安逸清先葉蘭心一步,將那枚匣子撿起來,握在手里又端詳了片刻。葉蘭心在一旁局促地站著,色厲內(nèi)荏:“世子殿下,這是葉某的私物……”
話音剛落,安逸清就已經(jīng)打開了匣子,撥開大捧成色極好的粉珍珠后,里面擺著一封信,信封上撒著金粉,封口處用火漆黏合,上面赫然寫著:凌安親啟。
凌安不知道發(fā)生了何事,只知道安逸清剛剛的眼風(fēng)朝她無聲無息地壓過來,冷嗖嗖的。
世子根本不聽勸告,撕開信紙讀了起來。
凌安察覺到不對勁,端著茶壺慢慢湊過去:“大哥哥……”
“跪下?!卑惨萸逡荒渴械刈x完,不由分說,冷聲呵斥道。
他是世子,在這里除瓊?cè)A和肅國公之外,就數(shù)他最大了。凌安咬緊嘴唇,心里知道傳信的事情已經(jīng)暴露,所以也就跪了……少女躑躅了半晌,道:“信是我先傳的,嘉表哥救了我的命,我被禁足沒辦法登門致謝,只能用這種方法?!?p> 安逸清冷笑一聲。
是他看錯了,他這妹妹哪里乖巧,主意分明大著呢。此刻為了保護榮嘉,竟然將過錯都攬到自己身上,可誰不知道那榮六郎就是個風(fēng)流成性的……
“大哥哥,此事確實錯在我,身在閨閣,哪怕是與表哥互通信件,也于理法相違背,是我的錯,我認,不該將嘉表哥也牽扯進來,而葉大夫替我傳書,他可以作證。”少女聲音堅定,看了一眼葉蘭心,而葉蘭心長嘆一聲,不愿意說話了。
“你愛慕他?”安逸清臉色鐵青,問得十分直接。
凌安頗詫異地抬起頭,并未有姑娘家的羞澀:“此話怎講?大哥哥,我只是想要感激他罷了?!?p> 除此之外,無任何非分之想。
可有非分之想的,是其他人。
男人最懂男人,安逸清一看那信的內(nèi)容,氣不打一處來。
雖不孟浪,與榮嘉性格不相符合,可是那種偽裝出來的文質(zhì)彬彬繾綣深情,真是一看就透,一點就破。
他仍是固執(zhí)地覺得,自己這位義妹定然是被榮嘉容貌所迷惑,芳心有些暗許。
許是跪下來說話太傷及自尊,再加上安逸清冰冷而失望的眼神,少女的面龐漸漸蒼白起來。
“寧寧下次不會這么做了,還請大哥哥能息事寧人?!?p> 她出聲哀求,有些敏銳地覺著,此事萬不可捅出去,于她不利,于榮嘉更不利。而她偏偏又是一個冷靜的,時刻顧著自己利益的一個人,在這個陌生的肅國公府里,人人比她身份高貴,有時候服軟,身份放低,遠比不卑不亢有用。
盡管,她也因自己提出的話而羞恥,雙眼微微泛紅。
安逸清垂眸看著她:“迄今為止我已經(jīng)替你壓下去一些事端,可這是你自找的,身在內(nèi)宅,理應(yīng)安分。”
“我知道錯了。”凌安將墜未墜的那滴淚,終于隨著她聲音顫抖,落在了庭院塵土里。
……
安逸清最終還是心軟。
一斛珠留給了她,信件他收走了,而后揚長而去。
凌安抹了抹眼淚,蹲在地上用帕子將方才不慎落在地上的珍珠擦干凈,一粒一粒地碼入盒子里。
這是燙手的山芋,她不能要。
從某種意義上來說,安逸清確實是對的,她進了高門大戶,就得遵守女眷們的規(guī)矩,不論起因如何,與人私通信件,就是錯處。
她將那股子反逆心思壓制住,滿滿一盒子珍珠,又交還給葉蘭心。
“葉大夫,無功不受祿,這個我不能要,還請您還給他。信您就說我收下了,可無論內(nèi)容為何,我定是不會再回的,還請您知會嘉表哥一聲。”
葉蘭心頗同情地看著她,像是體會了她的不容易,淡淡地點了點頭。
可這是瞞不過榮嘉,葉蘭心原本也沒打算瞞著。
“沒戲。”他直言,將事情原原本本同榮嘉講了,包括凌安對他的維護,以及安逸清對他的極度不喜。
出乎意料的,榮嘉也沒生氣鬧騰。
這搞得葉蘭心有點不自信了:“你移情別戀了?”
少年瞪了他一眼:“滾滾滾,我在想辦法?!?p> “什么辦法?說來聽聽?!比~蘭心好奇,心想著看今日凌安那反應(yīng),應(yīng)該只是對他有好感,遠遠及不上喜歡的程度……女子的態(tài)度,往往是最大阻力。
可沒等榮嘉說出什么所以然,肅國公府的二公子安度清突然到訪。
“榮嘉,你傷好了沒,喝酒去嗎?東街又新開了一家勾欄,聽說還有昆山來的劇團唱戲呢。”
榮嘉剛想應(yīng)一聲“滾”,可是想到安度清也算凌安的哥哥,并且兩個人關(guān)系似乎還不錯,所以硬生生將那個字壓了下去。
對了,若是安度清的話,大抵是能幫到他的。安度清女人緣也很好,似乎有層出不窮的方法討姑娘們歡心……從前榮嘉是看不上這種技能的,畢竟他勾勾手指就能讓襲香樓的姑娘們趨之若鶩,可是,凌安是不一樣的,那種不遵從她意愿就上手的混賬事,他肯定不會再干了。
況且知己知彼,才能百戰(zhàn)不殆。他得先在損友這里打聽好,比如凌安性格喜好之類的,他好對陣下藥。
除此之外,他真得沒有能拿得出手的。
高官厚爵,建功立業(yè),在廣平王把持下,應(yīng)當(dāng)同他沒什么關(guān)系了。唯一可以拿出來顯擺一下的竟然是他這張臉,可有句話不是這么說么,金玉其外敗絮其中。
宮里的頌文太子就拿這句話評價過他,那時他十三歲逛青.樓,摟著一個與自己差不多高的姑娘揚長走過,看都不看微服私訪的太子。
而彼時的頌文太子是個朗如清風(fēng)明月般的人物,他大榮嘉十歲,各方面才干皆很突出。連宮里的欽天監(jiān)都說頌文太子乃是順應(yīng)天時的“耀世之星”,將來必是明君。
未來的明君搖了搖頭說他“敗絮其中”,聽著刺耳,榮嘉那時傲得很,越是如此,越是回頭挑釁地朝太子一笑。
“你管老子。”
之所以這么囂張,皆因他的父親,乃是朝中無可替代的國之重臣廣平王,榮嘉無所畏懼,頌文太子算個球,在他父親面前,不也得畢恭畢敬喊聲“伯父”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