當晚我們便出發(fā)了,之所以這樣著急,一是因為我想早點回到欽臬司幫忙,二是因為我心中隱隱有些擔(dān)憂,距我上次傳信給陸休已過去了五天,可沒有收到任何回音,四天前那封極為簡短的信只是陸休與我通傳大京的狀況,按理說,他收到我的信后,應(yīng)該會就我信中提出的疑點說些什么,可是沒有,什么都沒有。
啟程前,我又將案子的最新進展寫信告訴陸休,同時告訴他我們即將返京,隨后,在整整十天的路程里,我依舊沒收到任何回信,陸休仿佛消失了一般,音訊全無。
我的鴿子和陸休的鴿子都已先后飛去大京送信,我就算再心急如焚,也沒辦法聯(lián)絡(luò)其他人,只能帶著鶯歌和兩個嫌犯一步一步往回趕。
此番離京,一走就是一個月,雖說大京要比吳陵涼快許多,但現(xiàn)在也已炎熱起來,等下個月京試時還會更熱。我一直想不明白,為何京試總安排在最熱的時節(jié)。
這樣胡思亂想著,終于,遠遠地能望見大京城門了,我心中重又忐忑起來,不知道進京后等待我的將會是什么。
“堂堂大京,怎能如此不講道理!”
一陣喧鬧將我從沉思中喚醒,抬眼望去,大京城門口黑壓壓地圍著一片人,約莫有四五十個之多,此時正圍著守門的中軍叫罵不已,尤其是領(lǐng)頭的一個年輕男子,喊得最大聲。
我檢查了一下馬車里的孟眾和劉力,這一路上,為了安全方便,我基本一直讓他們二人處于昏睡狀態(tài),由鶯歌在馬車內(nèi)看守,我則騎著南豆在外面警戒。
待確認二人依舊沒有知覺,我同鶯歌交代了幾句,獨自策馬向城門奔去。
“若不允進城,就退還我的錢!”那帶頭的年輕男子又喊道,只見他二十上下,書生打扮,五官頗為清秀,但此時卻因憤怒氣得臉都變了形。
他一帶頭,又有幾個書生跟著喊了起來。
除了這幾位年輕學(xué)子外,剩下的都是普通百姓,滿面風(fēng)塵,滿眼焦慮,有人麻木地站在原地,有人不停地發(fā)著牢騷。
守門的幾個中軍躲在門洞的陰影里,背靠緊緊關(guān)閉著的城門,無動于衷地看著面前急于進城的眾人。
我費勁地擠到最前頭,向守門中軍亮了亮腰牌,他們的神色變得恭敬起來,招呼里側(cè)的人為我開門。
“不急,那邊還有幾個人與我一起,是要押回欽臬司的嫌犯。待我將馬車趕過來你再開門,免得被他人沖了進去?!蔽铱纯丛絹碓郊痹甑娜巳?,對守門中軍道。
守門中軍感激地說:“多謝特使大人體諒,唉,其實不放他們進城也是為了他們好,可他們?nèi)徊欢?,哪有特使大人半點明理!”
“城中疫情如何了?”
“不好,死了很多人了?!笔亻T中軍嘆息道,“要不是沒辦法,我也不愿在這里守著,回家躲著還安全些?!?p> 我也跟著嘆了口氣,又擠出人群,趕著馬車重新回到城門口,守門中軍早已招呼眾人讓開一條通道,隨后緩緩地打開了城門。
就在我們要進去的時候,那領(lǐng)頭的書生突然沖了出來,差點趕在我們之前鉆過城門,好在守門中軍眼疾手快,一把將他攔下。
“你們不是說京城不得出入嗎?為何他們可以進去?”書生質(zhì)問道。
守門中軍有些不耐煩地道:“這位是欽臬司的特使大人,自然能進。”
“特使?”書生一下子回過頭來,幾步走到我的馬前,滿腔悲憤道:“身為特使,你們就不能管管讀書人的死活嗎?”
我微微皺了皺眉,只覺得此人有些胡攪蠻纏,便不答話,徑直向前走去。
書生再次被守門中軍攔住,氣得聲音愈發(fā)尖利:“說好交錢便能過了京試,結(jié)果卻連大京城門也不讓我們進!官員黑心貪昧還不給辦事,特使路遇不公卻熟視無睹,這究竟是個什么世道!”
一開始我只當他是赴京趕考的學(xué)子,因進不了城而急躁,可越聽越覺得不對勁,正打算停下來問問清楚,書生已被守門中軍罵罵咧咧地拉走,鶯歌也一臉緊張地從馬車中探出頭來,欲言又止地看著我。
我心知是孟眾與劉力有了醒來的跡象,此時人太多,不好公然下手弄暈他們,于是,我只好兩腿輕輕撞擊馬腹,南豆早已不想在這樣人多的地方待著,大步跨進城門。
一進城,我有些發(fā)愣,就連一向高傲的南豆也不由得緩了緩腳步——
只見平日熙熙攘攘的大京街頭,此時竟空無一人,偶爾能見到一隊巡街的中軍,一看到我們便立刻上前盤問,核對了我的腰牌才肯放行。
除了巡街中軍,還能看到搬運尸體的中軍,尸體都被白布裹得密不透風(fēng),中軍也將自己捂得嚴嚴實實,只留兩個眼睛在外面。
到處都靜悄悄的,沒有半點人聲,一瞬間,我甚至懷疑自己又回到了餓殍遍野的新陽。
我顧不得多看,匆忙帶著馬車往欽臬司趕,想在孟眾與劉力醒來前將他們關(guān)入牢中。