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章 打雷做醬

　　我心思一動(dòng)，大概猜出了這些人為何堅(jiān)持待在燕宅，于是道：“晚輩走得急，未備賻禮，望叔父見諒，明日我便去錢莊取些?！?p>　　聽我說完，幾個(gè)人相互看了看，似乎徹底放下心來，我心中哂笑，果然是為了分家產(chǎn)而來，見我沒有爭(zhēng)奪的意思，這才不再戒備。

　　中年男子親昵地拍拍我的肩：“都是燕家人，何必說這樣見外的話，你愿過來已是孝心一片，我又豈能收你賻禮？來，進(jìn)屋喝杯熱茶?！?p>　　“多謝叔父，但晚輩想看看叔祖，不知——”

　　另一人接口道：“老爺子已下葬，莫再打擾了，就在此處祭拜吧?！?p>　　“是?！蔽夜ЧЬ淳葱辛艘欢Y，又道，“不知叔祖走得可還安詳？晚輩心中好生掛念?！?p>　　又一人冷冷一笑：“安詳？老爺子是被奸人所害，如何能安詳！”

　　這時(shí)，一直默默坐在角落里的一個(gè)男子猛地站了起來，怒道：“燕老七，你休要胡說八道！此事尚無定論，你怎可血口噴人！”

　　被稱作“燕老七”的人不甘示弱：“老幺，我又沒說那奸人是誰，你急什么？死因是薛大夫、石大夫還有趙大夫查定的，緝拿令是官府老爺簽發(fā)的，怎么在你嘴里，反成了我血口噴人？”

　　燕老幺氣得滿臉通紅，又說不出什么來，半晌才喃喃道：“都怪那個(gè)妖女！平兒是被迷了心神，不然絕做不出此等事！”

　　我插話道：“各位叔父，這到底是怎么回事？”

　　“妖女圖謀我燕家家產(chǎn)，下毒害死老爺子后潛逃，尚未歸案，因此具體情形還無從得知?！?p>　　“哦？不知叔祖離世時(shí)儀容有何異常？晚輩略通醫(yī)術(shù)，說不定能推測(cè)個(gè)七八分?！蔽以囂街鴨柕馈?p>　　那燕老七又冷笑了一下：“人已入土為安，說這些有何用。大哥，還是快些把正事辦了，也省得我們?nèi)諒?fù)一日耗在這里?！?p>　　此話一出，好些人出言響應(yīng)，最先同我搭話的中年男子抿了抿嘴，道：“我如何不想快些辦事，但老爺子的遺囑和那些地契銀票都在那個(gè)妖女手中，我能奈何？”

　　“要快些找到她啊！”

　　“官府辦事也太不力了！”

　　眾人紛紛抱怨了起來，忽然有人對(duì)著燕老幺道：“平樂到底在哪里？你就告訴我們吧，都是同族血親，大家不會(huì)刁難他的！”

　　“是?。∥覀冎幌胝业侥茄南侣?，平樂是個(gè)好孩子，我們也心疼他！”其他人也跟著勸了起來。

　　燕老幺雙眼通紅：“我若能知道，不需諸位動(dòng)手，我也要先將那妖女大卸八塊！”

　　眾人見他這副模樣，不好再多說，但面上的表情分明還是不信他不知。我不屑再看這幫人的嘴臉，找了個(gè)借口便退了出來。

　　離開燕宅，我只覺得饑餓難耐，便走進(jìn)一家小店，要了碗米粉。

　　這東西在中原很少見，更別提漠南了，我吃不太慣，但在西桂也只能吃這個(gè)，想吃碗面都是奢侈。

　　米粉很快端了上來，我不情不愿地舉起筷子，正要下口，又喊住店小二：“等等！你這黑乎乎的放的是什么？”

　　店小二賠笑道：“客官不是本地人吧？這是我們西桂獨(dú)有的豆醬，調(diào)味那是一絕，您嘗嘗?！?p>　　我半信半疑地將豆醬拌開，夾了一根米粉放到嘴里，濃烈的豆香混雜著酸咸辛辣的味道彌散開來，徹底遮蓋了米粉的寡淡無味，變得極為可口。

　　“果然好吃！”我又吃了一大口，稱贊道。

　　店小二見我吃得滿意，也很高興：“客官，算您來著了，我們每年也只有這幾個(gè)月能做豆醬。”

　　“這是為何？”

　　“因?yàn)槠渌路荻紩?huì)打雷，打雷不做醬?！?p>　　我一愣：“這又是哪門子說法？”

　　店小二搖搖頭：“不知道，反正打雷時(shí)做出來的豆醬沒人愿意吃?！眲傉f完，又有其他食客招呼，店小二向我行了個(gè)禮，便又去忙碌了。

　　“真奇怪。”我嘟囔了一句，又痛痛快快地吃了起來，直吃得渾身冒汗，濕寒之氣一掃而光。

　　“沒什么奇怪的。”

　　忽然，鄰近桌上有人接話，扭頭一看，是位眉目清秀的男子，身形挺拔而削瘦，渾身上下帶著一股清冷的書卷氣，看起來不似常人。

　　我抱了抱拳：“莫非兄臺(tái)知道此中緣由？”

　　那人還了個(gè)禮，道：“其實(shí)說來也簡(jiǎn)單，打雷不做醬，不過是因?yàn)橛欣茁晻r(shí)一般已是大地回春，蚊蠅細(xì)蟲隨之復(fù)活，此時(shí)做醬，容易混入這等污穢之物，人吃了會(huì)生病不適，久而久之，便流傳為做醬時(shí)聽不得雷聲?！?p>　　我恍然大悟：“原來如此！兄臺(tái)好生淵博，佩服佩服！”

　　那人微微一笑：“客氣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