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四章：夏湘瀾
噗通！
啪，啪，啪，啪，啪！
“木箱圈”里被扔進來，一個雞腿、五個饅頭。
幾個孩子，你看看我，我看看你，誰都不敢撿起來吃。
因為有原主屢次試圖逃跑的前車之鑒，黑心的王婆子，為了省銀錢，也為了防止他們逃跑，最近幾天給的食物少得可憐，每人就給半個饅頭一碗白水。還對他們動輒辱罵，已經(jīng)把孩子們打怕了，杯弓蛇影，稍有風吹草動，就惶惶不知所措。
雖然此時他們都已經(jīng)餓的前胸貼后背，卻誰也不敢當出頭鳥。
有個留著一頭烏黑濃密頭發(fā)，梳一條大辮子的女孩，眼珠在雞腿和饅頭之間來回打轉轉，想拿不敢拿的樣子。
胡嘉寧看著地上泛油光的大雞腿，沾著些許塵土的大白饅頭，不爭氣的開始咽口水……她想念“老丁頭漢堡”了。
僵持了一會兒，沒人拿地上的食物。
“吃吧！”
刁六粗聲粗氣的命令，“……嗯？怎么，還嫌臟？都給老子撿起來吃！誰要是餓出毛病、餓死了，連累俺被院主罵，俺就先扒了你的衣服，再活活揍死你，扔到河里去喂魚！”
??？——人家都已經(jīng)餓死了，還怎么“活活”被你揍死?。?p> 不過被他這么一吼，孩子們反而放心了。那個長辮子女孩悄悄伸手，朝著雞腿伸去……
“尤其是你！”
刁六目露兇光，惡狠狠地指著胡嘉寧，說道：“你別想著絕食尋死，快點把雞腿撿起來吃、干、凈！敢剩一點肉沫沫，俺就扒了你的衣……俺就扒了你的皮！”
長辮子女孩：……
胡嘉寧：？
孩子們紛紛跪趴著，用胳膊肘著地，用綁著的雙手艱難地把饅頭摟到懷里，再小心翼翼地捧著，狼吞虎咽吃起來。
就連那個幫助過胡嘉寧的，有楚楚可憐之姿的柔弱女孩，也如乞兒討到食物般，大口吞咬，不甚咀嚼就咽下去。
只除了兩個人，一個自然就是胡嘉寧了，她可是有穿越記憶的現(xiàn)代文明人吶，饒是餓的眼冒金星了，要她吃掉到地上的食物，還是有點內個……下不去嘴??！而且……NND她夠不著啊，她被五花大綁了呀！
好漢，你是不是忘記給我松綁了??？！
另外一個與眾不容的女孩，她坐在胡嘉寧左手邊，十三、四歲的模樣，有一張平淡而美麗的臉，纖瘦的鼻子，小巧的嘴，眼睛長而嫵媚，單眼皮，眉飛入鬢，讓人看了只覺得她同時兼?zhèn)渑缘男沱惡湍行缘挠?，只是一雙眼睛略顯憂郁。眾人被刁六“投喂”前，她一直背靠著箱子，望著窗外，不知道在看什么。
現(xiàn)在地上只剩下一個饅頭，和一個大大的油雞腿。
憂郁女孩，身體前傾，把背脊挺得直直，除了用那雙被綁著的手抓起饅頭，她的上半個身子，沒有任何地方碰觸地面。更為特別的是，她拿到饅頭后，把外面那層沾了幾點灰塵的饅頭皮輕輕扯開，丟掉，只吃干凈的部分。小口地咬，慢慢地咀嚼。
胡嘉寧被她優(yōu)雅的氣質攝住，十分沒有禮貌的盯著人家吃饅頭，還不自覺。她數(shù)了數(shù)，一口饅頭，憂郁女孩嚼了三十三下才咽下去！
“喂！你吃不吃？”
長辮子女孩已經(jīng)吃完了自己的饅頭，開始打油雞腿的主意。
“嫌臟啊？早就知道你愛干凈，你不是說絕對不吃那個……什么來著，噢，‘嗟來之食’，對吧？那給我吃吧，別浪費?。 ?p> “我沒說過！”
胡嘉寧下意識，急忙道：“我要吃的！我也很餓啊，可是，我夠不著呀！”
本來還猶豫要不要吃，一見有人搶，立刻變成“要吃！”
只是，誰能給她把繩子解開啊？！
“姐姐，我?guī)湍恪！?p> 緊挨著胡嘉寧的柔弱女孩見狀，把自己吃了一半的饅頭放在地上，把油雞腿捧起來，遞到了胡嘉寧的嘴邊，“姐姐，你快吃?！?p> 胡嘉寧本來還在給自己做心理建設：臟了不怕，總比餓死好。不干不凈，吃了沒病。粒粒皆辛苦，不能浪費糧食……
不怕雞腿臟，就怕有人幫。人家一個十歲的小姑娘，都雙手捧著食物送到她這個十七歲的成年人嘴邊了，她還考慮什么呀，趕緊吃完，解放人家的雙手吧！
你們碰到過那種情況嗎？小吃攤，問了價，覺得有點貴不想要，但人家攤主已經(jīng)扯了食品袋開始給你裝東西了，你都不好意思不要，還得說一聲……
“謝謝??！”
胡嘉寧一邊啃雞腿，一邊含糊不清的道謝。
長辮子女孩，眼見著要到手的雞腿飛了，面帶不豫之色，聳了聳肩冷笑道：“喂，夏湘瀾，你不是說自己也曾是官家小姐嗎？
我怎么看你伺候人這么熟練啊，你以前都是吹牛吧？
還是說，你是小姐的身子丫鬟的命，天生就一副下賤相！
你忘記她怎么說你的了？——‘自甘墮落’！‘不知羞恥’！你全忘了？
你這么巴結她？是聽到人家賣了八百兩銀子是吧，就算進青樓當妓女，顧小姐也是獨領風騷??！”
靠！誰啊這是，胡嘉寧雖然聽不太懂她在說個啥，但是“下賤”“妓女”這種詞，估計說得也不是好話，太難聽了，太膈應人了也……
胡嘉寧直皺眉，擔心地看向柔弱女孩，原來她叫夏湘瀾。
湘，水也。瀾，浪也。還姓夏，大雨大水的季節(jié)，這個女孩的人生恐怕多波瀾……
夏湘瀾，家住廣西永淳縣，她爹原來在京城當官的，后來犯事被皇帝砍了腦袋。夏家敗了，沒有男丁，后繼無人，剩下一堆妻妾和小姐。夏府仆人欺主，搶奪了夏家的財產不說，還把夏家小姐拐帶出去，賣給了人販子。
剛才譏諷她的那個長辮女孩，叫小七。
他們這批小孩，最先落到王婆子手里的就是胡嘉寧這具身體的原主，被養(yǎng)在常熟縣王婆子家的小院里，沒過幾天后王婆子又從通州碼頭買到了湘瀾和小七，還有那兩個小男孩。七天前有兩個打扮怪異的外地口音的男人，把憂郁女孩賣給了王婆子。
王牙婆干了二十年的買賣，積攢了不少財產，她家的院子三進三出，寬敞明亮。
那些被她買來的丫頭、小子們都被養(yǎng)在后院，最多的時候有十七八個小孩，聽話的隔三差五被王婆提出來，去前院伺候人，不聽話的就被關在上鎖的柴房。
孩子們都生活在一處，抬頭不見低頭見，慢慢就熟悉了。
正所謂有人的地方就有爭斗，監(jiān)獄里的犯人都拉幫結伙，巴結強壯的，欺負體弱的——原主和夏湘瀾就是被欺負的那類，她們兩個原都是名門閨秀，都是被叛主的家仆拐帶出來的，弱質千金，手不能提肩不能抗，偏偏都憑著不錯的樣貌被王婆子另眼相待，活不用干飯不少吃，引起了其他女孩的不滿。有一個抓尖要強的自認為是這幫女孩的“大姐”，要為受到不公平待遇的姐妹們討公道。
你以為她會沖到王婆子面前要求提高伙食標準，或者縮短干活時長？
她只是氣勢洶洶的來到原主和夏湘瀾的面前，搶了她們的飯菜不說，還賞了她們每人一耳光。一眾“姐妹”拍手叫好。
院子里沒有她們兩個立足的地方，只好躲在逼仄的墻角，如小獸一般抱團取暖。
原主和夏湘瀾是有過一段“落難千金，惺惺相惜”的親密日子的，不知后來為何兩個人突然關系破裂了，準確的說是夏湘瀾被原主單方面罵跑了——
前幾天原主又被王婆子關小黑屋時，夏湘瀾偷偷送飯給她，她不吃，夏湘瀾就勸她，“留得青山在，不愁沒柴燒”，不過是安慰人的一句話，沒想到惹得原主怫然大怒，生氣地把饅頭踩在腳底下碾碎，還罵夏湘瀾“自甘墮落”“寡廉鮮恥”，把夏湘瀾罵哭了，罵跑了。
不過，今天的顧姐姐，似乎有點不一樣了……夏湘瀾想。
*
小七，就是個刺頭，不痛快就找由頭奚落同伴，在座各位沒有一個幸免的。
夏湘瀾不回嘴，更不理她。
“誒，你干嘛！”
正在吃雞腿的胡嘉寧，看到長辮子女孩居然搶了夏湘瀾放在地上的饅頭，塞到嘴里吃起來，“這是湘瀾的，你憑什么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