zhuǎn)動著匕首,將那匕首的寒光刺了老婦人的眼,老婦人先是一愣,隨后便驚慌失措,抖得如同篩糠一般,跪在了地上:“郡主,老身丈夫兒子被殺,官府卻遲遲不肯查案,還望郡主……”
沂俐輕輕笑了,她蹲下,匕首在手中轉(zhuǎn)了半圈,她用匕首手柄挑起老婦人的下巴,眼底盡是不屑。
“郡主?”
老婦人匍匐在地:“老……老身見著護(hù)衛(wèi)腰牌上是……”
沂俐起身,一個眼刀飛去,老婦人噤聲。
醫(yī)館內(nèi)是可怕的沉默。
沂俐嘴角帶著似笑非笑的弧度,逼視這跪在自己腳邊的老婦人,老婦人顫顫巍巍地伸手,抓住沂俐的袍角,卻被沂俐嫌棄地躲開了。
“別碰我,臟?!?p> 那老婦人懇求地看著沂俐。
她垂下腦袋,若無其事地盯著醫(yī)館緊閉的大門,指尖有一下沒一下地劃著木質(zhì)桌面:“不幫?!?p> “郡主……”
沂俐冷冷地瞟了跪在地面上的老婦人一眼:“對了,回去告訴幫你易容的人,讓他再精進(jìn)精進(jìn)自己的手藝?!彼噶酥覆弊?“這里,翹起來了?!?p> 她冷冰冰地瞧著那“老婦人”直起了腰身,行禮,走出了醫(yī)館。
長桑捧了一只小瓷瓶從醫(yī)館后院走了出來:“郡主?!?p> 沂俐解開腰封,露出了留著紅色指印的左肩。
長桑將那小瓷瓶里的藥油倒在手心揉開,輕輕按在了她的肩上:“郡主,查嗎?”
“藥怎么來的?”
長桑笑了:“回郡主,奴婢昨日在國公府下語冰閣前的臺階時不小心扭著了腳脖子,因而就私下里尋了些藥油擦了擦。”
沂俐點點頭,閉上了眼睛:“也好,正好可以少解決幾個人了?!?p> “只是郡主今兒帶著人來醫(yī)館這事兒……怕是瞞不住了?!?p> 沂俐攏好了衣裳,系好腰封,毫不在意地剔去指尖的灰塵:“瞞不住又如何?”她推開了緊閉的醫(yī)館大門:“這事從頭至尾,和我又有什么關(guān)系呢?若是我橫插一手,陛下反而會疑心我干涉朝政。”她回眸,嫣然一笑:“長桑,帶銀子了么?”
長桑搖搖頭,在桌面上放了一對金釵。
那藥鋪小二看著那對金釵笑逐顏開。
也不知道是哪里來的貴人,用了一對金釵換了一小瓶跌打損傷的藥油。
他伸手去取時,手掌被金釵尖利的一端刺破,滲出了紫黑色的血。
不出半柱香功夫,倒地而亡。
至于那對金釵……
辦完了席,剛好夠小二的棺材本。
“回郡主,解決了?!?p> 女孩兒坐在車廂角落里巧笑嫣然:“干得漂亮?!?p> 她的嘴角掛著一絲若有若無的笑容,倚在車廂角落中,闔眼吩咐:“走,去臨風(fēng)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